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了, 今日就按照懿旨收用了沈大姑娘。反正是我非要强求,强取豪夺的罪名我也认了。”
朱霁这半年来一直是对沈书云秋毫无犯的端方公子, 突然这样欺负她, 让她挣扎着要反抗。
“朱孔阳, 你放开!”
朱霁轻轻一笑:“原来沈大姑娘是在赌。赌我不忍心让你做侍妾, 想一辈子画山画水, 也不要在我身边片刻是不是?”
“是。”沈书云看着他,愤怒中还有一丝恐惧,但是嘴上仍然是不肯服输。
朱霁其实已经感受到她有那么一丝畏惧,于是松开了手,对沈书云道:“我不会让你做妾,也不会放你走。”
沈书云看着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和你一起走,去临安。你不是很喜欢临安吗?我们去隐居。”
“殿下,你再胡说什么?”
朱霁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决定,以至于想要来对沈书云剖白心迹的时候,心中的烦躁来自于他的不确定,但是得到了她的答案,他却一下子舒朗了。
“你输了。”朱霁微笑着,看着沈书云纳罕的神情,笑到:“我有第三个选择。”
一瞬间,沈书云明白了朱霁所说的第三个选择是什么,眼神微动,不等朱霁来吻她,她双手环住了朱霁的脖颈,凑上去深情的唇瓣。
朱霁瞪了一下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与沈书云交叠了唇齿。
是沈书云有些迟疑地去吻,但是当朱霁迎接上这个吻的时候,沈书云感受到了他的进攻。
许久,两个人都呼吸渐粗,才停顿下来。
“我已经放了沈雷,给了他临安一处农庄的田契,你妹妹不是也在临安吗?你一直喜欢西湖山水,咱们就去那里。”
沈书云晃动着眼波看向朱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不会应允,你是独子。”
“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去临安,和我一起不问世事,从此江湖路远,山高水长,一辈子不分开。”
朱霁的眼角都是笑意,这个重大的决定在说出之前,他心里燃烧着愤懑之火,是担心沈书云根本不会接受他,而看到她此刻的眼神,他已经明白,原来沈书云一只在抻着,却从不敢奢望他会做出这个决定。
“我想。”
沈书云看向朱霁,听到自己这样说。
随后她的唇瓣上再次迎来了他的吻,这一次更加深切缱绻,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许久,朱霁停下,对沈书云细细解释:“我已经安排礼部的内线,写了祈愿书,要父皇再度立后。父皇还不到不惑之年,春秋鼎盛,希望小妈能给咱们生个弟弟,将来封我做临安王。”
沈书云轻笑:“谁跟你咱们了?亏你想得出这馊主意……”
朱霁严肃了声色道:“你言辞可要留神,中宫不可虚悬,这怎么是馊主意。”
朱霁已经在想朱枋看到这份祈愿书时,脸上阴沉的表情了。
这时间不能只有老子限制儿子,也该有儿子算计老子。
——
次日朝堂上没有众人没有见到朱霁,东宫的侍者已经在清晨为太子告假,理由是身体抱恙。
朱枋闻言就蹙起了眉头。
朱霁自幼出入军营,不能说从来不生病,也是十分健朗,普通的风寒之症,远远到不了不上朝的地步。
匆匆结束了朝堂上乌烟瘴气的一团乱麻,朱枋头一次觉得没有朱霁在场,很多事情便没有那般清晰的条理。
朱枋是帝王,但是越是碍着这层身份,很多事就不能由他来宣读决断,必须借由另一个臣下之口,才规避掉他的责任,使得很多国务处理得圆融。
这一点上,父子一直很有默契,像是左膀右臂一般互相关照。
朱枋正在鼎盛之年,却发现自己对儿子在侧的辅佐,已经习惯了。
而习惯是非常顽强的力量。
朱霁不肯上朝绝对不是因为身体多么不舒服,究竟是为什么呢?
朝堂之后,朱枋遍命人准备御辇,在禁城到东宫之间的民道上,要例行管控,封闭起来,因此又耽搁了一段时间,朱枋才坐上了去东宫看望儿子的辇上。因为出行得着急,他将本次朝堂上没有处置完的折子也带在了身侧。
究竟为什么一直很有能为的儿子连朝政都不理会了?
朱枋唯独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沈书云。
一个有些诧异的念头冒出来,将朱枋自己也吓一跳。
真的要做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蠢事吗?
随后,他强迫自己稍后要沉着冷静处置,若是朱霁年轻气盛,真的看重儿女私情,他提醒自己不要也做蠢事一气之下让多年来的父子关系变得不好收拾,一定要彼此都留有余地。
为了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烦扰的事,朱枋轻轻揉揉太阳穴,拿起身侧的折子来看,然而第一份来自礼部的奏章就让他直接把刚刚喝进去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立后?
自从朱霁的生母辞世之后,朱枋的后院里也有些佳丽,然而到底他视为玩物,不过是有了兴致后宣泄的对象,在他心中并不能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与自己的发妻相比。
甚至为了达到父子同心的地步,这些年他没有允许任何一个枕边侍妾有过身孕。
登基后,他也第一时间就追封了发妻为皇后。
礼部哪里有胆量规劝他立后,无非是礼部后面还有朱霁的支持。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得礼部的言官胆大包天地呈上来这种祈愿书,大概朱霁会把他塑造成中宫虚悬的寂寞老人吧。
想到此处,朱枋真的有点生气了。
——
到达了东宫,朱枋没有让人通传,他才不想给这个臭小子机会,来继续搪塞和欺骗他。
只是,他一进入东宫的主殿,就看到了几只楠木箱子。
“太子的东西?”
侍者抬头看到了明黄的便衣上团龙的图案,就算是没有进入过禁苑也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下榻了东宫,忙吓得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答道:“是太子殿下,这几年要去临安出远门……”
“混账!”朱枋摇摇头,一切都符合他的猜测,朱霁这是彻底的要提前告别政务,连去处都想好了。
见朱枋立在亭中,朱霁拖着沈书云的手从内殿里出来,拉着沈书云与他一起行了礼。
“儿臣携妻叩见父皇。”
“妻?孔阳,你是真的打算胡闹下去了!”
朱霁跪在地上,有长跪不起的意思,“儿臣求父皇为苍生计,另娶贵女,放儿子一马。儿子此生只要娶沈氏女为妻,否则愿意以死相抵。”
“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朱枋的眼神恶狠狠看向沈书云,他想再端详一下荣恩公的这位掌上明珠,有什么本事把自己的儿子哄得连江山都不要。
“请父皇不要再为难云娘,我与云娘情投意合,正是父母多年教诲,才令儿子于男女之事不曾唐突含糊半分。如今已经心意已定,此生若无云娘子为妻,则生不如死!”
朱枋气得脸都红了,尤其是一直听话的儿子,这番话还是当着沈书云说的。
“你……你……”朱枋面对百万大军不曾变过脸色,被儿子忤逆以后,却真真体会到了巨大的失望和气愤。
“你呢,你这丫头也由着他胡闹?朕以为上一回,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
“臣女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愿意一同殉情!”
这话说的不仅仅是离经叛道,简直大逆不道,就连四宝和沈书云身后的念春都吓了一跳。
合着这段时间,朱霁与沈书云动不动在书房关起门来 ,并不是做什么风花雪月的事,而是一起商量着怎么把皇帝气死。
“混账!”
朱枋还是头一次被儿子如此挑衅,然而因路上已经有了一点准备,到底还是没有立即把这对年轻男女推出午门问斩。
时至今日,他倒是觉得再娶个老婆生个儿子或许没有朱霁这般优秀,但也未必会如此大胆妄为。
从前朱霁小的时候,曾经有近臣劝他儿子还是要多生几个,但是由于发妻身体不好,他从未考虑,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己的不对。
“父皇若是一时接受不了,儿子愿意等。但若是父皇一意孤行,儿子已经…… ”
朱霁跪着伏在地上唠叨着什么朱枋没有听清楚,只觉得眼前一黑,后头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
——
朱枋醒来,是在交泰殿的榻上,这里是东宫规制最高的寝殿,他睁开睡眼,发现身侧站着五六个医师,而朱霁正在和沈书云一起吹着一碗药。
见他醒了,朱霁命医生都出去,跪在地上,将药碗搞搞捧起在头顶:“儿子不孝,父皇太过劳累,方才是累晕了。”
朱枋看看身边的沈书云,想生气又觉得体虚。
大概从造反至今,他太过操劳,登基以后也没有真正的放松,所以被朱霁气晕了过去。
也确实,是累的。
“朕是被你气的。”
“儿子不孝,”朱霁还腾出一只手,拖着沈书云也跪下道:“云娘,也要给父皇谢罪。”
沈书云这才恍惚过来,连忙跪下,道:“儿媳有罪,请父皇处置!”
屋内没有旁人,朱枋被朱霁强行从皇帝的身份拉回父亲的位置,却气得一言不发。
若是不同意,难道真的要棒打鸳鸯到这种地步吗?
“儿子要迎娶云娘也是为了政务考虑。前朝之败,就是由于世家做大,如今咱们改弦更张,就是要祛除前朝的弊病,云娘出身低微,正好可以断了外戚干政的顽疾,儿子也是为了朝政……”
朱枋揉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抱怨道:“亏你想得出来……”
不得不说,朱霁将来是个称职的皇帝,所有私域都可以说的冠冕堂皇,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不小。
但至少,朱霁此刻还没有去临安,父子还没有闹到要割席的地步。
朱枋审视沈书云,的确是堂堂世家嫡女的模样,言行自始至终都没有出什么错,不知道为何会跟着朱霁这版胡闹,大概是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等着他来好逼宫。
“你这是造反。”朱枋沉了口气,道:“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儿子不敢妄想,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得好听,自古不是没有皇帝老子杀太子的例子,但是没有一个是独子。
朱枋最后长舒一口气,道:“若是答应朕一个条件,就允了你。”
说完,朱枋结果朱霁顶了半天的药汤,一口气喝掉,沈书云忙做贤惠儿媳装上前递过了一块冰糖。
朱霁说父亲吃药总是事后赶紧含一块冰糖。
朱枋皱着眉头,还是接过了糖块,气呼呼丢到嘴里,看着这没羞没臊的一对新人,叹了口气。
朱霁眼睛发亮,等着父亲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