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商倒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专心吃饭,大概是西北风和东南风都不管饱,真的饿了。
许知意问:“寒商,你要不要去找辅导员问问,看看能不能申请助学金?”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找过了,”寒商说,“她吃惊到不行,让我还是先跟我爸道歉,看看能不能恢复关系。”
许知意直言不讳:“那你要不要先去打个工?”
寒商回答:“我找到了一个穿着人偶服在店门口拉客的工作。不过要再过几天才能拿到工资。”
拉客。这人用词够狂野。
再说这是哪个店这么不开眼,让他穿着人偶服拉客。
要是把他这张脸露出来,站在店门口,能拉到的客人肯定更多。
寒商继续说:“我还去校内超市和沙龙问过,他们暂时都不招人。”
许知意建议:“要不去做家教?”
学校里就有家教中心,明大的学生做家教,在外面很受欢迎。
“我不太知道该怎么教小孩,尤其是蠢的那种。以前给亲戚家的小孩讲过题,我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懂。”
寒商用筷子戳了戳叉烧。
“明明推到只剩下在一加一和二之间划个等号,AB后面跟着的就是C,他还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有什么可为什么的?”
他继续说:“同一种题型,做了两三遍,第四遍还是不会,我给狗用同一个姿势扔三回叉烧,第四回 它也应该知道跳起来接住了吧?”
他说得很认真,许知意死命绷住脸,尽量不笑。
寒商说:“我这周又投了另外两个工作,还没有回音,希望可以拿到。”
反正在他能完全养活自己之前,许知意先帮他解决他的生活问题。
她瞄一眼他的盘子。
寒商一边说话,一边把略肥的叉烧和不太整齐的鸭腿肉块挑到旁边,不过最后还是全部乖乖地吃光了。
第20章 背后冰凉,身前滚热
从食堂出来, 两个人又一起去了趟超市。
许知意挑了一筐洗发水沐浴露牙膏等等,“都是平价的牌子,你先凑合着用。”
寒商没出声,安静地拎着篮子跟着她。
结完账, 许知意说:“我们先回寝室把东西放回去, 然后去买手机。”
这次由她来安排行程。
许知意忽然想起报到那天, 寒商带着她满明大转悠的时候,这超市还是他带她来的, 她挑了一大堆日用品和零食,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接把账结了。
“不用再买手机了, ”寒商给许知意看手里的手机,“这是同学借我的,就是稍微旧了一点,功能没问题。”
“还是把手机还了吧, 我们不用别人的东西……”
许知意说了一半, 才意识到这句话大有问题。
如果他同学是“别人”,那她是谁?什么叫“我们不用别人的东西”?
出乎意料,寒商竟然直接点头答应:“好。”
从明大出发, 走路不到十分钟就是商业中心,两个人去挑了手机和电脑。
许知意打算买一台和寒商原本用的手机一模一样的,寒商却坚持挑了平价的牌子,选的电脑也很便宜。
他说:“不要买太贵的, 我还起来也方便。”
许知意心想:其实并不用你还。
这话只能想想, 不能说, 否则以他那么骄傲的脾气, 大概就不要了。
等她刷完卡出来, 寒商问:“晚上我们吃什么?”
问得超自然。
好像脾气也没那么骄傲。
许知意跟他商量:“晚上我不在学校,我给你点份外卖,可以吗?”
寒商跳过外卖的事,“不在学校?你要去哪?”
“我租了一个房子,下午下课以后就要过去。”许知意说。
最近事多,越来越忙,功课加上画稿,晚上不熬夜根本来不及,可是住在寝室里,要开着灯,又难免弄出声音,太影响别人,自己也要小心翼翼的不太方便。
许知意下定决心,最近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经常去那边画画,今晚也打算过去。
寒商“哦”了一声,“我能跟你一起过去看看么?”
许知意讶异了一下,全没料到他会有这种想法。
她的迟疑落在寒商眼里,寒商立刻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与此同时,许知意也在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那边是个老房子,又旧又乱,我最近没时间,租了以后还没好好收拾过……”
她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嗯?我放心什么?”
她脑子里担心的东西,和他脑子里正在跑着的,完全不在一个象限内,连一丁点交集都没有。
寒商不动声色地改口:“……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嘲笑你的。”
下午的课上完,寒商已经在寝室楼下等她了。两人从明大出发,往市郊的方向骑车二十多分钟,才到了地方。
这边一大片全是几十年前建的老公房,是当年市政项目动迁的安置房,多数都是五六层楼,没有电梯,阳台外的铁架上万国旗一样晾满衣服。
人多而杂,彼此并不太打招呼,大半应该都是租房。
楼道窄而暗,一股不见阳光的霉味,许知意带着寒商,没有上楼,用钥匙直接扭开一楼的防盗门。
也不知道这防盗门在防什么,因为里面根本没什么好偷的。
许知意没有夸张,房子是真的老而旧。
是个一室户,房间的水泥地面上刷着一层猪肝红色的漆,剥落得一块一块,与墙面陈旧的浅绿热烈地撞了个色,让这十几平米显得更加局促。
靠门有卫生间和厨房,小块的白瓷砖勾着黑缝。外面是个天井,遮着绿色的塑料防雨棚,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如果不是这么老旧,也不会便宜到能让许知意狠下心来花钱。
房间里只有桌椅和床铺,倒是新而整洁,都是许知意自己买的。
白漆栏杆的单人床很小,桌子却不小,大到够她放下画画的各种零碎。
许知意放下包,“就这样而已。”
寒商好奇心大发,骑了二十多分钟车过来参观她租的这个房子,其实五秒钟就能参观完。
寒商慢悠悠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推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井。
天井里有位不速之客。
是一只棕黄色条纹的小虎斑猫,四爪和肚皮雪白,估计是邻居家养的,听见有人开门,嗖地窜上墙,跑了。
这房子是真的没好好整理过,许知意有点局促,问寒商:“你要喝水吗?”
她有个小小的电水壶,还有一盒茶包。
“不用。”寒商关好通向天井的门,“你画你的,不用管我。我们晚上吃什么?”
还要再过一会儿才到吃晚饭的时候。
“我们点外卖吧?”许知意问。
寒商:“嗯。”
寒商问:“我能坐你的床么?”
这里只有一把椅子,许知意明显要用。
床上的被褥用一块布遮着,许知意答:“你坐吧,没关系。”
寒商靠着床头坐下,拿出新买的手机,大概下了游戏,不想吵到她,无声无息的。
许知意取出电脑和手绘板连好。
寒商的存在感太强,许知意尽可能集中注意力,工作了一会儿,心中反复斗争无数次,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偏了下头。
房间里大白天也得开灯,许知意搬来的第一天就爬到桌子上踮着脚换了盏新灯泡,没有灯罩,灯泡在天花板上雪亮地照着。
老旧的房间里,干净的床铺反射着灯光,白得耀眼,如同盛开的雪白花瓣。
比床铺更不和谐的,是坐在床边的人。
他低着头,睫毛蛾翅一般,在灯影下是深而重的两弯。
寒商这个人,就像放了整包料的特辣火鸡面,明知道吃下去就会辣得六神无主,消化道从上到下都像被散弹枪轰过一样,可还是很难抵抗住诱惑。
寒商没有抬头,忽然问:“你今晚住这边,还是回去?”
许知意偷看被逮住,有点心慌,卡顿了一秒。
“我想画到一两点,然后回寝室睡觉。”
虽然是春天,今年枫市的天气异样,寒流一波连着一波,没有回暖,这房子又潮又冷,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一两点?你打算半夜一两点,一个人骑车回学校?”
寒商的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着。
“那我等你,我们晚上一起走。”他说,“蹭你的饭,当然应该给你当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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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的九月,相当于国内的三月。
万物勃发,满城新抽的枝叶和绽放的花朵散发着新鲜的荷尔蒙,丝丝缕缕地渗进空气里,风变得轻而暖,在蓝天与烤热的大地之间波纹般荡漾着。
天热得出奇,路上的本地人早早换上了T恤短裤和人字拖,在阳光下晒着两条毛茸茸的腿,有人甚至光着脚,走在晒得滚烫的人行道上。
这学期有门大课,和许知意结组的四个人,一个马来西亚女孩,一个越南的男生,一个泰国男孩,外加一个澳洲本地上了年纪的社畜姐姐。
国籍之复杂,凑在一起开组会,宛如亚太经合组织峰会现场。
讨论到一半,许从心打电话过来,许知意躲到外面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