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
一曲终结,一侧的卿梅也彻底放下心来,鼓了鼓掌。
“初亭,你弹琴很多年了吧?”
“嗯…”
“那这样,你也不用太着急,离演出还有几天,你把过去熟的曲子都练练,挑一首,或者有没有什么很想弹的曲子,都可以跟老师说。”
“好。”
……
剩下的日子,临近新年,宋初亭拼命让自己忙起来,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悲伤。白天跟着夏轻轻正常上课,学习推拿,中医,还有盲文,非常刻苦。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琴房度过。
或许——音乐,美术,文字等等这种文艺形式,本身就可以作为一种情感的载体。自从能弹钢琴,她的情绪得到很多的宣泄。再加上非常忙碌,有了“演出”的目标,日子确实没那么难熬了。
这天傍晚,宋初亭练完琴回到宿舍,盲杖刚点到宿舍门口的阶梯,听见舍管阿姨的声音。
“小初亭,别上来啦,有人打电话找你了!你在那等着,我送你去校门口!”
“啊?”
宋初亭握着盲杖,另一手挽着阿姨,心里大致猜到了是谁,“谢谢阿姨。”
那些事情后,她已经不会那么怕他;还有那天父亲的话,也让她心里那点不可自抑的怨几乎没有了。
其实,客观上说,她在理智上从来就没有怨过他——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对的。
只是,宋初亭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点紧张,心里像在打鼓,咚咚咚的。
这种紧张是没来由的,喉咙微微发紧,她理了理头发,又扯扯衣服下摆。
“小妹妹你来啦!”一个年轻的男生道。
却不是他。
舍管阿姨跟他们道了别,先行回去。
宋初亭心里竟有些说不上的失望,这种感情很奇怪,很快褪去,仔细辨认着声音,“是,是刘文哥哥吗?”
刘文笑道:“是我,你还记得我啊!”
宋初亭礼貌: “嗯呢,上次带我做笔录的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文说:“我们老大太忙了,这几天还有什么公共关系活动,他脱不开,忙,太忙了,就让我代跑一趟。”
“这是什么?”
宋初亭接过一只纸袋,还有一张小卡片。
刘文说:“这是高铁票,你收好,记得带上身份证。一月七日就是这个周六,后天早上九点校门口见。这是手机,跟你同学一样的,你可以让她们教你,老大怕万一有什么…”
“?”
“你等等。”宋初亭愣住了,“什么车票,去哪啊?”
“北京啊。”刘文也懵了,“你们不是要去北京做手术么?”刘文对其他事情并不知情,这个还是知道的。
宋初亭:“……”
“我…”
她大脑有些混乱,自己不是说过不治了吗,他怎么会…
“你能不能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啊?我想当面跟他说。”
“行啊。”刘文拨过去,等了一会,“没人接,估计在忙。”
宋初亭垂下浓密的眼睫,攥紧了那张高铁票。刘文又拨打几个,还是无人接听。
“要不这样吧,我一会还有点事,这个手机你先拿着,里面肯定有老大电话,你到时候让你同学教你怎么用,你晚上再打给他吧?”刘文说。
“…也可以。”
“车票你也先收好,别丢啦。”刘文说:“那你们联系吧,我要回去了。”
宋初亭礼貌感激道: “好,谢谢刘文哥哥,辛苦了。”
第九章
宋初亭捧着手机盒子回到宿舍时,几个室友们都不在,现在临近期末,估计他们都在推拿教室练习。
宿舍里非常安静。
她坐在床上,用手指轻轻抚摸下高铁票,仔细夹到本子里。室友们不在,她也没有去拆开那只手机盒。
宋初亭坐在床铺,掰着手指头低下头想了一会,慢慢理清思路。
她还是觉得,无论怎么样,不能让他帮自己治眼睛。
看一下是可以的,但是如果那种大手术,像医生说的,要花费很多钱,风险高,还跑去北京住院,很麻烦的,她觉得还是不要了吧。
——总感觉不太好,也不合适。
虽然,她也很想看得见。
宋初亭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直到室友们回来。她犹豫半刻,实在没办法联系他,不得不将手机盒拆开。
江慎买的是盲人专用的手机,和夏轻轻她们用的是一样的,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些的。
“很简单的,喏。”夏轻轻拉着她的手指,教她,“你按一个,就会报出数字来,这个是接听,这个是挂断,开机,关机…还可以上网,发短信。”
“上网?”
“嗯,很多app都可以,就是一屏幕一屏幕给你读出来,你可以带耳机慢慢听。”
“这么方便…”宋初亭有些惊讶,“那我是不是可以听小说了?”她还记得,以前她经常用一个叫晋江文学城的app看小说的,后来…
“当然可以啦。”
“谢谢——”宋初亭真诚感谢,也感叹科技真的好方便。
正当她一个个认真尝试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宋初亭愣了半秒,意识到这是有人给自己打电话,紧接着清晰的“江慎”二字,字正腔圆的落入耳中。
她心跳莫名加快,拿过旁边盲杖,摸摸索索出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走的门还差点撞了一下。她慌忙来到走廊,按下“接听”键,手有点热。
“宋小姐,我是江慎。”
耳机里,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进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平和。
“叔叔…”宋初亭心里一颤,
“我听阿文说你找我,什么事?”
宋初亭倚靠在墙上,攥紧了手机,“易…江叔叔,我,我想了想,我就不去北京了吧。”
“为什么?”江慎低声问。
在他理解中,她是怕错过父亲会见才不去。他原想结束后立刻带她去,但是太忙了,无奈下才耽搁这么几天。
“不是的。”宋初亭简单说了个原因。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找个女人陪你一起,或者到那边请个女看护。”
“也不是这个…”宋初亭揪扯着发梢,最终说:“我觉得不太好。”
“……”那边沉默几秒。
她声音压小,咬了下唇,“主要我父亲他…”
提到这个,她声音不自禁颤抖。
男人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低声打断:“你父亲是你父亲,你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就证明你没任何问题。”
“可是…可是我也算是利益者啊。”宋初亭将头深深地低下去。
——她念得书,吃得饭,穿得衣服…那些钱。宋初亭不是傻子,即使父亲将她保护得再好,把她送出去读书,长大后,她也能隐隐约约知道啊。而现在,她再清楚不过。
他皱起眉,稍不耐:“法律说你无辜,你就是没问题,不用想那么多。你都没成年。”
“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你父亲,就会带你去。”
宋初亭:“……”
“我不想。”
宋初亭也不想再跟他争辩,但是她有自己的坚持。
“江叔叔,我不想,反正我不去。”
这话就有点小女孩的调调了,她说完,干脆将电话挂断。
江慎:“………”
他咬着烟,看一眼手机,皱起眉头。刚准备再拨过去,一条短信进来了——
“江叔叔您给我一个卡号,票我找老师退了,给您打过去。周六真的就不去了,谢谢您的手机,等我有钱一定还您。”
*
那天,江慎又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宋初亭没接,她觉得她表达得足够清楚,也很坚决,是不会去的。
车票卿梅老师也帮她退掉,只是手续费不低,宋初亭将剩下的钱仔细收在枕头下,准备有机会还给他。
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料到,周六清晨,她还在睡梦中,听见舍管阿姨急促敲门声——
“初亭,初亭,你那个叔叔来接你去医院了,你怎么还没起床?”
“什么?”
周六,室友们周五就回家了。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宋初亭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摸索着来到门口,“阿姨,什么事啊?”
“就是上次你那个亲戚啊,凌晨接你那个,他说带你去医院,让你赶紧下来。”
宋初亭呆住了。
“行了,你快换衣服吧,阿姨就在外面等着你。快下来吧,别迟到了。”
“阿姨,不是!”
宋初亭叫住了阿姨,拍拍额头,清醒过来,她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那个,您等我一下。”宋初亭想了想,很快摸索到床边,手摸了摸,拿出那几张纸币来,交到阿姨手上,“阿姨…您能帮我一个忙,就把这钱交给下面的叔叔,就说我真的不去了。剩下手续费,他的票,还有手机的钱,我等着赚钱一定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