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就在临城,也是她妈妈的故乡。离苏城一百多公里,开车需要两个小时,中途进服务区休息一次,又开了一个小时,她到达目的地,在工厂外面的一家连锁宾馆开了间房。
她出发的早,现在不过九点多钟,行李放下,她立即就马不停蹄地提了一大袋鞋样去厂里。
实际上,这家工厂她前前后后已经来过三次,打样间的师傅们她也基本都认识。
她没急着直接去打样间,而是先去了厂长办公室。
厂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叫孙伟明,见着步蘅,很是客气。
殷勤地站起来引她到一旁的沙发,“步小姐,快请坐!”
“孙总,您好!”
步蘅打了招呼,坐下来。
孙伟民也坐到一边,亲自煮水沏茶,热情地和步蘅聊着风土人情,就是不谈正事。
步蘅心中了然,悠然地品着绿茶,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等他说完。
孙伟民终于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笑。
步蘅放下茶杯,“孙总,工厂快放假了吧?我带了样品过来。”
“是,”孙伟明疑惑,“是这批样品有什么问题?步小姐您说了我马上安排他们改。”
步蘅跟他之前已经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人前客气得很,说什么都应着捧着,等人走了,他照不照做那就不一定了。
她也不兜圈子,“我今天带过来这几款是要重新打样的,时间很赶,还请孙总帮我在放假前赶出来。”
孙伟民脸上有些为难,“这......恐怕有点悬,不少活都积在这几天,哪家都在催,样板房估计忙不过来。”
这种小单量的客户,孙伟民合作过很多,尤其是淘宝盛行之后,很多卖家拿着从别家买来的现成鞋子,改个商标就下单了,可生意哪那么好做,赚钱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下过一两次单就没下文了。
像步蘅这种自己做原创设计的也有,但是风险往往更大,没有真本事没有资金,死得更快。
步蘅还是在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在嘉园下过一单,只有两个款,单色四百。
交完大货后两边就没再联系,直到上个月初她发了板单给工厂打样。
因此,孙伟民就有点不看好她,怕打样出来她也给不了什么订单,白白浪费板房的时间。但先前厂里不忙的时候已经答应下来,打样费也收了,结果就故意拖拖拉拉,把别家安排在前面,后来看看时间来不及了,再让学徒的打样师帮着赶出来应付了事。
今天步蘅找过来了,他也只是打算敷衍一下,面上却还是很殷勤的样子,又给步蘅续了一杯茶。
步蘅伸指在杯旁轻敲三下以示谢意,端起来饮尽。
看着孙伟明老奸巨猾的脸,她面露可惜,“那看来我准备要翻单的两款你们也没时间做了,我就只能放到其他家做了。”
她哪能看不出孙孙伟明的意思,事实上当初临时试单的两款出货已经是六月份,却赶在夏季结束时全部卖完了,当时季节过了,她自然用不着补货。
嘉园秋冬款并不擅长,所以她下半年没找他合作,但事实上已经把他纳入到明年夏季的计划里。
孙总一听这话,神色变了变,“有有,年后是肯定有时间做,就是不知道步小姐大概单量是多少?”
步蘅不用思考就已经回答他:“翻单的两款单色至少一千双。新样品嘛那就看改成什么样,现在这样我肯定是不会下单。”
孙总眼睛一亮,见她没有犹豫就说出翻单数量,相信她不是临时起意,忙主动打开放鞋的袋子,拿出样品来看,皱着眉大吃一惊:“这批样品他们寄出去我还没看,要知道是这个鬼样子,我肯定就不让他们寄了,简直丢人现眼!步小姐,您放心,我一定让他们好好改!”
步蘅根本不相信他之前没看过这几款,也不说破,半开玩笑地说:“孙总您可不能再胡乱地应承我了,我要翻单的两款是要跟这批新样品一起上大货的,您做得出来?”
“能,”孙伟明斩钉截铁,“我让打样间这几天加班,肯定帮您赶出来!”
“那行。我这几天就住在外面,等着拿样品回去。回去之前我跟您把翻单的款定金先交了。”
孙伟民脸露兴奋,“好!步小姐真是个爽快人!我一定让他们改到您满意为止。”
“那就麻烦您叫打样的师傅过来,我们具体说一下要修改的地方。”
步蘅不打算直接去板房说,还是让打样师傅过来,跟他们在孙伟民眼皮子底下说修改的问题。
孙伟民此时也不推三阻四了,立即打了电话,让人马上过来。
两位师傅不到三分钟就来了,步蘅一一和他们打招呼。
有了六千双订单先打底,孙伟民果然给力多了,假模假样给打样师傅施压,“这批样品现在要在放假前完成,步小姐说怎么改你们就怎么改,一定要改到步小姐满意为止,否则你们打样间就不要放假!”
步蘅不动声色看着他的表演,他是老板,要没他的指令,领工资的人能故意拖拖拉拉?
不过她能理解,做生意的目的本来就是为赚钱,赚钱的过程中总是要施些手段。
步蘅也如她所言,接下来三天每天吃过早饭就步行去厂里,盯着样板房打板,发现问题,现场解决,连中饭也是到食堂和师傅们一起吃,再跟着一直等到晚上他们下班才离开。
孙伟民本来以为她说这几天会在这跟样也就是偶尔来看一眼,没想到厂里八点上班她就过来,等到晚上下班才走,而且从头到尾人家不是干坐着玩手机看电脑,而是全程参与,给予意见,对样品的细节要求很高,完完全全就是内行。
孙伟明在今天之前还觉得她年纪小,看上去清清冷冷不像是个生意人,尤其是细皮嫩肉,举止优雅更不像是能吃苦的。今天一见她的种种行事,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成熟和老练,越发不敢小瞧她,背地里也叮嘱领头的师傅仔细着点。
结果第三天下午,要修改的样品就重新打出来了,而且已经是步蘅最终要的效果。
她也不食言,不仅和孙伟明签了翻单款的合同,还在今天的新样品里挑了几款有把握的先下一笔订单,后面看实际销量再补单。
孙伟明知道面前这位岁数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气质美女说不定是自己以后的大客户,当晚把自己女儿叫过来作陪,又带着厂里几个管事的请步蘅到镇上最高档的酒店去吃了一餐。
步蘅也欣然前往。
事情已经提前办完,步蘅不想开夜车,继续在宾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索性去外公生前就已转到她名下的三套房子看了看,想着空关也是浪费,一并委托给中介,让他们租出去,差不多每个月也能有一万块的收益。
而远在苏城的周慕修此时正拿着手机,看着步蘅的号码已经有一会。
自从那天在餐厅签过协议后,周慕修已经九天没有见过她,而三天前邀请她吃饭又被拒绝。
他不知道她住哪里,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朋友。
他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又看上哪个新欢,在厚颜无耻地跟人搭讪?
为此,他这三天一有空就去宝盛溜达,害得“周”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老板三天两头来巡店。他自己知道虽然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心里却已经乱了。
他恍然,如果她有心避着他,他可能再也不会见着她。
不由心头有些恨恨,是她主动撩拨他,现在火点着了她却不负责灭?
不是要包养他?起码也得有个包养的样,“金屋藏娇”懂不懂?
她不懂,就别怪他自己想办法登堂入室!
第15章
中午在临城找了家辣味馆吃饭,步蘅打算吃饱喝足再返程。
她算不上嗜辣,只是这阵子由于调养身体吃得比较清淡,嘴里馋得不行,路过门口时就被里面爆炒的香气给吸引进去了。
这家店生意很好,她等了几分钟才有位子。
麻利地点了辣子鸡,水煮鱼,还有一份蛋花粟米羹加一碗白米饭。
菜刚上来就接到周慕修的电话。
想起三天前他说要请她吃饭她说不在苏城,如今又打来难道还是为这个?
她一手拿电话一手夹菜,在周围有些嘈杂的背景声中扬起声音:“什么事?”
那边很安静,两秒过后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还在外地?”
步蘅心不知道怎么麻了一下。
他的声音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冷淡没有温度,此时在步蘅听来更温润一些,让听的人心也不由自主变柔软,一不小心就没了提防。
步蘅心想,他这样的人要是哪天主动去追一个女人,应该是分分钟就手到擒来吧!
还好自己是个情感淡薄又理性的人,不然跟他做交易,不免得把心给赔进去。
步蘅镇了镇心神,如实回答,“等会回苏城,”
“晚上有空?”
步蘅吃了口水煮鱼,一下子被呛得直咳嗽。
点菜时没敢太放纵,特意和服务员说是微辣,没想到还这么辣!
周慕修在问:“怎么了?”
步蘅连连喝了好几口水,等平复下来才说:“吃饭。”
周慕修听着电话里不远不近有男人的声音,疑问,“跟谁?”
步蘅半开玩笑,“周先生,我的一举一动不用向你报备吧!”
临了又加上一句,“找我什么事?吃饭?我最近有点忙。”
她一方面是想回档口看看,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在金钱和各取所需之外,和他保持一个理性的距离,免得将来剪不断理还乱,自己难以抽身。
周慕修心里很不是滋味,除了公务,他私下里鲜少请异性吃饭,偶尔两次那也是碍于母亲的面子,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哪有被别人拒绝的经历。
周慕修按捺着心里的不快,语气如常,“不是要体检报告?什么时候过来拿?”
原来是这事。步蘅犹豫一下,“行,那六点钟老地方见。”
周慕修也不多话,先挂了电话。
步蘅不傻,她能感觉到周慕修对她的兴趣,但她并没当回事。
而且这样更好,她总不能跟个讨厌她完全只是为了钱的男人一起滚床单生孩子吧。
如今,男女间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都难长久,更何况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兴趣!
远的不说,就说她身边的人。
她爸妈当初是同学,因为相爱才走到一起。
后来又怎样呢?两人成了工作伙伴。她从记事起就没见两人有过任何亲昵的言语和举动。妈妈后来为了生儿子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罪,她爸也没站出来维护一句和承担责任。
再说二叔,年轻时不顾家里的反对娶了二婶,不过几年外边就有了新人,这么多年新人都换了几拨。
二婶那么厉害的人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结婚?这辈子都不可能结的。
她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
步蘅边想边吃,吃着吃着也没觉得那么辣了,就着一碗白米饭把菜基本都解决完。
又坐着休息会,开始返程。
回到苏城已经三点,她没回家就直接去了白鹭童装市场。
她照例在门口买了热奶茶,又买了一盒蛋挞带进去。
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小欧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步蘅暗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