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没想到,第一回 见到……这样发烧的。
他起初不愿意来医院, 固执地说:“没事。”
羽毛给他贴了一张退热贴,本来好了点儿, 可过了会儿又烧起来了,羽毛就硬生生把他扯来医院了。
好在她本来就是个医生,又跟院长是老熟人了, 交代了一声用什么药,也没人多问。
倒是程糯糯要走,赶行程, 临走前想跟她约个饭, 羽毛只能愧疚说自己在医院,然后就说漏嘴了。
这家医院是爸爸当初为了哥哥投建的,羽毛曾经待得最久,却也最讨厌的地方,那时候她常常坐在这个沙发上写作业, 上面还有她撒上去的墨水和小刀刻出来的划痕。
窗外的景色,四季是什么样的,她都熟悉。
她记得自己常常在这里做噩梦,鼻尖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梦也和医院有关,即便没有梦到哥哥,在梦里,所有和医院有关的东西,都仿佛是哥哥的投射,她常常在梦里哭得喘不过来气,醒了眼眶发红地盯着哥哥看,看到他还好好的,才放心。
她记得有一回他睡着了,脸色苍白如纸,头安静地偏向一侧,那天阳光充足,光线透过窗口的树叶,斑驳地落在他身上,他像是被光埋葬的精灵,仿佛一触碰,就会变成光点消失。
羽毛很轻很轻地走过去,怕惊扰他,更怕他真的消失,她很缓慢地伸手去触碰他,太过于害怕以至于手都是颤抖的。
他醒了,侧头轻轻挑眉,叫她的名字:“羽毛……?”
意思是,你在干嘛?
羽毛仿佛大梦初醒,既觉得荒唐,又切实觉得难过,她扑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他,撒娇道:“哥哥,我做噩梦了。”
夏与唐拍了拍她的背,“不……不怕,假,假的。梦到,什,什么了?”
羽毛没有告诉他实话,只是说:“哥哥,我想跟你睡。”
哥哥蹙了蹙眉,摇头。
意思是不行。
羽毛那时候郁闷得很,大概小朋友总喜欢黏着哥哥姐姐,羽毛也喜欢黏着哥哥,而且有一种越是得不到越想要的心态,已经不能跟爸爸妈妈睡了,就想跟哥哥睡。
长大一点的时候知道男女有别,就不会再有那种渴望了,直到这一刻,羽毛才又想起来,不免喟叹一句,“哥哥,要不……还是分床睡吧?”
-
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我后悔了,我好想跟他一块儿睡。”羽毛在电话里哀嚎。
程意安掏掏耳朵,“你够了,你去跟他说啊!”
“我不能再害他,他再发烧我会愧疚死的。”
程意安至今还是不可置信,“你俩到底战况有多激烈……”
羽毛适时打断她,“闭嘴。”
程意安闷声笑了两声,“你还会不好意思呢!稀奇。”
脸皮厚着呢!但可惜哥哥身体太弱,她能怎么办,她只能咬咬牙,狠狠心,“算了,一时拥有和长久拥有,我还是权衡得清楚的。”
程意安:“。”
说不上俩人谁折磨谁更多一点。
羽毛挂了电话,吃了个午饭便回科室了,今天格外的忙,几个休息的医生都被迫叫回来加班了。
这是羽毛回殷城的第一天,哥哥也已经回去上班了。在罗安待的那就几天,后来出了医院羽毛本来只想让他静养,但他还是坚持带他去了趟岛上,他说原本打算在这里求婚的时候,羽毛心痛不已。
他便真的又求了一遍,羽毛原本觉得证都领了,也没有惊喜感了。可是他单膝跪地的时候,羽毛还是觉得心跳如擂鼓。
于是他还没开始说话,羽毛先弯腰亲了下他的脸,他原本酝酿的情绪,倏忽被她亲没了,失笑:“让你矜持会儿,你倒是一会儿也克制不了。”
羽毛干脆蹲下来和他面对面,“我明明很矜持的,只是看见你就兴奋。”
想和他做一切事情,哪怕就这样看着他,都觉得很开心。
“我好喜欢你啊!”羽毛忍不住说。
夏与唐捏了捏她的脸,“我嫁给你吧!”
羽毛:“……啊?”
过了会儿,她点点头,趴在他怀里,笑得直不起腰。
夜里住在海底酒店,气氛很好,两个人陷在沙发里接吻,外头是五颜六色的鱼群,海蓝得让人沉溺,他挑掉她的内衣扣子的时候,羽毛似乎才如梦初醒,攥住他的手腕,坚定地说:“不行……”
羽毛能清晰地看到他慢慢变得沉暗的脸色,似是有些无奈地说了句,“羽毛……那只是意外。”他算是解释不清楚了,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烧,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有那么好,那也绝对不至于这么差。大概只是碰巧了。
羽毛才不听,她只知道他刚发烧过,所以不行。
到最后他们只是抱着亲了会儿,然后各自睡一间房。
只不过羽毛第二天是在他床上醒来的。
据说是她梦游,长这么大,羽毛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哎,主任,你说梦游能治吗?”空了的时候,羽毛问了句。
主任推了下眼镜,笑道:“你梦游?”
羽毛狂摇头,“不是……朋友。”
“那得看是什么引起的,你自己就是医生,不会问诊还不会推荐科室啊?”
羽毛嘴角抽搐了片刻,“哦。”
她知道睡眠不好压力大会导致梦游,但可惜她是个心大的,睡眠质量也一向好,家里也没有梦游的基因,她也没有受过什么心理创伤……
于是夜里睡觉的时候,羽毛就郁闷,因为担心自己梦游,而罕见地睡不着了。
她在三楼睡,但没有和哥哥睡一张床,刚结婚就分床睡,羽毛觉得两个人真是太奇葩了。
但是她宁愿奇葩点儿,也不想他身体有什么事。
分开睡也挺好的,互不干扰,互相保留空间。
羽毛胡思乱想着,白天里君君姐还在说,内科的胡医生,吃了一年半药在调理身体了,可惜和老婆就是要不上孩子,去检查了,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可能只是两个人工作压力大,且老婆身体一直不太好。
羽毛就在想,要是和哥哥要不上孩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失望。因为羽毛是很喜欢小孩的,从小到大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两个人一起长大,她想瞒也瞒不了,改口也改不了。
她自己呢?羽毛觉得自己可能会失望的,但比起哥哥,那点失望就微不足道了。
或者……
脚步声,呼吸,细微的摩擦……
羽毛回过神,微微挑了眉。哥哥?
夏与唐开了灯,三楼没有客房,羽毛睡在榻榻米上,和他只有一门之隔,羽毛从小就不是个太娇气的女孩子,而且因为他身体原因,遇见什么都会优先考虑他。
他知道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越是拒绝她越来劲,于是只好答应她分床睡,那天在岛上的海底酒店,他有意引诱她,可惜没成功,只好晚上偷偷把她抱回去睡。
今天晚上他有些睡不着,明明从前不习惯睡觉时旁边有动静,如今倒更不习惯她不在了,所以故技重施。
羽毛自小睡眠就好,睡着了几乎喊都喊不醒,于是他弯腰,轻巧把她抱了起来,抱回自己床上。
弯腰把她放下来的时候,装睡的羽毛倏忽睁开眼,幽幽看着他:“……梦游?”
夏与唐:“……”
第五十章 想再亲一遍
50.
羽毛简直不能相信, 她心目中,哥哥一直都是温和体贴绅士礼貌各种和温柔克制这种词汇沾边的人。
他竟然……
干这种事。
夏与唐只是楞了片刻,旋即又恢复神色, 倒也不再装模作样, 将她放好,弯腰亲了下她额头,低声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羽毛:“我还以为你这话是为了哄我。”
比如之前说不嫌弃她睡觉乱动, 她就觉得是哄她。毕竟他睡眠很浅她从小就知道。那天他在老家, 说晚上她不在, 他睡不着,她也只觉得他是委婉说想她来着。
这会儿……羽毛倏忽觉得他好像说真的。
她还带催眠功能的?
夏与唐掀开另一侧被子上了床, 挨着她躺下来,“我什么也不干, 睡吧!”
羽毛抱住他,动作轻缓小心,觉得心疼, “我没有不想……就是……身体重要。”
夏与唐眯了眯眼,没再辩解,只是第二天很早就起来去跑步了。
-
“我最近越来越觉得, 他可太闷骚了。”羽毛回味了一下,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程意安绕路又来见她,好歹把饭补上了,两个人坐在火锅店的包厢里,羽毛跟她讲梦游的事。
程意安手上动作一顿,表情不可思议地抬头问, “你他妈不是在做梦吧!”
红油沸腾,烟雾缭绕,香味扑鼻。正午时分,外头大雨瓢泼,殷城比罗安可冷太多了,早上雨夹雪,这会儿转大雨了。
羽毛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你文明点儿,有点儿女明星包袱。”
程意安“啧”了声,“抱歉,我下部剧是个贫民窟小流氓,文明不起来。最近刚看了剧本,有点儿入戏。况且我也不是女明星,我就是个演员。你别打岔啊,别蒙我,不会你梦游还栽赃人家吧?羽毛,做人不能这样不厚道。你别仗着人家不声不响欺负人。”
羽毛:“……”
她抓了一把茼蒿放进去,懒得跟她辩解,只是叹气道:“你真的跟你爸爸好像,从某方面来说,一模一样。”
戏疯子,对表演有一种出乎寻常的挚爱。
长相也越来越像爸爸。
程意安一直视自己老爸为偶像,闻言得意挑眉,“亲生的,没办法。你跟你妈妈也很像,简直是翻版。”
羽毛点头,“基因太强大了没办法。”
程意安忽然好奇起来,“你和唐唐的小孩,一定很漂亮。就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随你吧,太跳脱,随唐唐吧,太闷了。”程意安摇摇头,“最好中和一下。”
羽毛撇撇嘴,“这又不是想想就能如愿以偿的。”她耷拉着眉毛,“况且他身体不大好,我怕……”
程意安愣了一下,夏与唐的身体她当然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就那样,这个病生完生那个病,一年到头都在医院,为此干爸不惜重金投建了一家医院,有时候扎针扎得胳膊手背都是针洞,无处下针,每次羽毛都要仔仔细细拿姜片给他敷一敷,不然很快就会青紫一大片。
“唉,换个人,我都要劝你……”程意安说到一半,不说了,笑了下,“多调养调养,没事的。现在比以前不都好很多了。”
羽毛点点头,她知道程意安想说什么,劝分手。
她记得她大学时候也有过被追求的经历,每次被示好,她都会很防备,起初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慢热,所以没办法接受突如其来的表白,更不相信一见钟情,后来有个部门的师兄追她,师兄一向对她很好,她也一直敬重他,对他很有好感,可是他表白后,她却突然觉得浑身别扭了起来,处处防备,室友问她:“师兄条件多好啊!多少人的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个子高,长得帅,学习又好,两次创业都很成功,还没出校门,身价都几百万了,听说家里本来条件也很好,你真的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