“姐姐。”萧羽从马背上跳下来,喊着奔过来。
奔了两步又停下,眼中带着怯怯看着她。
楚昭道:“陛下。”
她喊他陛下……萧羽本就发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他想挤出一丝笑,但不知道挤出来的笑是不是比哭还难看。
“你有没有要对我说的?”楚昭又问。
萧羽喃喃:“对不起。”
他上前一步。
“楚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仗着你喜欢我而伤害你。”
楚昭摇头,道:“不是,你不该不珍惜你拥有的,阿羽,你活下来是幸运,你应该珍惜一切,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还有这个大夏。”
萧羽点点头:“是,姐姐,我知道了。”
楚昭走上前,站在他面前,曾经的顽童已经快要跟她齐肩了。
天亮之后他一直在城中奔走,以天子的身份安抚民众,威震叛逆,龙袍上也变得有些凌乱。
楚昭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衣襟。
“那我就原谅你一次。”她说,又伸手戳了戳他额头,“下次可不会原谅了哦。”
萧羽的脸上瞬时绽开笑容。
“姐姐。”他伸手抱住楚昭,哽咽喊道。
楚昭任他抱了抱,抬手拍了拍他:“好了,我们回宫去,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回宫去,萧羽高兴的站直身子:“好,我们回宫去。”
楚昭笑着点头,向前走去。
萧羽在后微微顿了顿,看着自己伸出的手。
姐姐,没有再牵他的手。
第十九章 安宁
京城很快就稳住了,之后就是对京城外清理。
这其间查证宣告了谢氏与西凉人的勾结交易,以及与魏氏等等世家一些隐秘之事。
谢氏几位当家老爷们入狱,家产被抄没,谢家的族人散去,投亲靠友,或者改名换姓。
梁氏父子重新被贬为发配边郡劳役,有关梁氏父子怎么成为冒功领赏,石坡城又是怎么被攻破的罪状也公告天下,引来一片唾骂。
不过梁氏其他在边郡未劳役的族人并没有再被延长刑期,脱了罪身,安稳谋生。
到第二年秋天,萧羽亲政的时候,大夏恢复了安宁。
萧羽亲政,对朝官们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皇后依旧坐在皇帝身后。
也是有区别的,没有了邓弈,没有了谢燕芳,朝中又被清理了一多半的官员,没有人主导,皇后似乎也没有了争执的对手,几乎也不怎么说话。
皇帝成了朝堂上说话最多的人。
十三岁的少年,这么多年没有说话,一开口论朝事没有丝毫青涩。
毕竟在朝堂上坐了七年了,且认真看了七年的奏章,虽然看似旁观,其实一直参与其中了。
萧羽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变化,以前用来上课的时间被商议朝事替代,还是在书房忙碌。
看完和商议之后,他会带着奏章来皇后寝宫。
皇后寝宫外的禁卫,内侍,宫女,看到他纷纷施礼,一层层通报进去,等萧羽走进来,楚昭已经站在门口相迎。
今日的楚昭没有穿皇后礼服,只穿着家常翠色衣衫,挽着袖子,手里握着一根箭矢。
“姐姐。”萧羽高兴地唤。
楚昭招手,笑道:“我正在投壶,你也来与我比一比。”
萧羽笑道:“好啊。”又道,“但姐姐你先要把奏章看了。”
楚昭看了眼他身后捧着奏章的内侍们,摆摆手:“先放进去吧。”
内侍们恭敬地将奏章捧到皇后的书房。
楚昭和萧羽与宫女内侍们玩了几局投壶,帝后各有输赢,然后一起吃晚饭,之后楚昭坐下来开始看奏章,看过萧羽的批注后,取来玉玺叩上。
皇帝虽然亲政了,玉玺依旧掌握在皇后手里。
萧羽没有丝毫异议,在一旁看书,间或回答楚昭的询问,这是他最喜欢的晚间时光。
“明年开科考的事,现在应当筹备起来了。”楚昭看完今日的奏章,说道。
萧羽放下书,道:“我已经吩咐礼部和吏部做准备了,从地方到京城逐级开考,力求不遗漏任何一个有志有识之士。”
楚昭道:“关于科考,我还有一个想法。”
……
……
“听说了吗?要开科考了。”
“早听说了啊,陛下新政废弃举荐,广招天下有志之才。”
“不是,除了陛下,皇后娘娘也要开科考,考的是女子。”
“女子!女子科考干什么!难道也要当官!”
皇朝如今有拱卫司严守,不会像以前那样上朝时皇帝打了几个喷嚏都能传遍天下,但如果有消息传出来,那就是必然是确凿无疑。
虽然这个消息听起来实在荒唐,前所未有,但如果是皇后娘娘的提议,那也必然是真的。
皇后要做的事,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行必果。
民间沸腾了,到处在议论这件事,少不了各种大逆不道之言,尽管皇后一直以来行事很跋扈很可怕,关系阴阳之道男女之分颠覆伦常的事,很多读书人愤怒不已,是可忍孰不可忍,甚至有人跑到官府门口大声叱骂,抱着舍身警醒世人的目的。
但不管是官府还是私下的拱卫司龙衣卫,明面暗地都没有抓人。
官府甚至还召集这些抗议之士,给他们提议:“跟我们说没用,这都是从上到下定好的,不如这样,你们安心科考,等考到京城,考到皇后面前,再去与她慷慨陈词,让她改变主意,重回正道。”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但也有读书人觉得不太对,要是考不到呢?
“考不到?考不到就好好去读书,圣贤书都还没读清楚,论什么道!”官府也毫不客气地说,“先修身再齐家治国吧!”
而得到消息的女子们也惊诧不已。
这一次皇后宫宴上,来的人比其他时候都多,还有很多从外地奔来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熟悉是很多都是楚昭以前的玩伴,陌生是,这些年大家成亲生子许久不见了。
“殿下,真的要让我们考试?”一个女子开门见山直接问,“考上了就真的能当官?像我爹那样穿着朝服,骑着马,去官衙,甚至来上朝?”
旁边有女子没忍住嘀咕一声“齐乐云你爹还没资格上朝呢。”
其他女子们都噗嗤笑起来。
楚昭也笑了,看着已经做妇人装扮的齐乐云,眉眼脾气也都还是少女模样。
“是真的考,要跟男子们同场竞技,就像当初我们楚园文会那样。”楚昭笑道。
提到楚园文会,围在这里的女子们神态激动。
七年多了,大家成亲嫁人生子,过往的时光都模糊了,有时候甚至不知道少女时期的事是不是做梦。
此时听到皇后提及,一瞬间记忆清晰,如果是梦,那是她们这辈子最美的梦,根本舍不得忘记。
“这一次,大家可不是在一个小园子里比试,而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比试了。”
楚昭继续说,还对齐乐云挑挑眉。
“怕不怕啊?”
齐乐云道:“我齐乐云什么时候怕过!”说着看着楚昭,“我,我当时可是连你都敢欺负的。”
女子们再次被逗笑,有人拍打她,有人哎呦。
齐乐云也有些讪讪,下意识想找自己的母亲,不过又想到她自己也当母亲了,母亲没有再陪在她身边。
楚昭哼了声:“齐乐云,欺负人你还挺得意的。”
眼前穿着皇后礼服的女子一副恼怒的模样,齐乐云却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忍不住笑。
楚昭,当初可不就是这样凶巴巴的,一点都没变。
“你别生气嘛,我后来不欺负人了。”齐乐云笑着说。
“我想你也不敢了。”楚昭笑道,带着几分得意,“因为欺负我吃了大亏,长了教训。”
齐乐云笑得脸通红。
其他女子们也都笑了。
“考上之后,是真的能当官,有官服,可以骑马,去官衙。”楚昭接着说,微微一笑,“至于能不能做到你们父兄丈夫做不到的事,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果然是真的,女子们一阵激动。
“我就说是真的啊。”楚棠在一旁端着茶杯说,“我好歹是个郡主,我说了你们怎么不信呢。”
“你是郡主,但你没当官嘛。”齐乐云道,“我们当然不信你。”
楚棠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好,这一次之后,你们以后就能看到我的官威了。”
齐乐云哈哈笑:“阿棠,你行不行啊,还是安心当个郡主吧。”
听着她们笑闹,一直站在后边安静不语的女子走上前。
“那女子科考也是像男子那样从下到上层层遴选吗?”她问。
有女子看到她,忍不住道:“周江你果然会来考。”
她还记得这个周江原本安安静静不喜争抢,直到楚园文会才暴露了本性——不愧是喜欢下棋的人,最爱争输赢。
周江蹙眉道:“我原本不在意的,但我祖父想让我来京城当官,让我带着夫婿赴任一起搬过来,这样的话,就把家传的棋谱给我。”
原来是为了棋谱,女子们再次笑了,不愧是周江。
楚昭也笑了,道:“因为此事是第一次,参加的人肯定不会多,所以只在京城进行一场大考,考上了也只为翰林官,不会真的像男子那样处处可去所有事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