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在她旁边坐下:“让你学学问,做针线也不是要让你精通什么,只是想让你静下性子,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可是我坐在课堂里边就浑身上下不舒服,学针线老是扎到自己的手,太疼了。舅母我可不可以像南星哥哥一样不单单只学这些,还学骑马射箭之类的。红裳姑姑多厉害呀,连空青舅舅也打不过她。”红裳是红蝎子的本名。
“谁说我打不过那个女人,那是我好男不跟女斗!”空青一进门正巧听见这么一句,贞娘听见声音回头一看:“你又挨打了。”眼底青了一轮:“这次又为什么事儿?”
空青喝了一口茶,愤恨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搁:“那女人居然带着我的儿子去了红花窑。”说起来都让他咬牙切齿,自从两年多以前,他知道有了这个儿子,每次见到红蝎子总会因为孩子的问题初则动口,继而动手,最后每次都以他铩羽而归为最终结局。他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太弱,他根本就没尽全力,每次一要对那女的动手就想起她好歹给自己生了个儿子,然后一愣神,瞬间拳头就到脸上:“嘶!姐,你干嘛呀?”看见我有伤还专门戳我伤口。
“这不是给你揉开吗,天天顶着这个样子不怕下边的人笑话你呀。”贞娘接着动手,给他揉眼眶。
“舅母,红花窑是什么地方?”不甘寂寞的思玥插进话头。贞娘一下瞪着空青,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样的地方?
空青表示,一时口快,再说了那女人还带着自己的儿子去了,她更可恶!
贞娘可不关心他内心的想法,她现在正飞快想着有什么理由来骗过小魔怪,毕竟这姑娘求知欲望太足,一不小心真的会去找:“这是专门教导小孩子的地方,但凡有不听话的小孩都会送去,每天只给吃一个馒头,一碗杂粮粥,还要帮着洗碗。”贞娘说话间一瞧,思玥脸色的变了。
“舅母,我……我……保证会乖……”不要送我去那个地方。说着又转头看向空青:“空青舅舅,你赶紧去把龙骨弟弟救回来吧,他太可怜了。”
贞娘没好气的看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吧。”
三人正说着话,秦翰连带着南星走进屋,贞娘惊奇地问:“今日怎么这般早?”
“云师长要离开了,将军说晚间给他办一个洗尘宴,故而早些下学。”南星有礼的答道,抬眼就看到思玥求助的眼神。这是又犯什么错了?
“看南星哥哥也没用,你还得在这儿站满一盏茶功夫。”贞娘一点儿也不留情。
“那好吧。”思玥小可怜无助的抽抽鼻尖,好像是要哭了。
这孩子……倒是颇有唱戏的天赋。贞娘真是不忍直视。
“我刚刚下了学,脑子有些憋闷,就在檐下吹吹风,将军和夫人早些进去吧。”南星明知道思玥在假装却偏偏还是心疼她。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贞娘和秦翰连进了屋子开始商量晚上宴请的事,空青却还是心有不甘,又出了门,说是一定要把孩子抢回来。这句话贞娘这三年来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秦翰连接过贞娘手里的胖儿子:“越来越重了,娘亲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半个月不见感觉重了好几斤。
“你儿子你还不知道,喝凉水都长肉,这次出门巡视情况如何?”贞娘给他脱了外边的袍子。
“一切都还好。”
“怎么云苍松忽然要走?”他原本说是只待一年,后边又说觉得南星这个孩子难得多待了一年多,现在说走又要走,贞娘有些不明白。
“说是朝廷要开恩科,他想去京城闯一闯。”秦翰连说着看凌游伸手要吃桌上的橙子,连忙拿过一个剥开。
贞娘皱皱眉:“但我先前试探过,他无意于庙堂。现在忽然说要去京城倒不知是个什么意图?朝廷怎么又忽然间要开恩科?”
“黑鹰他们传来消息,京城的局势变动得厉害,右相查出贪腐,府中搜出金银田契价值数千万两。柔贵妃在宫中脱簪待罪,跪在政武殿外一天一夜,最后得了打入冷宫的圣旨,不过想来让她欣慰的一点是五皇子交给了同她交好的宁贵人抚养。右相一府数百人口,全部秋决,三代以内男丁发配边关,女子没为官奴充入教坊司。右相的诸多门客,拔出萝卜带出泥,陛下全都雷霆手段,自然无人可用。”秦翰连给儿子喂了橘子,凌游开心的手舞足蹈。
“陛下是不是想着趁着这个时机换上自己的人?”贞娘皱眉想想。
“约莫也有这个意思,高贵妃生的三皇子已经十四岁,陛下现已是知天命之年,听说请平安脉都日益频繁。皇父日益衰老,年轻的皇子却一天天茁壮。手中的权利再不握住,今后就怕握不住了。”秦翰连想着那位身居高位的人,其实也是可怜,亲足兄弟,娇妻爱子全都是算计。
说来说去都是权势闹的,贞娘看着时间差不多,走出门去给思玥解穴,这一出门倒是哭笑不得,南星在旁边给她扇着风,还拿来各种小点喂她,这哪儿是受罚,分明是在享受。
南星一听声音连忙站起来:“夫人都是我拿来的,不关思玥的事儿。”
贞娘走上前:“衣裳上边全是点心渣子,快下去换身衣裳。”说着给思玥解了穴,思玥乖巧的窝在她怀里:“舅母你不生气了吧。”
贞娘揽着她:“不可以捉弄先生知道没,只要你乖乖听话上课,舅母就给你买匹小马。”
思玥眼睛都亮了:“舅母我一定乖,你能给我买一匹枣红色的马吗?”
“只要你乖,什么都可以。”贞娘亲亲她,让她同南星去玩。
晚间云苍松并没有来赴宴,只留了一封信,秦翰连四处问了,均没有人知晓他什么时候走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划清界限?”贞娘满脸的疑惑。朝中文武一贯分离,文官一向看不上武官。
秦翰连想的却是另外一层:“这个人居然在府中那么久都没发现有这么深的底蕴,是我太小瞧他了。”太轻敌了,从一开始他没有对四皇子不利,就放松了警惕,现在他在府中出入如无人境地,真是想想都让人心惊。
“好在府里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窥视的东西。“贞娘拍拍手让他放心,内宅之中当初崔嬷嬷调¥教过的,绝对的固若金汤。
“舅母,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思玥早就饿了。
“现在就吃。”贞娘说着让开席,既然人都走了,还不若一家人吃的好些。
晚间南星回了卧房,烛光一阵闪烁,一个黑影闪过来,南星正想叫喊,就被人捂住了嘴:“是我。”
“先生?”您不是出了府?
“本是出了府,后边想到有事情没交代你,就留在这儿等你。”云苍松说着拉着他坐下来。
“什么事,非得黑灯瞎火的说?”
“前朝秘事自然非同一般。”云苍松说着捻了一炷香:“今日是先皇后娘娘的忌日,这一炷香四皇子可有为娘娘奉上?”
南星接过香自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就想问四殿下一句,娘娘的大仇未报,您难道不会觉得不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下乡,今日更新晚了,小天使们对不起
第56章 地动
南星变了脸色,直视着云苍松:“先生这是在质问我吗?”
云苍松摇摇头:“我只是希望殿下能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
“先生三年前来,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学到《庄子》讲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之时我问过您,‘您之乐'是什么?您当时答的是’书海泛舟,进一寸有一寸的愉悦,进一尺又一尺的满足。难道不过三年先生就改弦更张,沉溺于仇怨之事了吗?”南星板起脸来看起来不像是十岁大的孩童。
“我也想好好做一个读书人,可先生待我如亲子,我又怎么能放着仇怨未报,就沉溺于书海,如此这般不是不孝吗?”云苍松说话带着指桑骂槐之意。
南星端起桌上的水,给自己倒上一盏:“先生复仇究竟是为了外公,还是为了母亲?”
云苍松脸色变了一瞬,南星却抓住了他的眼神:“无论先生是为何,我还是要告诉先生,我无意于复仇,更无意于帝位。今日如此,将来也是如此。母亲死前留有遗愿,又赐字忘忧,无非是让我一生不执迷。还望先生也明白她的意思,早日脱离苦海。”
云苍松一下激动起来:“她不是……阿媛不是!”
南星却拍拍他的肩膀:“先生冷静些好生想想吧。既然已经决定离开,那就不要再留下踪迹了,毕竟秦将军不太喜欢受人欺瞒。而我……同样不喜欢。”说着站起身,拉上内室的门,走到门外,毫不意外的看到一张笑靥:“南星哥哥,他们说今晚在葡萄藤下边能听到牛郎和织女说话,我们去听一听好不好?”
南星看她身后空无一人:“你又把玉浅甩掉了?”
“哪有?”思玥心虚的眨眨眼:“我就是告诉她想吃杏仁酥了,她去厨下给我拿去了。”
“暗夜偷跑出了院子,要是让秦夫人知晓了,又得受罚。”每次都是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思玥得意地说道:“才不会!舅舅早就带着舅母去外边看灯。哼!他们不带我,我自己也能好好玩儿。”
南星心底暗暗想到,这个日子能带上才是有鬼呢。
“南星哥哥,快走吧。”思玥有些急了,再晚就要被玉浅发现,然后立春姨姨又会带着满院子的人来找她了。
南星没法子只能带着‘小佳人’夜游院子了。
前一晚逛了灯市,加上日子特殊,贞娘第二日就起晚了,还未睁眼就听到思玥的声音:“舅母救命呀,我要被痒死了。”
思玥顶着一腿的红疙瘩跑进门,昨晚去听牛郎织女说话什么也没听到便罢了,偏偏还被咬了特别多的红包包,她也没好意思告诉南星哥哥,只能一大早就来向贞娘求救。
贞娘一瞧:“你又上哪儿皮了?”
思玥一边挠着红包包一边委屈巴巴的往贞娘怀里拱:“我昨晚在窗根儿底下想听牛郎织女说话来着,结果只听到嗡嗡声。”真是要命了。
贞娘赶紧让春分拿来药膏,穿上衣裳就给思玥涂药:“都跟你说了好多次,装着药草的香囊要随身带着,你一下就忘到脑后,这下好了挨了蚊子咬,活该!”她倒没有想起思玥是一个人跑出去。
思玥被她揉的龇牙咧嘴,心里暗想着舅母这莫不是知道我干的事儿又在借机罚我呢,正想着要不要坦白从宽,屋内忽然一阵动荡。
博古架上的瓷器撞得砰砰直响,最上边一个小玉瓶砸下来,哐当一声,贞娘一下回过神:“快!地动了,大家快往屋子外边空地跑。”
说着她抱起思玥跑出去,院中已经站了些人。凌游被吓哭了,奶娘抱着哄着,贞娘走过去,团团挣扎着下来,拍拍他:“弟弟不害怕,姐姐在呢。”
贞娘接过孩子,凌游看见娘亲和姐姐不再哭了。
思玥却有些急:“舅母,南星哥哥……”刚开口就看到南星跑过来:“你们都没事儿吧?”
思玥上前:“没事没事,南星哥哥你怎么只穿了一只鞋子?”
南星这才发现刚刚太着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所幸现在天气不凉,光脚也不觉得冷。
震动渐渐缓下来,最后一切都平静了。南星看见贞娘一脸的担忧,连忙安慰道:“夫人尽管安心,将军他们城外扎营,都是平地,想必不会有事。”趁着最近天好,秦翰连一早就带着人去城外演武,练习行军。
贞娘冲他点点头,果然不多时就看见齐耘骑了快马回来:“夫人,此次地动关口各处城墙均有所损伤,将军急着去巡视城防,故命我回来告诉您一声,他一切安好,您不用担心。”
贞娘表示知晓,然后说道:“你且等一等,我进去给他收拾收拾东西。这次去得久,你告诉他别担心家里,在外一切当心些。”
齐耘记下口信,又拿了一大包的东西匆忙的走了。
地动之后,府里也有许多东西被砸了,贞娘忙着统计损失,又买新的东西回来,一时间离愁倒是不重。
最后一次出付购置东西,遇上了先前一直有来往的药铺掌柜,他脚步匆匆,贞娘叫住他:“楼掌柜这么匆忙是要往哪里去?”
楼掌柜看见是她停了下来:“秦夫人好。此次地动关外漠族受损最为严重,许多牛羊皆被震于裂缝之下。后边腐化之后,随着水流流出,引发疫症。府君大人今日召集城中的医者前去县衙,大家一起商量个方子,在城中各处施药,以起预防之效。”
这般大事,贞娘也不好再耽误他:“楼掌柜且去吧,若是后边有需要小妇人帮忙的,尽管差人来言语一声。”
“夫人仁心,后边方子拿出来,我差人送去您过过眼。”两人有寒暄两句,这才匆忙分别。
晚间的时候立春瞧着贞娘心事重重问道:“夫人可是在担心疫症?”
贞娘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漠族此次受损严重按照他们的性子,怕是不久又要开始大举进犯,边关的安宁日子怕是要到头了。”真两年,漠族虽有进犯,但是大多都是小打小闹的骚……扰,有秦翰连坐镇,十次有八次都讨不了好处。不过因为互市,关外养的牛羊大举卖进来,粮食布匹又运出去,有吃有穿,漠族人的战意也不那么强。此次受损一下就打破了平衡。
第二日街上就不那么安宁了,漠族人卖东西的火气显然比原来大得多,互市中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贞娘走在街上看着一帮差役跑过,周边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昨儿漠族人去将红蝎子的山寨给攻下了。”一个穿着褐色短打衣裳的人说道。
贞娘一下瞪大了眼,后边几人也惊着了:“红蝎子不是一直占着天险之地,况且又真有本事,怎么会……”
“说是寨子中有人叛变,交代了路线,又给寨里边的人下了药。红蝎子拼死反抗,最后不敌,摔下西边那座小亡山了。寨子里边其他人被割了头,今儿还悬在漠族人的飞鸿城城楼上边。”那人像是极其了解又接着说道:“我听说那红蝎子跳崖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奶娃娃,你说这还尚未成亲怎么就来的孩子?”
“这种悍匪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后边的话就不堪入耳了,贞娘没有听下去,连忙快步回到府上,叫了管家:“赶紧派遣亲兵出去帮我寻一个人,据说是掉落到小亡山山脚,你差人一寸一寸的找,她身边还带着孩子。务必活要见人……死……”贞娘说不下去,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死,她深吸一口气:“死要见尸。”说着提笔将红蝎子的样貌特征全部说出,又画了一幅画像。管家拿着画像带着人出去了。
贞娘在家里边焦急的等待,没等到管家回来,倒是等到了秦翰连。他满身都是灰尘,贞娘让人烧了热水让他赶紧去洗洗。自己又进去给他擦了背,秦翰连这才舒服的谓叹一声:“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贞娘给他擦擦脸:“晚饭要在家里边用吗?”
秦翰连抓紧洗了洗:“不了,就是回来瞧你一眼,一会儿又要走,漠南杀死上一任漠族王,已经登上首领之位,现在正四处扩张,传来消息,红蝎子……”秦翰连顿了顿。
“我知道的,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我只是没想到,她这样的奇女子,居然会……”
“朋友背叛是最想不到的。地动之后天险已经没有,寨中防御本就不够。后来又是人祸。”
“是哪个人如此狠心?”贞娘想不到每日一起说笑打闹的好姐妹翻脸不认人。
“就是那个叫莲儿的,也不算是背叛,红蝎子识人不清,这是漠南七年前安进去的暗桩。不过她也没讨得了好,红蝎子死之前暗器伤了她,上边还有毒,说是一辈子都会不良于行。”
贞娘咬咬牙:“算是便宜她了。”
秦翰连穿好了衣裳:“我可真得走了,你多保重……”说话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