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叫你在家等我?”宁茵向前拉住女儿的手,话里不免有心疼。她刚回家就看到沈宗和沈岳南冷着两张脸,不用想也能知道肯定是这父女俩谈崩了。
她有心维护两人的关系,打算打电话叫沈昱宁回来,却听说了顾青山去世的消息。
看着对面迟迟不说话的父子俩,她冷静地开了口。
“咱们得去顾家,外人不知情,难免会传出些不太好听的风言风语,这时候咱们得去给昱宁镇场子。”
“对外就说两家订了婚,只是碍于顾老爷子身体抱恙,所以迟迟没办婚礼,相信顾若清也说不出来什么。”
宁茵思虑稳妥,在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所有的说辞,沈昱宁行事鲁莽,做事一腔热血顾着自己的心意,那她作为母亲便要提前帮她想好对策。
沈宗就算原本还有顾虑,可听说了沈昱宁生病的事,心里也再没有旁的想法。
这下无论外人怎么议论两家的婚事,他们作为长辈都能尽力为这两个年轻周全周全。
“我本来是想等你的。”
沈昱宁看了看一言不发但脸色缓和的沈宗,自动忽略了刚刚的不愉快,回答了方才宁茵的问题。
顾逢晟见眼下情形,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被他咽下去了。
最后只能分别看向三人,逐一打了招呼。
“宁阿姨。”
“沈叔。”
“沈爷爷。”
话刚说完,沈宗突然看向顾逢晟,温和着摆摆手,用只有他们五个人能听见的语气低声说。
“这是嫌弃我还没给改口红包?”
顾逢晟突然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他目光紧缩,沈宗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样子,再度开口。
“领了证受法律保护,如今你们是夫妻,跟着昱宁一起称呼我们就好,别生分。”
沈宗这句话无疑于是松了口,算是彻底同意了两人的婚事,顾逢晟自小对沈宗充满敬仰,更有点怵这个不怒自威的沈家叔叔,尤其是两人当年的事闹僵后沈宗的态度一直让他畏惧了许多年。
他甚至不敢抱有幻想沈宗会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这一刻,他内心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更是生出了些许感动。
葬礼雇了人来唱哀乐,拉着二胡坐在亭中,唱些思念忧伤的曲调。
在这场景的渲染下,顾逢晟坚定目光,沉沉地唤了声爸妈。
宁茵听了欣慰,也感慨这两个人眼下总算没了阻碍,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她心疼这两个孩子,也是心疼沈昱宁眼下的病情如此严重。
沈宗不懂她藏在眼角的泪,只是及时给宁茵递上纸巾,末了又拍了拍顾逢晟的肩膀示意他振作,这才进入灵堂开始吊唁。
顾逢晟看着三人即将离开的脚步,松了衣服扣子慢慢跪下,最后对着沈宗和宁茵,不畏旁人费解的目光,轻轻磕了个头。
这一跪情绪很多,他抬头后拉着沈昱宁的手,也是无声的一句承诺。
他骄傲半生,从没在谁面前低过头,男儿膝下有黄金,从前他就算是挨了顾青山的家法也从未跪在地上,可为了沈昱宁,他想也不想就这么做了。
已经是让她再受委屈了,这一跪是承诺更是不变的坚定,沈昱宁看他这样眼睛一热,下意识也要陪着他屈膝跪下。
顾逢晟却突然拉住她,示意她不用这样做。
院子外的众人看见屋里这般形式,纷纷诧异不已,更有甚者已经小声谈论——
“顾逢晟身边那姑娘莫不是就是那个早年间出了国沈家闺女?”
“没看错,就是沈昱宁,听说她调回国内工作了,看这两个人这样,他们这是好事将近了?”
“沈宗都来了,看沈家对顾家的重视程度,估计也是早晚的事吧。”
“看来我等之辈是没机会跟沈家攀亲了,可惜喽。”
……
顾若清回到院子里时,正好将众人议论的话全都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碍于两家人的脸面,她也不能有什么表现,只能淡淡回应。
她没想到顾逢晟这么快就搞定了沈家人,她原本还想在葬礼上大做文章以两人结婚的事为由使劲儿用流言打击顾逢晟,可如今来看,怕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沈宗看见顾若清,走上前热络地打了招呼。
“招待不周,还请您们见谅。”顾若清没什么情绪的道。
宁茵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换上一副刻意亲近的面孔,凑到顾若清面前装出亲亲热热的样子。
“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余光瞥到一旁看戏的众人,宁茵又真情实意地开口:“逢晟这孩子可怜,多亏有你这个好姑姑这么多年精心照顾,如今他成了家,你也能安心了。”
到底是久经商场沉浸的女人有阅历,宁茵这一番话表面奉承,实则是在拐弯抹角的骂顾若清。
她清醒的很,虽然自己对华清了解甚少,但凭着这么多年的了解和各项新闻都没少看,顾若清表面上一副和和气气的任慈模样,但背地里下尖刀子的筹谋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宁茵看不上她,自然也不想违着心夸她,这话主要的意思是点醒顾若清少打他们两个的主意。
她话的真实意思是说,虽然顾逢晟这些年颇为可怜,但如今结了婚不再是一个人,他身后绑着沈顾两家,顾若清再想动手,也得仔仔细细地思量着。
这边,沈昱宁扶着顾逢晟缓缓起身,她看到院里正在说话的几人,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顾逢晟,从此以后你不止有我,还有我的家人,虽然你没有家人了,但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沈昱宁在心里这样说。
第44章 “一个普通的戒指戴八年”
葬礼快要结束时,阴沉沉的天已经落了细朦朦的雨丝。
顾青山的墓地是早就选好了的,前两年为着冲喜顾若清特地找高人算过,最后敲定在京郊的一处高档墓园,墓园三面环山,依山傍水,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只是上山路颇为不平坦,送葬的一行人走起路来要费力许多。顾逢晟抱着骨灰盒,沈昱宁在他身旁搀扶着,一步一步缓缓上了山。
他始终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沉甸甸的黑色盒子,想起当年在南淮为母亲送葬时的情形。
那天也下着雨,寒冷的雨滴打在身上像冰块,他想大哭一场自己失去母亲的悲伤,可回头看看满头白发的外公齐修礼,到底还是强行忍住了。
如今他也悲伤,可眼下没有让他发泄情绪的机会,身后跟着许多顾若清找来的媒体记者,长枪短炮一直对准着最受瞩目的顾逢晟身上,他的一点情绪甚至是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无数,为了让后面的事顺利,他只能冷着一张脸面对。
这么多年,他很少能随心所欲,就算是至亲离世,也都不得不镇静理智,因为葬礼结束,公司里的纷争才刚刚开始。
顾青山离世之时,华清集团对外已经第一时间发布了讣告,并把公司官网上的所有页面都换成了黑色,顾逢晟作为新任 CEO 的消息也在此时公布于众。
仪式彻底结束时,沈昱宁站到一旁偷偷看了眼手机,现如今网络上对顾逢晟继任的消息已经彻底传扬开,比较热门的几个大软件甚至变成了首页推送,就连随便打开一个网页,也能看到华清集团新任继承人的种种消息。
她看着方才记者们的架势,想要嘱咐几句别把她拍进去,毕竟刚刚辞职身份敏感,放大到网络上不定又要被人怎么说。
顾逢晟看出她的顾虑,一早就交代林则对今天所有公布的照片保留优先选择权,记者们他都花钱打点过,只放些他能同意放出的照片,其他的,一概不许外露。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时,顾逢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回答。
“你放心,我已经提前说过了,不会对外公布你的照片。”
他之前了解过,网络上对沈昱宁关注的人不少,甚至远远超过那次峰会之前,最早在网络上引起轰动还是因为徐衍调任,这位新任发言人热度空前绝后,还有人申请了微博超话,专门发一些这些年大大小小公开露面的照片。沈昱宁出现在网友视野,还得追溯到在法国使馆工作时跟徐衍的一张合照。
当年是无人知晓,但如今因为徐衍,她也连带着收获了很多关注。
网络始终是玄学,顾逢晟看到时觉得不可思议,有一群人专门给她也建了一个合集,有些时间久远的照片他连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到的,单单论这一件事而言,舆论的力量不可小觑,虽然他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但在很多事上,顾逢晟还是想多保护一下沈昱宁。
但保护重要,名分也更为要紧。
葬礼过后第二天,顾逢晟到华清召开了新一次的股东大会。
在会议上,他彻底确定了援非项目的落成时间,紧接着,顾逢晟应允了一个财经杂志的专访。
来访的是两个人,为首的是个衣着干练的短发女记者,另一个是紧跟在她身后的年轻男摄影师,他们两个一进到会议室后就开始投入工作状态。
调好镜头角度,女记者看向顾逢晟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后便直奔主题。
“据我所知顾总,这是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接受对外采访,请问您答应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现在在集团身份上的转变呢?”
采访的话大多冠冕堂皇,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非要转弯说个好几遍才能让人回答。
顾逢晟回答了句不是,耐着性子听完之后关乎公司下一步战略发展的问题,他挑了几个重点的一一回答,二十分钟后采访即将结束时,记者目光停留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试探着问了个私人问题。
“我看您戴着婚戒,顾总您结婚了?”
女记者满脸惊讶和不可思议,挑着眉看他,颇有点匪夷所思,但更多的是好奇。她作为一个顾逢晟万千颜粉的一员,想不到他这样的高岭之花能为谁甘愿走下神坛。
顾逢晟抬手看一眼戒指,笑容含蓄地点了点头,,他甚至严谨的纠正了一句。
“虽然不是婚戒,但我确实结婚了。”
许是因为讲到私事,他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记者会心一笑,收起设备起身同他握手感谢,采访到此结了束。林则送完两位记者离开后,看见顾逢晟坐在主位椅上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发呆。
他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而后看着副总季娴迈着高跟鞋走进会议室。
“知道你跟初恋结婚了现在高兴,那也用不着逢人就说吧,还有,你这戒指都戴了多少年了,一个入门款还是该换就换,别让人看见一这么大的领导戴一个便宜婚戒,八卦新闻上能写你整整三天。”
季娴刚打完辞职报告,后天就要飞国外,想着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再回来,于是打算找顾逢晟吃个散伙饭,怎么说也是并肩几年的战友,告别还是应该的,但她在总裁办公室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问了秘书之后才知道他在会议室里接受采访,没成想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他那句话。
所以她之后的这段话,纯粹是为了揶揄他。
毕竟能在顾逢晟身上的乐子不多,好不容易看他枯木逢春,又想着自己无所顾忌,她的话也就放得更开了。
“要说这戒指怎么也都戴了七八年了吧,之前没结婚有别人追上来你还能假模假式的告诉人家你名草有主,那现在呢,合着是纪念过去?”
季娴看顾逢晟戴这戒指的时间比她在华清工作的时间都长,那时候公司的女同事私底下没少议论顾逢晟这戒指的事,更有人认为他隐婚多年,他从没解释过,但只有林则和她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顾逢晟听完她这话,也难得好心情的同她玩笑一句。
“你说你怎么都要离职了还这么多事?”
他温和笑笑,不经意间转动了一下戒指,突然想起什么,于是认真问向季娴。
“结婚对戒买什么牌子的要好一些?”
他和沈昱宁太仓促,顾逢晟才发现他们两个如今连一个像样的戒指都没有,本来就缺了仪式,如今这样,显然是更不像话了。
季娴想了想,说自己回去列个单子再发给他。顾逢晟答应下来,抬手看了看时间准备回家,身后的季娴再度叫住他。
“晚上吃个饭吧,我后天一早的飞机,来找你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在这东扯西扯的,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想到单独叫他不太好,又急忙补充一句。
“带上你家那位领导,我俩也互相认识认识,就当是给我践行了。行不行?”
这事还得问沈昱宁,顾逢晟简单应下来后就开车回了静海。
许是昨天在葬礼上太累,她今天的睡眠开始明显变多,吃了顾逢晟让林则送来的午饭后就躺到床上,从两点一直睡到现在。
金黄落日透过玻璃从外面照到屋内,沈昱宁感受到刺眼后缓缓睁开双眼。
“有没有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