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
“身体还是心理?”
梅蕴和沉思片刻,回答:“两者都有。”
“这个可不好说,这种东西不好治愈;有些人会一直记不起来,也有些人,受到特定刺激之后回想;”孟阳摊开手,瞧着好友,揶揄,“怎么?你失忆了?”
孟阳至今记得当时梅蕴和的表情。
犹豫不决,惊疑。
孟阳终于弄清楚了梅蕴和的目的,原来是想让他找出钟意噩梦的源头,然后对她进行催眠,把那部分记忆隐藏起来。
孟阳同他解释,催眠并不能做到彻底删除记忆,只能封锁一部分,同创伤性失忆一样,她随时都有可能想起。
随时。
这就像是一个炸弹,埋在土中,随时会把梅蕴和炸的灰头土脸。
孟阳能做的,只是把它埋的深一些。
梅蕴和少年时的那一段往事,也摘头去尾,讲给了孟阳听。
具体缘由他不清楚,只知道因为梅蕴和,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被疯婆子抢了过去,囚禁了两天。
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
说实话,刚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孟阳心里冷不丁打个咯噔。
——梅蕴和看上去道貌岸然的,该不会是……吧?
梅蕴和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幻想:“我很正常,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娶小意,也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情。”
梅蕴和对幼年时期的小意心怀愧疚,而真正爱上她,观察她,却是从那一眼惊艳开始的。
……
孟阳得知了钟意怀孕的消息,又了解到当年隐情,过来找他,是想告诉梅蕴和,最好以怀孕为由,暂时别让钟意去东关小学了。
毕竟,那可是当年出事的地点。
还有,就是当年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因为心理疾病而免于牢狱处罚,在南山精神疗养院院住了十几年,今天刚刚咽了气。
她无子无女,院里的人看她可怜,凑了笔钱,给她在偏僻的地方买了块公墓。
已经下葬了。
只可惜,这种话,当着钟意的面,孟阳不好多说。几杯茶下肚,他又乐呵呵地给梅蕴和讲起另一件事情来——
“都是梅家大哥潇洒的很,今天怎么改了口味,瞧上个清汤寡水的了?听闻这条腿,也是为了她断的?”
这是在说梅存和与朱莉的事情了。
虽然被孟阳直戳戳地说到了老爹,亲儿子梅景然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头也不抬。
梅蕴和纠正他:“存和的腿只是意外。”
可不是意外么?朱莉嚷嚷着去爬山,梅存和就跟她去了;没想到朱莉摔了一跤,倒霉的梅存和在她后面,没扶住,被硬生生坐断了一条腿。
提起来就觉着屈。
不过梅存和也活该。
平时他招惹的都挺有分寸,两方各取所需,只是这次换了口味,不慎碰到良家;吃了一顿饭,梅存和后知后觉发现朱莉竟是奔着结婚去的,趁着没上三垒,想赶紧说开,大家好聚好散——
显然,朱莉没有这个意思,直接闹到了梅家。梅存和一副软心肠,不得已,请了梅雍坐镇,替他擦屁股。
梅蕴和说:“也是他自作自受,该趁着这个机会,收收心了。”
孟阳不赞同他的看法:“都是荤惯了的,长时间吃素难受啊。”
梅蕴和看了眼钟意和乖巧的小侄子,轻声斥责他:“嘴上说话注意着点。”
其实钟意压根没有往其他地方想,还真以为梅存和爱吃肉,结果梅蕴和一提醒,她脑袋里轰的一声,福灵心至了。
钟意猛然想起那次在梅存和居所里看到的东西,红着脸,忙喝了口茶,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
从梅蕴和这里看过去,只能瞧见她精巧的侧脸,耳垂红嘟嘟。
孟阳轻拍了下脑门:“怪我,说话不规矩。”
梅景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认真地点头附和:“孟叔叔你说的很对呀,就像我,如果三天不吃肉,也会馋。”
孟阳哂笑。
既然是心理医生,临走前,孟阳问了问钟意,最近是否有做过噩梦,头还疼不疼。
钟意摇了摇头:“再也没有过了。”
梅蕴和与孟阳俱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后,朱莉已经离开了,梅雍不在。梅存和拖着伤腿,坐在轮椅上,愁眉苦脸地出来迎接他们。
梅蕴和问:“都解决了?”
梅存和点点头,看着这甜甜蜜蜜的一家子,自己的儿子虽然也乖巧可人,但也缺一个母亲。
先前那样浪荡着,倒也觉不出什么来;可今天被朱莉泼了两次酒,他终于也醒悟过来了——
是该安定下来了。
似是下定了决心,他握紧了拳头:“堂弟,明天就托人帮我安排安排,我想相亲。”
转脸瞧向钟意,梅存和笑的灿烂:“弟妹有没有适龄的同学啦,朋友啦,也帮我介绍介绍呗。我要求不高,女的,成年人,最好是比我年纪小一些。”
梅蕴和大感意外,闻言笑了笑:“相亲也别着急,至少养好腿伤——难不成你想扶着轮椅去相亲?”
这倒也是。
梅蕴和跟在妻子身后,眼看快要跨进卧室的门了,钟意忽然转身,圆圆的眼睛瞪着他,却没有一丝凶狠的气势:“你出去,我们已经分房睡了。”
自以为凶巴巴,其实她声线软,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她做出了凶样,拿准了主意要让梅蕴和吃吃亏。
梅蕴和倒没辩解,点点头,就那么转身走了。
钟意愕然地瞧着他。
——真不哄?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假装出的委屈,那现在,钟意是真委屈了。
她嘭地一声,大力关上门。
不哄就不哄吧!当谁稀罕!
不过两分钟,房门又被人敲响,不轻不重的几下。
钟意想,任你怎么敲,我不开了!
她倒在床上,抱着枕头,委屈的不行。
咚咚咚。
门外的人等不到她开,又敲了一遍;敲到第三遍的时候,再没了声音。
钟意一骨碌坐了起来。
他走了?
眼睛还是红的,但钟意的心情已经平复个差不多了。不免又有些忐忑,是不是她今晚做的太过,把他给气跑了?
穿上拖鞋,钟意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外,梅蕴和一脸严肃地……跪着?
跪着!
钟意惊的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梅蕴和膝盖下面,是一块键盘。
梅蕴和无比谨慎地说:“按理说,应该跪搓衣板,可惜家中没有,只能跪这一个了。”
一米八五多的男人,走出去人人都尊称一声“梅先生”,如今却跪在她面前。
钟意心里说不出什么个滋味,反正气是消散的无影无踪。
嘴上还是硬的:“早就不流行跪搓衣板了,人家都跪榴莲。”
梅蕴和站起来,拎着键盘就要走。
钟意叫住他:“你去哪里?”
梅蕴和表情平静,不似说笑:“买榴莲。”
“……”
看他那架势,还真的要立刻去买了回来。
钟意急了。
“你回来!”
梅蕴和一声不吭,折身回来,键盘放在地上,啪的一声跪上去。
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嗯,跪的姿势很标准。
钟意都被他弄懵了,反应过来之后赶紧伸手拉他:“你起来,被人看见多不好啊。”
梅蕴和看着她。
她小声说:“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呢。”
钟意的手一拉,梅蕴和就顺势搭着站了起来,轻声问:“不生我气了?”
钟意点点头,又摇头,嗓音清清亮亮:“我们还是分房睡,明明走之前说好的。你当时说可以接受暂时分房。”
——这是新账清了,旧账还在呢。
梅蕴和抵着门,拎起来那个立了大功的键盘,挨着门框,防止钟意真把他反锁在门外。
为了能顺利进卧室,他真是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梅蕴和指着她的肚子,笑眯眯地说:“但我听见小雪说,她想让爸爸陪着妈妈睡。”
钟意一愣:“小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