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融融知道沈外公是将自己认成了越泽的妈妈、自己货真价实的婆婆沈灵阿姨。
其实季融融虽然自恃美貌,但却并不觉得自己有沈灵阿姨那么好看,沈灵阿姨是那种气质古典、非常有女人味的大美人。
季融融觉得,如果同样出现在宫廷剧里,那她的形象就是那种因为太过蹦跶半集就被处死的炮灰,沈灵阿姨则是那种把老皇帝迷得晕头转向、但还要天天劝皇帝多去皇后宫里的正统大美人。
虽然知道自己被认错是因为老人家眼花、而不是因为她真的和沈灵阿姨一样美,但季融融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美滋滋的。
她笑眯眯地反驳道:“外公,我是融融,不是灵——”
话音未落,外公突然一把抓住了季融融的手,力道大得让季融融都险些喊出了声。
老人家原本浑浊的眼神突然透出了几分亮光来,他抓着季融融的手,一字一句道:“灵灵,他们要来害你,快走!快走!”
没等季融融反应过来,下一秒,原本坐在一旁给乌冬面加蛋夹菜的越泽,突然站起身来,挡在了季融融和外公之间。
他掰开老人家死死攥着季融融手腕的那只手,一边将外公从座位上架了起来,一边转头高声叫保姆。
原本在厨房里炖汤的保姆阿姨赶紧跑了出来,然后和越泽一左一右的将老人家搀进了卧室。
没想到沈外公的老年痴呆挺严重……季融融一时间有些讪讪的。
她一转头,又看见一旁已经放下了筷子的乌冬面加蛋,当下便赶紧转移两个小家伙的注意力——
“蛋蛋你碗里的虾不吃了是不是?不吃那就给我。”
一听季融融这样说,蛋蛋赶紧道:“我吃!”
说着便赶紧将面前的大虾塞进了嘴里。
虽然她在这边笑眯眯地哄着两个小家伙,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忧心。
不知道沈外公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要害沈阿姨呢……
越泽和保姆阿姨在外公的卧室里待了许久,季融融哄着乌冬面加蛋将桌上的菜吃了一大半,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越泽和保姆阿姨出来。
大概是因为刚才哄老人哄得精疲力尽,越泽的唇色有些微的发白。
季融融将手边的水杯递了过去,越泽没接,只是弯下腰,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然后低声道:“刚才吓着你了。”
季融融摇了摇头。
沈外公这样,最难受的当然还是越泽了。
直到将乌冬面加蛋送回宋教授那里,只留下两人独自坐在车里,季融融才忍不住问道:“外公他……经常这样吗?”
越泽简单道:“有时候会这样,不经常。”
季融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又忍不住道:“我记得……沈阿姨是车祸去世的。”
当初越泽来季家的第一天,季融融就知道他是因为母亲车祸去世才被季向阳接来北京的。
外公怎么会觉得有人要害沈阿姨呢?
听见季融融的问话,越泽没什么反应。
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道:“年纪大了,容易疑神疑鬼。”
季融融还是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了半天,然后心底突然浮现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丛玉万一绑架了外公来逼你去捐肾可怎么办?”
说着她便开始坐立难安起来,嘴里念叨着:“不行不行,我要给外公找几个保镖。”
越泽这回终于笑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转头看季融融一眼,然后笑:“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当初外公并没有将母亲车祸的真相告诉过他。
对于爱女离世,外公自然愤恨,可也无能为力——对方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他们利用的证据,哪怕是猜测,他也只能放在肚子里。
更何况当初越泽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外公就算是想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可也不能不顾忌还年幼的外孙。
外公从没将女儿车祸可能是有人蓄意策划的事情告诉越泽,也是希望他好好生活。
他还那样年轻,又有前途光明的未来,怎么也不能被复仇耽误了一生。
可惜越泽还是知道了。
那年他还在国外念书,邻居给他打来越洋电话,说是老人家在外面走丢了好几回,都是警察送回来的。
后来大家带着他去医院里一查,这才知道他竟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那时外公的病情还没有恶化得太严重,越泽飞回了国内,一边照顾着老人家,一边同国内几所大学和研究所联系,打算暂停学业,先回国来照顾老人几年、再做打算。
也是那一年,他在家里陪着外公,有外公从前的同事带着家人来看望病人。
外公也如今日一般,抓住一个女孩的手,声音嘶哑:“灵灵,别让他们来害你,你走!你快走啊!”
那一刻,越泽突然觉得后背的寒毛齐齐竖立起来,过往的那些蛛丝马迹、一点点的记忆碎片,突然像是一幅画般拼凑在了他的眼前。
他惊讶于自己的迟钝,直到今日,才发现母亲当年的车祸事出蹊跷。
再到后来,他便回了越家。
他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他所求无它,只希望当初的始作俑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果无法为母亲求得一个公正的结果,那么他便自己动手。
甚至于当初他要求越岭和季融融取消婚约,也不是为了得到季家的支持来争家产。
他只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他的所作所为会波及到她而已。
这个活泼开朗的、神气活现的漂亮小姑娘,越泽从没想过要伤害她。
但同样,他也从没产生过她会属于自己的奢念。
刚结婚时,越泽甚至从没碰过她,只希望将来真相大白时,她可以尽量不受伤的离开自己,找一个真正能配得上她的人。
可后来,越泽却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人都是贪恋温暖的,他再如何告诫自己应该离她远一点,可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都快快乐乐的
第38章
原本季融融打算去看越岭哥哥的计划, 因为丛玉的突然出现、以及她出现时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而暂时搁浅。
季融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原来当初越泽听见她要去看越岭, 之所以会发那样大的火,是因为有无数人在暗中窥探着……
无数人都在等着他给越岭捐肾,给这个和他只有血缘、但没有半点情分的弟弟捐肾。
季融融觉得自责极了。
其实从始至终,她都应该坚定地站在越泽这一边的……可她一开始却还怪越泽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太过冷血。
如今再回想起来,季融融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可一想到还在生病的越岭哥哥……季融融并不确定他有没有和丛玉一起逼越泽捐肾。
季融融记得,越岭从来都是一个性格很好很温和的人, 许多时候宁愿自己吃苦头、都不愿意麻烦到别人一星半点。
他这样的人,季融融怎么也不觉得他会和丛玉一起, 逼着并不亲近的哥哥捐肾。
不过考虑到越泽的心情,季融融是第二天等到他去公司了, 这才拨通了越岭的电话。
电话那头, 越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如春风般和煦:“融融,好久不见。”
季融融原本心里对他还有点怨气的——越岭从小到大得到的东西是越泽的百倍千倍, 这也就算了。
可现在他生病了, 他的母亲却能理直气壮地要求要求越泽损害自己的健康、来换他的命……季融融觉得这样的理直气壮,实在是太过无耻。
可现在一听到越岭的声音, 季融融原本积在心里的那些对他的气, 却在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了。
她记得小时候,连亲堂哥季褚都嫌弃她是个跑不快的小短腿, 根本都不带着她玩,还是越岭哥哥, 每次都陪着她玩娃娃。
季融融的声音里也难免有一丝哽咽,她很小心地掩饰好,然后笑着开口问电话那头的人——
“你还好吗?我听说你现在在瑞士,那里好不好玩呀?”
越岭依旧是很温和的笑:“气候和饮食都很不错……你要是来的话,我招待你。”
季融融吸了吸鼻子,然后佯装生气道:“你还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我之前出车祸了,也不见你回来来看我!”
越岭从来都是好脾气的,听见季融融这样说,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歉意:“融融,对不起。之前本来想回国来看你的,但是医生不准……后来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在睡觉。”
话题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引到了他的病上面。
季融融沉默数秒,还是问出了原本一直压在心底的话:“你的病……医生怎么说?”
电话那头的越岭显然是在避重就轻:“医生说,最重要的是好好休养。心情也很重要……好心情有助于我的身体恢复。”
季融融知道,前几年他是曾经做过器官移植手术的。
□□来自于一个车祸去世的大学生,虽然不能完全和越岭匹配,但已经是当时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了。
只是器官移植手术后,越岭的身体排斥反应严重,一直都在靠药物勉强维持着。
如今越岭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倒又让季融融愧疚起来。
她知道的,如果要救越岭哥哥,最好的方法就是劝越泽捐一个肾给他。
他们本来就是兄弟,丛玉那样三番四次的来求,一定是因为他们的配型比其他人更相符。
可是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季融融想要越岭哥哥好起来,可这不代表她希望越泽受到一星半点的损害。
越泽还这样年轻,要是捐了一个肾给别人,那以后他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事,又有谁来捐肾给他呢?
季融融知道,不可以的,她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此时此刻对上越岭,她又没来由的有几分心虚……为自己的偏心眼。
她情愿眼睁睁地看着越岭的身体一天天恶化下去,也不想看见越泽的身体有半分损害。
季融融心里将他们分得很明白,越岭哥哥再好,可他也只是一个外人。
而越泽……哪怕她平时天天“狗男人”“狗男人”的叫着,可季融融却也是满心满眼的都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最好连一指头都不要伤到。
因此面对着越岭哥哥的时候,季融融就更加觉得赧然。
只是越岭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还有心思同季融融开玩笑:“你和越泽过得还好吗?他要是对你不好,我让爸爸收拾他。”
季融融的眼睛不禁有几分泛酸,她强忍下哽咽,然后笑着开口道:“你少管我们了,我看你就是成天操心别人,想得太多,病才一直不好的。”
越岭笑了笑,然后突然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