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三点的际遇
“何犀,我是袁野泉。我们需要速写画师,因为投资足所以薪酬挺高的,你下周有空吗?”
“有空的,”何犀摘下一把番茄,“风风最近忙吗?”
“你等会儿,我让她跟你说话。”那边发出嬉笑声,电话传到尤风风手里。
“喂,何犀,上次的牛肉我们吃完了,特别好吃!”
“喜欢就好,下回再给你们拿点。”她打开水龙头,刚摘下的番茄一经水,颜色更加新鲜诱人。
“我妈这周末要去摘草莓,下周见面正好给你。”
“好,到时见。”
起油锅,番茄去皮炒出沙,加水炖上片刻,下面、肥牛、小青菜、香菇、蛋液,以及泡面调料。那天成聊在门外坐了一夜,之后何犀就没敢再出门,总觉得成聊会出现在门口,在她把门链摘下的瞬间闯进来。家里的存粮有限,于是她大多时间靠泡面过活。
她跟陈京竹说这事的时候,他只觉得是她多虑了,劝她说:“他看起来挺老实的,估计就是见你突然想分手所以急了。”
“他当时语气很平静,但那个眼神看得我背后发凉,”何犀回忆着,“虽说他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但也可能是还没做。
要是尤叙真的风评被害,何犀难辞其咎,毕竟这段时间不过就是她单方面很浅薄的喜欢,对方根本没有接受,更不要说回应了,这事情有些棘手,她一时想不出对策。
正式开拍那天,她一大早就带着平板和画具出了门,见袁野泉他们工作室依旧大门紧闭,便调下座椅在车里补觉。
半梦半醒时,她被关车门的声音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旁边停着尤叙的白色普拉多。何犀第一反应是赶紧下车,但一想到成聊的威胁,动作又慢了下来。她在反光镜里看见尤叙正戴着黑色鸭舌帽,在后备箱里拿东西。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突然望了过来。
何犀挪开眼,当即意识到自己陷得挺深的,只一眼就心跳加速,连对视都脸热。她之前虽然谈过几个,但都是对方主动,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动心的点,比如看电影时余光里不断侧过来的脸,朋友聚会时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对上眼时瞳孔细微的放大,或者并肩步行时意外碰到又缩回去的手,很清楚的时间轴,很明显的反应,所以她难得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刻。
因为想不到自己的行为会得到怎样的回应,所以胆怯。
再看过去时车后面已经没有人了,何犀自觉不酷,努力收拾情绪,补好口红,下车迎战。
她睡觉时后面已经陆陆续续又来了几辆车,工作室内站了很多人,何犀保持着商务微笑穿过人群,在吧台后面找到尤风风。她正在忙碌地给众人倒茶,看见何犀仿佛等到救星:“何犀,这几杯你能不能帮我拿去给灯光组?就坐沙发上的那几个。”
“好。”何犀把工具放在地上,端起托盘。
各处都在讲话,高顶房子里回声很响。何犀看见尤叙就坐在沙发中央,正在跟几个壮汉讨论工作。
“这位是新来的助理吗?”其中一个接过水杯,笑着问。
尤叙喝了口水,视线落在何犀脸上:“她是美术。”
“好久没见着女孩了。”另一个打趣道。
何犀冲他笑笑,收起托盘道:“现在剧组女孩不多吗?”
“我们组都是体力活,太累,女孩多受罪啊。”
尤叙直接掐断对话:“别闲聊了。”
开拍之后现场工作人员安静极了,整个剧场只有话剧演员的声音。
何犀坐在市剧院的观众席里,专注地看着台上聚光灯下念词的话剧演员,时不时拍照捕捉,在屏幕上勾画记录。
尤叙站在平衡车上,黑色短袖外套着辅助背心,减震臂连着稳定器和摄影机,在几个话剧演员的动线中灵活地移动拍摄着,俯仰流畅。
袁野泉喊停之后,尤风风在何犀旁边低声说:“那叫斯坦尼康,你别看他举着好像很轻松,我上次试着玩了一下,重得我直不起腰。”
“他平时健身吗?”何犀在照片上做好标记,收进巨大的托特包里。
“要啊,有时候能在健身房呆七八个小时。是不是很变态?”
“真不容易。”何犀感叹着,突然看见有个女演员一手倚到了尤叙肩上,跟他一起和袁野泉检查画面。她眯眼,觉得那个只比尤叙矮半个头的演员很眼熟,虽然她戴着假发还画了皱纹。
是那天在尤叙家门口看见的那位。
尤风风似乎察觉到何犀的疑惑,凑到她耳边说:“那个女的叫温非尔,好像和尤叙本来就认识,他都没跟我说过。”
“你觉得他们是不是……那种关系?”
“我猜不着,你觉得呢?”
何犀摇摇头,欲言又止。
下一场景是拍演员们在练功室彩排、聊天,各组都在做准备,尤风风跑到袁野泉旁边说话,何犀便盘腿坐在墙角专心画草稿。
她转脖子的时候听到近处有人在说:“把机器全抬过来,这边要多放几个机位。还有,车上的矿泉水赶紧拿过来发一发,大家伙都没水喝了。”
“他们那组去下一个场地了,要稍微等会儿。”
“这里马上要开机了,快把人叫回来,统筹太差了。”
何犀循着声音看过去,望见一个穿土黄色大短裤的男性对着小姑娘发了一通火就走了,留她一人对着对讲机犯难。何犀收起东西走过去问道:“东西多吗?我可以帮忙搬。”
姑娘表情不佳:“咱们俩搬不动。”
“那先挑轻的搬,你对讲机继续喊人。”
“可以,麻烦你了。”姑娘点头,带着何犀往外面的运送车走。
何犀一把抬起箱子的时候,那姑娘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何犀力气这么大,上臂甚至有肌肉,线条还十分好看。何犀边搬边提醒道:“愣着干嘛呢?不是说马上要开机吗?”
“哎,来了。”
尤叙对着温非尔架好机器,对方嘴角舒展,对他单眼一眨。尤叙提醒道:“你自然点,别注意镜头。”
“知道啦。”
身后传来一个畏缩的女声:“尤指导,请喝水。”
尤叙反手接过水瓶,道了声谢,然后看到十米开外有个人正在举重。他皱眉,拍了拍袁野泉的胳膊问:“她为什么在搬东西?”
袁野泉探下耳机,回头望过去:“哎什么情况?何犀!”
举重选手把三脚架放下,闻声而来,面不红心不跳:“怎么了?”
她脱了外套,浅色牛仔裤合身地包裹在腿上,藏青色短袖领口能看到一条金色锁骨链,黑发晃过时留下一抹清爽的茶香。尤叙从侧面看见她弯曲上翘的睫毛,又扭过头去看显示器。
“何犀,你不用干那些活啦,”尤风风伸手握了一把何犀的手臂笑说,“都是肌肉啊!”
何犀揉了揉肩膀,“没事,我刚画了幅草图,看见那边正好缺人,就随手帮个忙,权当锻炼。”
“做好自己的事情吧。”不高不低的声音,正好传进她耳中。
何犀没看他,冲尤风风和袁野泉笑笑,转身走回之前的墙角坐下。
收工已经是凌晨三点,有几段访谈实在太过无趣,何犀没忍住打了会儿瞌睡,醒来时肩膀上沉沉的,尤风风也去见了周公。袁野泉走过来示意她别说话,直接把尤风风背了起来。尤风风哼哼唧唧一阵,闻到熟悉的味道,便安心地勾着袁野泉的脖子继续睡。
“何犀,太晚了,别回我们那取车了,我让盹儿直接送你回家。”
何犀睡得晕晕乎乎的,点点头,跟着往停车场走。尤叙的车已经启动,停在路边似乎在等她。
她走到副驾驶座,拉了拉门,是锁着的。车窗缓缓摇下,温非尔疲惫地说:“有人了。”
何犀顿时睡意全无,说了声抱歉,拉开后门坐进去。
马路边上有人扶着树在吐,大概是聚会喝了太多;洒水车匀速开在最右车道,在沥青路面喷洒河水;广告牌冷冷地亮着灯,笑容僵硬的女星举着饮料瓶;酒驾巡查人员守在十字路口,红蓝灯光高频交替闪烁着。
何犀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她手脚舒服地缩在座位上,看起来应该是个常客。
温非尔随口问道:“你叫何犀是吗?”
“对。”
“你好,我是温非尔,以前见过吧?”
“对。”
“你画我了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我平板没电了,到时候出了成品再给你看吧。”
“哦,行。”她把外套裹裹紧,换了个方向闭目养神。
车子停到何犀家门外,何犀说了声谢就跳下车走进大门里。
尤叙停在原地没走,那是个叠墅,何犀住在一楼。
过了一阵子,温非尔回过神,见车还在原地,问道:“怎么不走?”
“没亮灯,你别下车,我去看看。”说着,尤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快步走过去。
通过铁门,能看见转角处的声控灯下,成聊堵在她家门口,何犀站在离他两米远处。
“这么晚能有什么工作?你怎么回来的?”他质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报警了。”
“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报警?”
何犀挽起手,有些愠怒:“那你这么晚在这做什么?”
“我来找我女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何犀刚想反驳,门外熟悉的声音响起:“何犀,开门。”
她回过头时的表情非常惊恐,不只是被声音吓到,而是亲身经历墨菲定律的慌张。
成聊看见尤叙出现,憔悴的脸上浮现出暴怒前的蓄势之态。何犀走过去把铁门拉开,尤叙走进来,挡到她前面,冷声问道:“你还不走吗?”
凌晨三点多在何犀家门外看见尤叙,成聊已经有了怒意,一听这话,全天的工作压力和独等几个小时的不悦瞬间爆发,他冲上来对着尤叙就是一拳。
尤叙闷哼一声,后背立即紧绷,右腿猛地绕到成聊大腿关节后,轻而易举将其绊倒,抓着脖子把他按在地上,成聊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击,死命挣扎却动弹不得,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何犀蹲下去帮忙,将成聊疯狂挠向尤叙的手按住,劝道:“成聊,你冷静点!”
他躺在尤叙身下喘着粗气,缺乏锻炼的手臂因过度挣扎而暴起了青筋。
尤叙手上用力,对何犀说:“你先进去报警。”
何犀立刻起身掏钥匙,只听成聊游丝般的声音嘶喊道:“滚开!我要走了!”
她回头,尤叙依旧保持着防御姿势,见成聊的力气松下来,才缓缓放开压在他脖子上的手。
脱开桎梏,成聊翻倒在右侧,抚着胸口,窒息一般咳嗽着,脸憋得通红,很久才顺过气来,骂骂咧咧地抓着西装外套走出楼道,大门在他身后合上。
何犀打开门,借光发现尤叙的鼻子正在流血,嘴唇上一片血红。
“你先进来止血。”
尤叙闻言抹了一把人中,看到手指上的液体,没有拒绝,随之走进了房门。
☆、11-小马驹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