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都给设备了,人反倒得坐地上。
“这几张照片倒是拍得挺好的。”
程夕瑗边翻着这几天拍的照片,精心筛选着,挑了几张取镜构图都不错的,打开电脑,给胡国军传过去。
有的照片虽然拍了,但是其实是不能发出去的,尤其是拍到了军衔的,更是要注意。
程夕瑗从头到尾看了好几回,才确定没有问题。
之后的时间,她就坐在地上,看着传文件的进度条缓慢的跳动,思来想去貌似有点百无聊赖,程夕瑗抱着膝盖等待了会,突然想起包里已经关机了的手机。
在部队里,程夕瑗几乎很少能看到这边的士兵拿出手机,也许是信号的问题,拿出来也得满营区去找信号好的地方才能上网,过于麻烦,加上部队里任务和训练都很辛苦,休息的时候都是到头酣睡,就连她这种,以前每天熬夜的人,到这里作息都开始规律起来,谁有心思玩手机。
除了些特别的日子要跟惦记的人联系以外,大多时候,士兵都是属于一种失联的状态。
程夕瑗把手机充上电,上面跳出充电的闪电。
其实她是个很恋旧的人,之前大学开始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坏的时候还想修修继续用,要不是机型实在是太老,修不了,不然不会换成现在这台新手机。
等手机开机又需要一段时间,程夕瑗突然想,徐靳睿莫不是这几年都没用过手机,所以才完全联系不上人。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时间太快了。
零八年他们读高中的时候,能有个巴掌大的小手机在学校里都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一零年苹果四发布,一一年在中国上市,在物价还不是那么高的北京,一台那样的手机居然能炒到一万往上,而现在,一台五六千的手机性能都已经非常好了。
程夕瑗想着,手机突然亮起屏幕,进入开机状态。
拿起来输入密码,这边信号不好,但是借着卫星,网速还是非常快,她还没操作,就感觉手上的手机突突直跳。
段子璇的消息几乎是一股脑的淹没过来。
没等她细看,就见到几条“你再不给我回信息我要报警了”的微信跳出来,又被后来的消息挤下去。
除此之外,短信也是好几十条未读。
程夕瑗轻咳两声,这两天好像有些感冒的症状,但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段子璇这妞,平时看起来谁也不放到心上的模样,其实比谁都黏人。
等了好一会,程夕瑗才能够点开自己的微信,给段子璇打了好长一段话安抚她的情绪以后,才去看别的人的消息,其中不乏胡国军刘晓莉,甚至还有几条蔡封的。
能让严厉刻板的蔡老师给她发消息,实在是不容易。
嘴角的笑意愈发大,手指再往下滑的时候,程夕瑗突然顿了好一会,指尖迟迟点不下屏幕。
那是一个全黑的头像,上面跳着一个红点。
静默了片刻,程夕瑗才回想起来之前来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跟梁知南打招呼。
手上的手机突然就像是烫手山芋。
她吸了口气,下定决心,点开——。
他的消息一下子全展现出来。
[梁知南:今天下午天气挺好的,有事吗?]
发消息的时间刚好在她出发的那天。
也许是见程夕瑗没回应,又解释了一条。
[梁知南:三里屯那边开了我朋友开了一家很好吃的火锅店,记得你爱吃辣的,下班后我去你公司楼下接你,晚上一起吃餐饭吧。]
那天晚上六点。
[梁知南:我在你公司楼下了,要上去找你吗?]
[梁知南:你师父说你去非洲了?还是今天的飞机,去非洲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都没有跟我提过一句?到底怎么一回事?]
梁知南跟她说来也算是高中同学,但是两个人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更是因为一些原因,走得比较近,但是…
几通他打过来的电话未接以后,又是好几条情绪比较激动的消息,直到她划到一条。
[梁知南:程夕瑗,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她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而最后一条消息竟然在昨天,看样子,应该是冷静过了。
[回来那天我来接你。]
不知道是做了多大的心里准备,才又向她低头。
程夕瑗看着他的消息,迟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打了几行又删除,删除完又打了几行,但是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最后就拿着手机这么静静坐着,眼神有些呆滞。
直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坐这干嘛呢?”
…
徐靳睿在这层最里头的房间里开会,会议时间有些长,上头便先放他们出来吃晚饭,准备下楼的时候,只是随意往左侧转角一瞟,就看见程夕瑗一个人坐在地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陆成河见他半天不动,拍了拍他肩膀。
“怎么还不走?”
说完就想往徐靳睿看的地方探头,可还没等他有半点动作,就被徐靳睿拦住,整个视线挡得结结实实,完全不给机会。
“您先去吃饭吧,我等会再去。”他说。
陆成河狐疑的看着徐靳睿。
“您都用上了?”陆成河觉得今天这人实在是有些奇怪,“你小子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尊敬了?平时可没见用‘您’这种尊称啊。”
徐靳睿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嘛。”
“去你的尊老爱幼。”陆成河差点没一脚扫过来,“你才老,我也就三十八岁,正值壮年,老你个头。”
徐靳睿搓了搓后颈,低头笑:“那三十八岁还是孤家寡人。”
“我!”
这话听得陆成河想去房间里头操起扫把揍他一餐,想起自己可能打不过,又讪讪的收回拳头,随意扫了眼,竖起食指警告似的点了点他。
“小程记者在那边吧。”
见眼前的人的表情像是在憋笑,立马心领神会。
“你这丫的,小样儿,还想蒙我。”
说着哼了一声,又像是过来人一样,语重心长:“别嘚瑟的太早,否则有你好受的。”
“不要看我现在没老婆,但是我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盐,看过的人和事情都比你多了太多,这人看多了,就更容易看清楚事情的本质,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对一姑娘那么上心?而且叫我看,程记者也是个好的,听那意思你俩以前认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过去了,现在比较重要。”
见徐靳睿不说话,又瞪圆了眼:“你丫的听见没,叫你好好对人家!”
“是,保证完成任务!”
徐靳睿这才收起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站直身体,倒像是真的遵从命令一样,板正有力。
“行了,我走了。”
说完陆成河拍拍徐靳睿的肩膀,这个动作男人都懂,完事以后便快步下楼,留下个背影。
搞定陆成河以后,徐靳睿才算是完全放心的往那头看去,程夕瑗还维持着之前那个动作,他放轻动作,往那边过去。
特战队的时候,在德国有段集训的日子,那是真的刀尖上行走,有些任务是需要偷偷接近目标而不被对方发现的,以至于经常脚步声会很轻,甚至必要的时候得用脚尖,都是平常训练出来的,别说是程夕瑗了,就是平常听力很好的也难发现。
就今天,他突然觉得,陆成河有的时候说的话确实挺有先见的。
比如现在。
“坐这干嘛呢?”
等他出声,程夕瑗立马慌慌张张的把手机摁下黑屏键,脸猛得一下就红了,也忒不像话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红。
“我在发东西。”
程夕瑗又咳嗽了几声,装作不经意的把手机塞包里,视线还有些飘忽,没话找话。
“你怎么在这里啊?”
其实徐靳睿没等她真的关上手机就看到对话框上“梁知南”三个黑字了,有时候视力太好,也不见得是见好事,自嘲似的低头笑了下,再抬头的时候就跟没事人一样,只是喉咙一窒,喉尖不自然的滚了滚。
“在旁边开会,看到你一个人坐这。”
“噢。”
程夕瑗看着他也坐下,手猛得扣住袖子口,眼睛也不知道到底该往什么地方看。
总之坐立不安。
“刚刚在跟谁发消息?”
像是随口一问,盘腿坐在她身边,徐靳睿淡淡的看了一眼程夕瑗,说:“怎么我一来就关上了,我不能看?”
程夕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怦怦直跳,攥住自己的衣角,她睫毛长,一垂眼就遮住了里头的情绪。
“没谁,不是很重要,说了你应该也不认识。”
大概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没直接道出梁知南的名字。
“是吗?”
徐靳睿那一瞬间心凉了半截。
这么多年了,眼前的人撒谎技术没半点进步,眼眸低垂,脸颊发红,手指捏衣袖,这模样真是一点没变,甚至还更明显了些,直白的摆在你面前,告诉你,她就是骗你。
“看来确实过了挺久的了,你身边的人我都不认识了。”
声音轻飘飘的,有意无意,像羽毛扫过皮肤一般,轻,痒,而且不留下一点痕迹,叫程夕瑗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些什么。
白天这天阴沉的不行,反倒是晚上光景不错,湛蓝转至深蓝,有种流光溢彩的感觉,夜晚温度降下来以后,沙漠里的生物才开始活动,总是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地有好几种蝎子,大多都是有毒的,有一种黑溜溜的蝎子,圆壳儿锃亮的不行,白天一般不出来,就喜欢在这种傍晚的时候出来活动。
听当地的人说,见到这种蝎子,赶紧跑,不小心被蛰到,不是死后半生也得在床上躺着过了,当然除了蝎子,还有些响尾蛇蜥蜴什么的。
能长期活在这种地方的生物,总是有那么些本事的。
徐靳睿蹲在街角,摸了把口袋,想抽烟,但是这里不是吸烟区,只得又塞回去,但总是拿了又放,放了又拿,心里总是在回忆之前的事情。
程夕瑗第一次对他说谎,好像是在二个人关系刚缓和的时候。
她向来讨长辈欢心,尤其是徐老爷子,对她的态度跟对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