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烈阳下,灰白水泥地上,他平躺着,捂住左腹,血不断从他修长纤瘦的手中涌出。他额角布满冷汗,黏住发丝,可整个人看上去仍旧还是洁净无暇。
苏春日返回徐星辰身旁,半跪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此刻,他们俩的手,都是冰冷的。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她伤到了你。
苏春日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无力,连开口的力气也无,只能摇头。
“对不起。”他再说。
对不起,当初不得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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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混乱之后,两人都被送入了医院抢救。
迷迷糊糊间,苏春日感觉自己手臂被缝合,打了破伤风针,又输了液。中间全程时醒时睡,却始终担着心,艰难地强打精神。直到不知是谁进来,告诉她,说徐星辰手术成功,脱离了危险,她才安然沉睡。
这一觉竟是格外安稳,半个梦也没有做,香甜舒畅。等醒来时,她看见夏临安坐在自己病床边,将她那未受伤的左手放置于唇边,见她醒来,他开始亲|吻她的白皙手背。
因为熬夜守护苏春日,夏临安的唇有些干燥。她手背上泛起毛刺触感,滑过手臂,进入心脏,挑起了异样的痒。
他的唇从她手背移动到手指上,从指根吻到指尖,从拇指吻到小指。每一寸都留恋,每一处都缱绻,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
到最后,他的唇停在她的食指指尖处,深深吻着。
实在是感天动地男友情,苏春日正准备来个热泪盈眶回报下。没料到夏临安忽然张口,咬住了她的食指指尖。
剧情怎么就从爱情片发展到惊悚片了呢?
他力度不轻,苏春日痛得忍不住惊呼出声。夏临安不为所动,直到咬出了粉红痕迹,这才放开。
苏春日收回手,忙缩到病床角落,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一觉醒来,亲亲男友变身汉尼拔了。
夏临安直接上|床,双手置于她身侧,按住被单,将她困在角落里,令她无处可避。他直视着她,看似勾着嘴角,可下颚绷得紧紧的,显然是生着气,说话也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以后,再敢不顾危险冲上去,就不止是咬手指这么简单了……听懂了吗。”
苏春日忙点头,这个时候,保命要紧。
夏临安确实是生了大气。
当从镜头中看见苏春日不顾危险冲去营救婴儿时,他恨不得将她抓起来打一顿。当看见郑媛将那把刀刺入苏春日手臂时,那刀就像是刺入他心脏,痛得双目发黑,差点没站稳。当赶到医院看见虚弱的苏春日时,他却又生出了满腔疼惜。
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女朋友,跪着也要疼下去。
其实见到苏春日醒来,夏临安的气已消了大半。此时见苏春日乖巧点头,顿时又生出心猿意马,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可惜还没讨到福利,忽然有人敲门。夏临安只得烦躁蹙眉,下床将门打开。
两人谁也没料到,来人竟是葛峰。只见葛峰提着果篮与康乃馨,显然是来感谢苏春日救了自己儿子。
苏春日想到什么,便随意找个由头指使夏临安出门。夏临安虽然不愿,最终也只能依言照做。
病房中,只剩下苏春日与葛峰。葛峰的唇角还青肿着,神情有些憔悴,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苏春日斟酌着语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反倒是葛峰帮她起了头:“苏记者,你想知道我和郑媛的事对吗?”
苏春日顿了顿,诚实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不让我谈恋爱》《每天都在追杀我自己》,下一本在这两个中挑,跪求收藏。感谢在2020-07-24 20:59:21~2020-07-25 21: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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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2
葛峰看向窗外, 眼神如雾,像是看着那些深埋心头的回忆。
“我和郑媛是高中同学,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喜欢上了她。她成绩好, 长相乖巧,性格也是柔柔软软的, 从没跟人生过气。为了追她, 我什么招数都用尽了, 可她就是不答应,还时刻躲着我。”
葛峰的面容忽然柔软下来,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笑起来眼如月牙的少女。
每天早自习前, 他都会买来早餐放她桌上。但课间时分, 早餐又会完整回到他课桌内。
自习课时,他会威逼利诱她同桌与自己调换位置,胡乱拿本书询问她知识点。她却次次红着耳朵, 装听不见。
放学后,即使不同路, 他还是会跟她搭乘一辆公交, 在公交车上帮她挡住拥挤人群。
“高中没追上,没事, 大学继续。她填的什么志愿,我也跟着填。结果成绩没她好, 落榜了。我拼着命复读了一年,志愿表里就只填了她就读的大学, 憋着劲, 终于考上了。”
葛峰还记得,隔年在大学校园里拦截住郑媛时,她眼中有诧异以及一闪而过的惊喜。
“大学时追得更起劲了, 天天在宿舍门口堵着,打饭打水,陪着泡图书馆,跑步运动。最后为了给她买英语原版书去打工,结果遇到车祸,脚摔断了。她来医院看我,我咬着牙说不痛,结果换药时她看见伤口,背转过身就哭了。”
葛峰记得自己当时又惊又喜,立马抱着她宽慰,激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到这时,她才说出实话,原来她也是喜欢我的。只是她父亲和姑姑都患有精神分裂症,医生诊断这种病有一定遗传几率,她怕自己也会得,所以不想耽误我。”
“我查询过,精神分裂症患者与健康人婚配,所生子女患病几率是16.4%。我想,这么小的几率,不会落在我们身上的。即使我们撞上了,也没事,我那么爱她,不论她是得了癌症还是精神病,我都会一直爱着她。”
“后来,我们恋爱,结婚,生了宁宝。宁宝眼睛和鼻子像她,脸型像我,真的很可爱。宁宝一岁生日那天,我在外地出差,抓紧时间坐了高铁回家。我开门时,发现家里很安静,只有浴室亮着灯,我边唤着他们的名字,边走了进去……”
说到这里,葛峰忽然笑了,那笑容异样惨痛,双目逐渐晕起了红色。
“我看见,浴缸里装满了水,宁宝沉在缸底,闭着眼,皮肤白得过了份,就像全身的血都已经流干。而她就坐在旁边,冷漠地看着宁宝,像是不认识他。”
在听见这番话时,苏春日感觉自己也瞬间坠入了冰水之中,冷得浑身颤抖。
“16.4%,我们没有逃过这个几率。她毫无预兆地发了病,溺死了宁宝。我告诉所有人,不是她的错,不要怪她。处理好宁宝的后事,我去精神病院看她,她抬头看我,眼神冷漠,就跟看着宁宝尸|体时一样。”
葛峰忽然捂住脸,手指大力得仿佛要嵌入头骨中,将那些回忆撕扯出来。
“我受不了,我看着她的眼神,我就想到宁宝。我的宁宝,当时到底是怎么拼命挣扎的,他那个时候,已经会咿咿呀呀叫爸爸妈妈了。他临死前,一定哭着叫过她,也哭着叫了我,但是没有人救他……我没办法原谅她,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我曾经发誓,会一辈子爱着郑媛。可是一辈子还那么长,我就先离开了她。”
病房里,康乃馨的清幽香气,果篮里的馥甜水果气,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空气是复杂的。
“晓慧是郑媛以前的同事,也是好友,出生时经常帮忙照顾宁宝,我们很感激她。后来她去外地结婚,和我们联系变少了。宁宝出事一年后,她调回我们单位,情绪始终低落,跟以前的开朗截然不同。后来才知道,她新婚后没多久,丈夫便出车祸去世,她怕睹物伤情,就回来了。”
“因为工作关系,我们相处时间比较长,后来同事起哄开玩笑让我们在一起。刚听见时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接触,到最后,见家长,领证结婚……我和她,都是平凡世界里的人,我们都需要正常的生活。”
葛峰记得,在领证的前一晚,晓慧忽然哭了。她问他,两个人心里明明都有各自爱着的,忘不了的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葛峰拍着她的背,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只知道,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
“宁宝和郑媛出事时,他们家能主事的只剩下星辰了。他整日整夜守着,帮忙跑前跑后处理。在我心里,星辰一直是个很温顺懂事的弟弟,可是那段时间,却眼见着他被迫成熟很多。”
“我决定跟郑媛离婚那晚,我约他出来喝酒。我希望星辰能代替郑媛骂我,甚至是打我一顿,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低着头问我:不是曾经那么爱过她吗?可不可以再坚持下?可不可以不要放弃她?”
“我告诉他,是我对不起郑媛。我曾经以为,对于相爱的两个人而言,最残酷的事,是猝然分离。可事实上,最残酷的事,是两个人永远相聚,却一天天看着感情腐烂消亡。”
“他听了我的话,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喝酒。那应该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喝酒吧,喝到最后,我们都醉了,我听见他一直在唤着两个字:星星。”
“再之后,我听说他出国了,我隐约可以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16.4%的几率,虽然很小,但一旦撞上,便是毁灭的悲剧。他赌不起,他认输了。”
葛峰什么时候走的,他走的时候是否有道别,自己是否有回礼,苏春日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脑海内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耳畔也是回响着嗡嗡的耳鸣声。
理智压抑着她的回忆,她始终呈现着呆滞的状态。直到手臂上传来刺痛,她用力眨眼,才发现原来是医生在为她换药。
主治医生很年轻,也细心,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着注意事项,伤口不要碰水,注意清淡饮食,遵照医嘱按时服药。她听着,只不住点头,点到脑子都眩晕。
而医生身旁,则站着夏临安。他面容冷静,双眸幽深,看着她,像是要努力看穿她脑海中的大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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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蔡千湖在群里通知,说她一个月后回国。苏春日思考了下,决定在蔡千湖回国后找房子搬出去。
苏春日将这事在电话中告诉了夏临安,夏临安似乎在忙,只简短应了两句,答应会帮她尽快找到合适房屋搬走,之后便挂上了电话。
这下可惹到了苏春日,她立马在群里开启了吐槽模式。
苏春日:你们说说,这狗男人,我话都递到嘴边了,他都不知道顺口邀请我去同居的?他家六百多平米,随随便便给个角落都够我翻跟斗了,用得着这么抠吗?
蔡千湖:你居然会想到同居?江湖传言不是说,同居是爱情的坟墓?
苏春日:同不同居倒无所谓,主要是夏临安最近对我特别冷淡。以前巴不得每天都粘着我,亲亲抱抱举高高。自从我受伤后,他虽然每天都来医院,但感觉就是来看我死没死透,见我还在出气,话也不多说几句,立马走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本来是有心在医院里睡他的,可惜他跑得比兔子还快,抓都抓不住。
肖六尘:你觉得自己在我们两条单身狗面前这么吐槽,道德吗?
苏春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男人是睡的时候用的,闺蜜就是吐槽的时候用的,不服也得听着。
苏春日:你们帮我分析下,夏临安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是不是给我戴绿帽子了。我要不要一鼓作气把他给睡了,榨干成渣,安心了事?
肖六尘:春,我怎么感觉你这几天吧,特别想跟夏临安确定关系呢?
苏春日:我们本来就确定关系了呀,都纯洁地睡了那么多次了。
肖六尘:我意思是,这几天感觉你特别想跟夏临安定下来。你是不是觉得,跟夏临安睡了就万事大吉,尘埃落定,不会三心二意心猿意马了?你这么急,别是因为徐星辰的缘故吧?
蔡千湖:对,春,你还没跟徐星辰谈吗?不准逃避,不说别的,你至少得给我们这些吃瓜多年的群众一个交代啊。
肖六尘:说实话,我站徐星辰。他太不容易了,完全是为了你而忍痛分手,这些年独自默默在大洋彼岸念着你,想起来就心酸。初恋复合可是终极版的破镜重圆,多难得。
肖六尘: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外婆以前给我多次投食,必须报个恩。
蔡千湖:我站夏临安,人家是传说中的打桩机,那方面肯定没得说。而且眼光毒辣,可以透过春精|子般的表面看到她金子般的内心,打着灯笼也难找。
蔡千湖: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我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分手了挺尴尬。
苏春日:我谢谢你们俩这么无私为我着想啊。
苏春日暗暗在心头骂了声娘,这俩狗头军师,该她们糊涂时,倒是比谁都清醒。
这些天,苏春日刻意没有去看徐星辰,甚至于没有询问过他的伤情。苏春日告诉自己,她和徐星辰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论他是出于何种苦衷,那都是过去的故事。她不想再听,也不愿去想。她只盼着赶紧和夏临安睡觉,两人安安心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蔡千湖:对了,春,帮我把那个小香家的LED发光包拿去保养下,我决定背着它去参加回国第一蹦。
苏春日想起了那个被大汉们丢在臭水沟中的发光包,顿时心头一紧。
苏春日:啊,你最近瘦好多,变冷白皮了诶,怎么照片都那么好看?
蔡千湖:我好像感觉到一丝不安。
肖六尘: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蔡千湖意识到不对,开始对苏春日进行夺命语音call。苏春日此时正在医院大厅里买饮料,忙手忙脚乱挂断。抬头,却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欧平歌。
欧平歌身着浅灰色职业套装,似乎瘦了些,看见苏春日,她微愣住,秀眉轻挑,仍旧挺直着背脊,保持着端方雍容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