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霞化疗后的状态,比医生预计得好,看着和平时没太大差别,只是爱倦怠,常卧床休息。
人多做饭累,周南荀担心张凤霞见他们去会坚持起来做饭,提前买了饭菜拎去。
从他们进门,张凤霞嘴角的弧度没放下过,拉着徐澄去卧室,拿起床上放的泛黄的相册,递给徐澄,“昨天从柜里翻出来的老照片,里面有你外公外婆的照片。”
徐澄不知道外公外婆长什么样,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张黑白全家福,陌生的面孔,一个也认不出。
张凤霞戴上老花镜,指着照片里一对抱孩子的男女说:“这是你外公外婆,怀里抱着的是你妈妈。”
徐澄拿近照片仔细端详外公外婆和妈妈,笑道:“妈妈小时候和我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都很漂亮。”张凤霞忽地叹气,“她要是丑点就好了,不被徐正清看中,就不会执意嫁到南川去,徐正清有没有你讲过他和你妈妈的事?”
母亲的名字是家里的禁忌,提都不能提。
徐澄对父母之间的事一无所知,但内心已经好奇许久,忙说:“姑姥给我讲讲。”
张凤霞拉着徐澄的手,徐徐讲起往事,“徐正清随着父亲去大学演讲,一眼相中人群里的明枝,二十七八岁情史丰富,经济条件优越的小伙子,追求一个没谈过恋爱,没见过世面的小县女孩,太容易了,没多久明枝就在他强烈的追求下沦陷了。
我教给明枝许多技能,唯独没教过她怎么面对爱情,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失职。”
老花镜片后的浑浊眼睛,浸了一层水,徐澄预感到父母的爱情并不美好。
“浪子头回不容易,明枝不懂,一开始就投入所有爱进去,几次糟背叛也不肯放手,大学毕业,我让回来工作也不听,和徐正清两人分分合合拉扯了五年,直到意外有了你。
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注定长久不了,我不同意他们奉子成婚,明枝就是不听,偏要嫁过去。”
讲到这,张凤霞忽地停了,问徐澄,“徐正清现在还那么浪荡吗?”
徐澄悄然低下头,点了点。
现在跟在徐正清身边的姑娘,比徐澄年纪还小,已然是全家公开的秘密。
“狗改不了吃屎。”张凤霞拍拍徐澄手背,话锋一转,“你放心,南荀不会像徐正清那样,别的姑姥不敢保准,但人品姑姥敢向你保证。”
不知怎么话就落徐澄和周南荀身上,正不知要说什么,周南荀的声音传过来,“吃饭了。”
出去,餐桌已摆好周南荀从饭馆打包回来的饭菜。
距离徐澄最近的菜,是碗她在南川没见过的汤,淀粉勾芡的汤汁里,有香菜、圆葱、豆皮和油炸过的土豆丝。
眼神卖了徐澄,周南荀拿起碗盛满端过去,“尝尝。”
汤汁浓稠黏腻,还有土豆丝炸过的香脆口感。
“好喝。”徐澄赞不绝口。
在场的其余三人一起笑了。
这道汤是过去,农村办流水席最后上的一道菜,连正统的名字都没有,在当地人心里不是道上得了台面的菜,徐澄却吃得津津有味,还非常认证地评价一番。
周南荀看这南川姑娘有趣,张凤霞爱喝这汤,他才去买的,没想到祖孙俩饮食喜好一样。
见大家都笑,徐澄不好意思再喝。
饭后,张凤霞还在笑,徐澄问:“姑姥,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我在笑南荀。”张风霞说。
“他有什么好笑的?”徐澄不明白。
张凤霞:“以前南荀一日三餐都在单位吃,偶尔回家就吃泡面,活得特别糙,嫌女人麻烦避而远之,哪能给女人盛汤又盛饭,结婚了果然不一样。”
徐澄:“......”
老人的手贴到徐澄腹部,“重孙有没有动静呢?”
徐澄:“...........”
俗语说,讲了一句谎话要用一百句谎话来圆,自从周南荀答应张凤霞会尽快生个孩子,每次见面,张凤霞都要问这问题,能搪塞的话徐澄都讲过,此刻已经词穷。
幸好周南荀及时来营救,他说:“孩子讲究缘分,急不得。”
“缘分是人创造的,你抓点紧,多几次孩子自然就来了。”婚后都是过来人,张凤霞也不避讳讲这些,“下次去你家,要是让我发现,你用那个东西,全给你扔了。”
徐澄脸热得快能煎蛋,忙起身去卫生间,路上听周南荀插科打诨说:“看把我媳妇都说脸红了,以后不许再提。”
这人上次去顾长礼家吃饭,牵手牵得特自然,好像他们平时也经常牵手漫步,这次喊媳妇也喊得毫无违和感。
徐澄不行,脸皮薄,听到和房事相关的话题就脸热。
她从卫生间出来,张凤霞和周南荀还在聊,离得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那边,张凤霞问:“你俩在家时,你喊徐澄叫什么?”
“老婆呗!”周南荀倚靠沙发懒懒散散的,手一下下摸着小黄狗。
“太俗套。”张凤霞说,“现在年轻人都流行喊昵称,你给徐澄也起个。”
周南荀:“橙子?”
张凤霞:“不行,那是我们大伙叫的,你要起个专属称呼,像电视剧里那种亲密的称呼。”
周南荀放下小黄狗,拿茶几上的湿巾擦了擦手,剥开个橘子递给张凤霞,“公主?”
“不行,徐正清不配当国王。”张凤霞对徐正清一百个不满意。
“您少看点偶像剧吧。”周南荀脑细胞枯竭,想不出什么亲密昵称,胡乱说:“丧父的橙子公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行!”张凤霞又否定。
周南荀悄悄网上查了下,说:“宝宝?”
张凤霞手一拍,终于满意了,“这个好。”
周南荀:“......”
见徐澄走过来,张凤霞拍周南荀一巴掌,“先喊一声,练习下。”
周南荀不愿意,“您都说了是我俩在家时喊的昵称。”
张凤霞又打他一巴掌,“我又不是外人。”继而神神秘秘地小声嘟囔,“马上要过来了,快喊。”
周南荀:“......”
老人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周南荀想她能开心走完最后一程。
他侧过身,目光对着徐澄,挑眉轻笑,抬手拍拍身旁的座位,语调暧昧又亲昵 ,“宝宝,过来。”
第18章 有我在(三)
“以后不许这么喊我。” 从张凤霞家出来, 徐澄立刻说。
“姑姥逼我给你起昵称。”周南荀边往楼下走解释。
徐澄顿步,偏头看他,咬文嚼字地纠正, “我姑姥, 不是你姑姥。”
周南荀抽出支烟,含嘴里,去摸打火机,“合法夫妻, 不要分那么细。”
徐澄扯下烟给他扔了,“我不想吸二手烟。”
周南荀收起烟盒, 扯了扯唇,“好的,宝宝!”最后两字咬得很重,没有亲昵,全是揶揄。
徐澄:“......”
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后果, 是徐澄一晚上没搭理他。
晚饭也不出去吃。
徐澄反锁上房门,百无聊赖地躺床上看手机,短视频APP里那些期待她露脸的评论又多了些, 她还在要不要变现的问题上犹豫。
屏幕切到微信,徐澄点开和李思言的聊天界面, 距离上次李思言说和男朋友去市里玩有五六天了, 该回来了, 她再次给李思言发消息:【从市里回来了吗?我们还能不能约成了?流泪.jpg】
李思言没回。
徐澄拨过去语音电话, 也没接。
她又发一条:【在干嘛?】
李思言还没回。
怕打扰到对方, 徐澄没再继续发, 转而给钟晴发视频。
钟晴在自家公司上班,时间自由, 接通视频,她还没下班,在个人办公室里,手机摄像头转向玻璃窗外。
南川的夜晚,霓虹闪烁,繁华璀璨。
“小橙子,想不想回来?”钟晴说。
徐澄怏怏的, “还行吧。”
“听听这语气,显然不想回来。”钟晴转回摄像头,坐下说:“来讲讲你的婚后生活。”
“我前几天被绑架。”徐澄翻身侧卧,拿着手机无精打采的。
钟晴神色立即变了,“哪个不长眼睛的绑架你?那边有人知道你是盛华集团的千金?”
“他们不是为了钱,是想——”徐澄顿了下,赶忙安慰闺蜜,“周南荀来得及时,他们没碰到我。”
钟晴缓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那些混蛋要敢对你做什么,我马上拉着梁京州杀过去。”突然,话锋一转,钟晴说,“把手机给周南荀,我谢谢他。”
徐澄:“我已经说过了。”
“不一样,正好借此和他正式认识一下。”钟晴坚持。
徐澄又翻了个身,侧卧变仰卧,“改天吧,我正和他生气呢。”
“新婚这么几天就吵架?”
“经常吵,我说过我们俩八字不合。”
“这次因为什么,说来听听。”
“他......他......”徐澄开了几次口,也没说出后面的话,急得钟晴追问,“他睡了你?”
钟晴满眼八卦之光,感慨道:“挺生猛呀!”
徐澄:“不是你想的那样。”声音不自觉变低,“他喊我宝宝。”
钟晴瞪大眼睛愣了一秒,随即唇角一勾畅怀大笑,没安慰徐澄,反倒添一把火,“速度够快呀,过几天是不是要躺床上说,宝宝我什么都不做只抱抱你?”
徐澄:“......”
见徐澄要挂断,钟晴收了笑意,“你讨厌他那么喊吗?”
徐澄不吭。
钟晴说:“被讨厌的人那么喊很呕的,看你这表情不讨厌他了?之前还说他脾气比臭豆腐还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