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有事没事就看我的频道吧?睹视频思人啊?”
他轻咳一声:“你别岔开话题。”
“哎呀,就……她觉得我把她拍得不好看,我说她就长那样,然后她就生气啦。”
尤叙盯着她,深吸一口气,听这不正经的语气,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不然我直接去问她?”
何犀挠了挠额角,语气变得真诚:“大概是我和受访人的相处方式出了问题吧,其实她不仅是受访者之一,还是我当时的室友。”
尤叙仔细听着,目光落在她上下轻颤的睫毛上。
“就跟你在机场说的那些话差不多,我悲天悯人又置身事外,确实容易让一些受访者产生反感。她觉得我看不起她,又依据我的生活状况说我被人包养之类的话,我们就打起来啦。”
听到最后一句,他嘴角下沉,似乎在揣度其真实性。
“真的,就是打了一架。”
他眯着眼问:“你赢了吗?”
“她小时候上学要翻两座山,不上学的时候还帮家里做农活,那个身体素质我哪比得上……”
尤叙皱着眉,无奈一笑:“给你留下这么严重的心理阴影,看来是被打得很重?”
“是啊,差点破相。”
何犀深重地叹了口气,沉痛地摇了摇头以强调事态的严重性。
“不过……也是我太自不量力,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她苦笑一下,趁着四下无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尤叙头不自觉地往她手停留地那一侧靠,视线依旧停在她脸上,试图寻找到一些微末的迹象。
“要不要换个人?”
“算了吧,没必要计较,要是她被辞退了,说不定还会激化矛盾。”
“那就避免和她独处。”
何犀点点头:“听说你很能打嘛,不如有空教我两招?”
他垂眼,喉结上下滚动,淡淡道:“成,今天晚上。”
☆、47-一招十字绞
“卡萨布兰卡花,象征无望爱情的死亡终结,放在年轻混混的房间里是不是很合适?”赖枫微把搜来的照片举到何犀面前。
她随手把铅笔夹在耳朵后面,从纸堆里找出来那间房的置景设计图,答:“嗯,可以放在窗台上,那面墙正好贴了女主角的海报,看起来够诡异。”
尤叙托着腮坐在桌边盯着她看,提醒道:“明早就要拍,来得及弄到花吗?”
“我打个电话问问花店,看能不能送货。”说着,何犀划开手机给认识的店家发去消息。
玻璃上传来敲打声,赖枫微抬头望向窗外道:“下雨了。”
“正好,我带摄影组去取外景,”尤叙拿着手机站起来,又对何犀说,“我明早回来,如果不能送货,也不要一个人去取。”
赖枫微笑道:“放心,我跟她一起去。外面风大雨大,你们组就小傅一女孩,可得保护好咯。”
尤叙看了他一眼,短暂的沉默隐含几分警告意味。
何犀抬眼观察了一下氛围,评论道:“你们真诙谐。”
尤叙穿着雨衣出门之后,何犀收到花店的回复。
“赖导,他们说送货员已经下班了,明早八点之后才能送货,但咱们七点就得开工啊。我估计加点钱应该能谈的拢?”
“那就加。”
“就等你这句话。”
“我听说你昨天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好多人都看见了,说你跟尤叙讲话的时候晕过去了。”
“我哪有晕过去,中暑而已。”
“那你跟那个群演是怎么回事?”
“这又是谁说的?”
“尤叙说的,让我多注意她。”
何犀挠了挠头:“以前有点过节。”
“什么时候的事?”
“拍上部戏的时候。”
赖枫微点上烟,回忆片刻,问道:“你请假的那阵子?”
何犀撇开头:“嗯。”
“不说我都快忘了,当时到底怎么回事?突然请假,突然又回来了。”
“没事。”她直接剪断了对话流,起身走到窗边眺望雨势。
“那女孩眼神太凶,画面里看着有点突兀,我准备换一个。”
“随你。”
运费加了两倍,六点花就送到,何犀接到电话便下楼往仓库走。
雨中黎明空气澄澈,水滴顺着黑伞边缘挂成串,黄色雨靴踩过松软潮湿的草地。
耳机里播着Coldplay的《Amazing Day》,温度适宜,何犀嗅着青草和泥土味,心情大好。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大巴驶过峡湾公路,穿进隧道的瞬间,车内没入静音的黑暗。
连夜工作,之后回到片场又要开工,座位上歪斜睡倒了一大片。
尤叙戴着帽子坐在最后一排窗边打盹,隐隐觉得胳膊上有重量。
勉强睁开眼,发现傅一穗不知何时倒了过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闭着双目。
尤叙不着痕迹地空开距离,环着手靠到另一侧的玻璃上继续睡。
接着,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模模糊糊听见抽泣声,就在旁边。
本想当做没听见,装睡没多久,抽泣却成了恸哭。
他叹了口气,抬起沉重的眼皮。
前面几排也听见了声音,开始有人回过头,连带着旁边的尤叙一起观看,还在低声议论。
尤叙冷眼瞪着那几张好奇的面孔,吓得他们噤声缩回原位。
等议论声平息,他尴尬地转头问道:“你有事儿?”
傅一穗抽噎着,声音瓮在喉咙里:“为什么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他皱着眉:“不然呢?能变什么样?”
“我不是说你这个人,我是说你对我。”
“这个问题讨论过了,我说过,你不用对我秉持任何期待。”
“为什么?我没有一点犹豫就跟着你出国,在荒郊野岭没日没夜蹲守素材我也陪着你,你被禁拍的那段时间也是我在你身边,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还就只是个普通同事吗?”
“没为什么,我有何犀了。”
他收回目光,抬头靠在椅背上。
傅一穗咬着嘴唇内侧,委屈至极:“如果我比她早一点找到你呢?”
“这假设没意义。”
车开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
尤叙闭目养神了一路,车刚开进停车位,左侧窗边突然骚动起来,他疑惑地拉开窗帘。
傅一穗擦着眼泪循声望去,还没反应过来,左侧座位一空,尤叙直接从前排座椅翻了出去,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前门。
泪痕扒在皮肤上,眼睛肿得视线都变窄,她止了哭意挪到窗边往外瞧。
阴云笼罩的雨幕之中,依稀能看见不远处的灰棕色地面上,有两个长发女人扭打成一团。
黑、蓝两把伞掀在一边朝天接着水,赤色花盆碎在一边,土堆里斜插着白花。
再往细了瞧,是一个穿黄色雨靴的女人压在另一个身上,一拳接一拳地挥下去。
被骑在身下的女人扬着指甲胡乱朝她脸上挥抓,却因为姿位太低难以达成有效还击。
此刻雨下得很大,泥点和雨水乱溅,格斗士们的头发都湿淋淋地贴着,远看就像头盔。
帽檐边滴着水,尤叙跑到距离战场一米处,发现何犀显然处于优势,便没有急着上前。
“何犀,别打了。”
她毫无反应,一点力量没收,挥拳的动作似在进行机械运动,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仿佛雨砸在身上的声音太大,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救命!”
尤叙见那个头发盖了半边脸,手还在空中乱抓的人反抗的力度逐渐变小,呼救声变得迫切,意识到情况即将变得严重,才出手抱住何犀的腰。
何犀没料到身后的外力,未来得及反抗便被捞了起来。
“你放开!”
她像一条求生意志很强的活鱼,从尤叙胳膊中间灵活地闪出来,又扑回那试图撑坐起来的人身上。
一手抓住那人的衣领,一手伸到她后脖,手腕抵住颈侧,上身压下,当场使出了一招十字绞。
——他昨晚上刚教的招式。
“行了行了。”尤叙手上用了点力气,在出人命之前钳着何犀的胳膊将其拖离了战场,任她两只脚在空中踩自行车。
摄影组的一帮男人站在边上发愣,不知道是否应该介入这女性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