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漾没有很快说话，赵彤沉吟片刻继续道：“温总还记得乐瑶那次去机场被拍吗？还闹出了绯闻。”

　　温漾依然不说话，不说记得也不说不记得，赵彤不介意，接着道：“那次闹绯闻是她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恰好被人拍到了。她事后在微博辟谣了，那天是三人行，她送她哥和学长出国，这也是事实。她学长叫师之然，是医学博士，在国外进修，他是专程来接乐瑶哥哥去国外做手术的。”

　　温漾斜睨着赵彤，桃花眼除了疏离的柔和看不出半点其他情绪。

　　赵彤有些失望，觉得他太冷情了，要知道她了解实情之后，可是十分为乐瑶感到不平的。但细细想来，公司不知道这些事，乐瑶没解释过，那公司做这样的决定也无可厚非。

　　现在公司知道了，当然也可以坚持之前的决定，一个小艺人而已，对先成娱乐来说就像一只蚂蚁，实在微不足道，这只蚂蚁经历过什么，日子多艰辛，站在高处的人才不在意。

　　赵彤有点生气，态度坚硬起来，她站起身朝温漾鞠了一躬，直起身才再次开口：“我知道即便解释清楚了，即便温总调查清楚我的话确实属实，也只是让您稍微改变一些对乐瑶的坏印象。您可能依然不会改变您的决定，但我作为乐瑶的经纪人，作为知道实情的人，不说出来我会憋死。我也不道德绑架您就非得可怜她，给她一条生路，具体要怎么做也不过是您一念之间的事，我说完了我想说的，心里轻松了，也便罢了。不打扰温总休息了，再见。”

　　赵彤说完最后一个字便走了，头都没回过一次，和乐瑶走的时候一样。

　　看得出来，她说的都是实话，是真的没奢望温漾会因此改变他做的决定。

　　她来之前很多人劝过她了，他们都跟她说放弃吧，说了也是白说，何必去触大老板的霉头呢？他们就职先成这么久，就从没见温漾做过的决定有哪样更改过的。

　　他是个绝对不允许自己犯错的人，即便真的犯了错，做了错误决定，他也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错误的变成对的。

　　赵彤走后不久向云便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让工人继续修门。

　　漂亮的雕花木门被踹坏了，虽然还可以关上，但打开后会摇摇晃晃。

　　温漾坐在沙发上扫了一眼，耳边响起修门的噪音，他觉得有些头疼，便抬手按了按额角。

　　向云走过来低声问：“温总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温漾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让关樾去查查，乐瑶要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向云意外地看着他，半晌没动作，温漾睁开眼安静地望着他，向云瞬间回神，忙不迭去通知关樾了。

　　他走后，温漾自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回到办公桌后，缓缓落座，翻开笔记本电脑，打开工作邮箱，翻找出乐瑶发的两封邮件，回想起她走时那个眼神和最后说的话，等他意识到他竟然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想她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

　　他倏地扣上笔记本，将这点不正常归结于这件事的内情过于复杂。

　　他按下内线，叫来总裁办的人，重新开始工作，进入工作状态后很快便将这些事抛开了。

　　乐瑶离开先成娱乐大厦之后就关了手机，去了医院。

　　她去的医院是之前实习的医院，她在门诊挂了号，等叫号，进去之后见到的是熟面孔。

　　“乐瑶？”骨科大夫惊讶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乐瑶笑了笑说：“今早健身的时候失了分寸，腿有些疼，陈医生帮我看看吧。”

　　陈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笑容满面道：“好的。说起来我还以为以后很难见到你了呢，你怎么一个人过来的？明星不是都有经纪人吗？你也没戴墨镜，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的确是被认出来了，医院里人那么多，年轻女孩也不少，她们认出了乐瑶，但医院是什么地方啊，乐瑶低着头抗拒和人交谈，他们也就放弃了。

　　“您还是先帮我看看腿吧。”乐瑶是真的有些难受，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陈医生不再废话，帮她仔细检查后，语重心长道：“你这真是健身搞得？那你也太拼了，你得用了多大力气啊？摸着看应该是没伤到骨头的，疼痛应该是太用力导致了肌肉韧带拉伤，回去之后贴点膏药，好好休息一下，三五天没改善的话再来找我。”

　　乐瑶也是学医的，心里有数，只是来确认一下而已。

　　她起身谢过大夫，转身离开，不多言语，让陈大夫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本来还想要个签名呢，但她走得太快了，也就算了。

　　离开医院，乐瑶没打车，她将丝巾扯下来重新系了系，遮住了半张脸，再把墨镜戴上，步行回家。她不知道的是，虽然在医院没人真的上来打招呼，却有人拍了照片发在网上。

　　她自致富经之后沉寂了许久，粉丝们早就着急了，也意识到本来说好了三人出道，最后变成了二三名组合出道，第一名solo出道，这听上去是件好事的事，但事实却不一定。

　　你看人家组合天天有通告，第一名却一直没有消息，这还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因着这份心态，粉丝们一看见路人拍图，得知偶像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去了医院，面目消沉，神情恍惚，瞬间就炸开了。

　　乐瑶的粉丝都是真粉，她可没钱买水军，公司更不会出钱给她买。真粉数量庞大，做出来的事也就轰轰烈烈。他们全部修改了微博头像，头像上就一排字——要求先成娱乐给个说法。

　　为什么他们的偶像明明是第一名出道，却一直没有通告，还要那么可怜的独自去医院看病？

　　她又为什么去看病，到底受了什么伤？

　　一句句质问出现在先成娱乐官方微博下面，事件热度甚至超过了当天宣布恋情的二线女演员，粉丝们甚至拿出了“霸凌”这个词来形容先成娱乐对乐瑶做的事。

　　事情闹成这样，好像不管都不行。

　　于是先成娱乐这边开始动手了，热搜很快被撤下来，官博底下评论被水军覆盖，弃车保帅的原则是，让车去承担责任，帅只要负责帅就可以了。

　　于是乎，网上出现了大量乐瑶黑，不比乐瑶的粉丝能量低，他们很快将事态扭转过来，让真·路人们认为，是乐瑶太恶劣出了很多问题做了很多坏事才被针对的。

　　甚至还有自称是乐瑶校友以及老邻居的人站出来说了一堆她的“黑历史”。

　　舆论的扭转直接导致乐瑶回到家刚打开手机就被信息轰炸了。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不断弹出消息的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实她早就想到了，在温漾的办公室里闹了那么一出，说了那么些对他来说可能非常过分的话，她今后在娱乐圈是怕是必死无疑，再无可能翻身了。

　　那么现在网上这样的反转，排山倒海仿佛要逼死她一般的舆论压力，也就不怎么让人意外了。

　　傍晚时分，先成娱乐总裁办公室，温漾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离开时，周铮来汇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重新坐到椅子上，看着周铮递来的文件资料，又打开电脑看了看网上的情况，最后才抬头说了一句话。

　　“雪藏不等于污蔑，不捧她不等于毁掉她，你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周铮。”

第十章

　　周铮没料到温漾会对他这么说。

　　在他的概念里，乐瑶都闹出踹门乱闯这种事了，温漾怎么都会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冒犯他的后果有多严重。

　　所以他在公关乐瑶粉丝这件事上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他万万没想到，做完一切来汇报的时候得到的不是夸奖，反而是指责。

　　周铮迟疑道：“……也不全都是污蔑，大部分事情都是真的。比如她的同学和老邻居，他们爆的料都是真的，不是虚假账号。”

　　温漾慢条斯理地翻动着文件资料，须臾后道：“你是说，她大学期间孤僻自傲，不和人交际，受到寝室其他人厌恶排挤，以及小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学习成绩好，音乐天分高，但整天在家里练琴扰民，欺负邻居家小孩这些事都是真的？”

　　周铮尴尬地“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尴尬，反正就是很尴尬就对了。

　　温漾缓缓靠到椅背上，他侧目望向落地窗，太阳已经落山了，二月份的江城天黑得那样早，但cbd的一栋栋大厦都还灯火通明。

　　“这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他许久才开口说话，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周铮惊讶地望着他，半晌才道：“那……温总的意思是？”

　　温漾直接起身，走到衣架边摘下黑色的长大衣穿上，温温柔柔道：“我的意思就是，没必要赶尽杀绝，就当日行一善好了。”

　　周铮明白了，点头应是，温漾再没其他话好说，迈开长腿离去。

　　周铮看着他颀长高挑的背影，摸出手机联系关樾，想问问这件事具体如何处理。

　　乐瑶并不知道自己还有活路可走。

　　她抱着腿盯着手机，眼神茫然地看着上面不断弹出的消息。

　　她就这么看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天亮起来的时候，她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和先成娱乐签的合同，代表她这五年内都需要就职于那里。换言之，她被雪藏的话，也不可能在这五年内去做别的工作。她只能干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等死。

　　如果五年后她还没死的话，那时她就能解了约尝试着东山再起了。

　　可五年啊，五年的时间对艺人，尤其是女艺人来说太长了，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再来五年岂不是三十岁了？三十岁的女艺人毫无名气，再想翻红实在太难太难了。

　　她没希望了，彻底没希望了。

　　这五年她只能赚到那一百五十万了，也还好还有这么一笔钱，不会耽误哥哥治病，否则乐瑶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把头埋在膝盖里，乐瑶长舒一口气，想哭，但一点都哭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乐瑶怔了怔，很惊讶居然还会有人来找她。

　　她起身想去开门，却因为腿伤摔倒在地，她痛呼一声，低头去看膝盖，擦破了皮。

　　她皱着眉，面色苍白难看，敲门声还在继续，她只得勉强自己继续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看见的是赵彤担心的脸，乐瑶愣了愣，将门彻底打开说：“你怎么来了？”

　　赵彤走进来，将乐瑶上下一打量，立刻扶住她说：“腿怎么擦破皮了？”

　　乐瑶扫了一眼说：“刚才下床开门没站住，不小心摔倒了。”

　　赵彤随手关上门，扶着她往回走：“怎么那么不小心？不舒服也不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照顾你啊。”

　　乐瑶笑了笑说：“我都已经没活路了，还拖累着你干什么？我打算晚点就给周铮打个电话，公司要雪藏的是我，没必要连累你，让他重新给你安排艺人吧。”

　　赵彤将她扶到沙发边坐下，乐瑶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硬装很普通，但软装很温馨，灯亮着，光晕是蜜色的，气氛相当温馨，有家的味道。

　　赵彤坐到她旁边，缓声说：“你别那么悲观，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事情没你想得糟糕。”她无奈地拉住她的手，“之前都是你劝我，现在换我来劝劝你吧。”

　　乐瑶失笑道：“没我想得那么糟糕？我现在怕是全网黑了，怎么还会不糟糕呢？”

　　赵彤沉吟道：“你多久没看手机了？你现在打开看看。”

　　乐瑶拒绝：“不用看了，我有看弹出消息，就不必再仔细看徒增烦恼了。”

　　赵彤不允许她拒绝，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条微博给她看：“你不看也得看。只看弹出提醒能知道什么？你得全面了解事实。”

　　乐瑶有些抗拒，但赵彤坚持，她也只好接过她的手机去看。

　　这一看，她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看，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吧？”赵彤笑着说，“公司发声明了，你仔细看内容——‘双方合作相当愉快’、‘网络上关于我公司艺人乐瑶小姐的一系列消息均属造谣’，这每一句都是在替你说话。你再看后面一张，公司甚至还给那些污蔑你的账号发了律师函。”

　　乐瑶翻到后面一张图片，果然看见了盖章的律师函。

　　她眯了眯眼，语气淡漠道：“这是憋着什么其他坏呢，肯定是有更恶劣的后招等着我。”

　　赵彤叹息：“不会的，怎么会……”

　　“怎么不会？”乐瑶反问她，“你不觉得那些污蔑我的账号眼熟吗？好像之前还发过捧宋雨婷和封茜的内容，这不是公司养的营销号是什么？”

　　赵彤“呃”了一声没说话。

　　乐瑶继续道：“从一开始这件事闹起来就是公司操纵的，他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把我丢弃了，现在发这些内容不过是以退为进，装好人给我的粉丝看罢了。他们这种行为，真是又当又立，婊到不行。”她冷静地说，“说不定晚点就会有更大的‘料’爆出来，之前那些人发的我在学校和小时候的事，应该只是头盘而已。”

　　赵彤好像被乐瑶说服了，怔在那半晌没说话，等她反应过来才拍了一下大腿说：“我都让你把我给绕进去了！你想错了！没那回事！”

　　乐瑶斜睨着她没说话，赵彤无奈道：“我来之前见过周总监了，他已经明确跟我说过会处理好这件事。如果最后舆论可以扭转的话，这次动荡就会让你因祸得福。你的热度会全回来不止，说不定还会多很多怜惜你的路人粉。”

　　乐瑶倒是没想到会这样，但她还是没有轻易相信：“周铮？他不可信，他知道你和我关系不错，那么说大概只是为了麻痹你。”

　　“那关副总呢？关副总的话也不可信吗？”

　　乐瑶这下倒是没立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