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扭头对林端说:“看看,这些都是我们孟医生的证书与奖状,全都是世界上公认的......”李医生带着林端走向了另一边的等候区,里面一面柜子都是他这位得意弟子得到的殊荣。
左幼随着孟医生走的时候,看了林端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不安与忐忑,林端心里软了一下,给了左幼一个鼓励的眼神,轻声说了句:“别怕,我在呢,去吧。”
孟医生带着左幼进了里间一屋,这里的装修与外面截然不同,色调十分柔和,窗帘是拉下来的,屋里却是明亮的,一时找不到光源,仔细一看是灯带发出的光亮。
“请坐。”孟清指了指椅子。
左幼看了眼坐了下来,还好不是那把可以躺着的躺椅。在这里躺着,无论这里的环境再舒适,她也是没有安全感的,并且,她现在是不能放松的,生怕这位专业的心理医生会看出她的心思。
左幼坐下后,孟清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带上。这眼镜一戴,他的气质立马变了,温润与清朗变成了清冷,那一双狭长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让人看不真切。
左幼忽然就有了还不如面对李医生的想法,扶着椅子的扶手,坐正了一些。
孟清戴上眼镜后,随手拿出一个笔记本并一支笔,开口对左幼说:“不用紧张,我们先来互相了解一下。”
“你好,我叫孟清,是一级心理咨询师。不要听到这样的名讳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事实上,大部分来找我咨询的人都是健康的,只是需要我来帮他们疏通一些拥堵的情绪,消除些负|面的影响而已。所以,不要紧张,就当是聊天,我会问你些问题,如实答就好。”
左幼:“孟医生好,我叫左幼,其实我并不想来,只是有些失眠与食欲差而已,但我男朋友比较紧张,非要带我过来做检查。”
说着左幼身子往前倾,声音小了很多:“医生,可不可以就让我在这里呆会儿,我觉得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一会儿到了时间,我们出去,你就告诉他们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刚不也说了,大部分找你的人都是健康的,我不需要疏通什么情绪,我自己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回去我就锻炼身体,用不了几天就不会失眠了。”
左幼看不见,孟清在她说完,就在他的笔记本上的某一项上画了一个“叉”。
“说得有道理,但我们呆着也是呆着,就几个问题,你就当是星座算命了。”孟清冲着左幼俏皮地一笑。
那个清朗的孟医生又回来了。左幼发现这个医生笑起来还挺好看,与他严肃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后,左幼在心里警告自己,能自己开工作室,年纪轻轻就是一级咨询师,还被他老师亲口承认青出于蓝的主儿,性情决不会是表面看起来这样的随和,没有一定觉察力与敏感度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行,你问吧。”
“好,那我们开始。”
孟清先是问了左幼被带来咨询的原因,她最近的生活与以往有哪些不同。左幼把她最近装的那些症状全部说了出来,只见孟大夫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
后面问的一些问题就没有这么个人了,都是笼统的,左幼的回答方向就是,与心中想选的朝着相反的方向答。
半个小时后,孟清的问题全部问完。看着手中的问卷,他看了左幼一眼,然后眉目肃穆,嘴角紧绷,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稍许,孟清问道:“冒昧问一个私人问题,左小姐的监护人,就是说你的父母是否健在?”
左幼的心提了起来:“怎么?这个问题与咨询有关吗?”
孟清:“不用紧张,从你的问答结果来看,有些问题我需要跟你的家属谈一谈。”
左幼:“你可以跟带我来的人说。”
“外面那位林先生吗?”孟清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是他。”
孟清摇头:“他不行,他不具备监护你的资格。”
左幼否定他道:“他有资格,他是我男朋友,我的事情都可以跟他说,我对他没有隐瞒。”
孟清沉吟了一下才说:“我可能没说清楚,不是资格的问题,是能力。”
“他不是个脆弱的人,他若没能力,这世上恐怕没有有能力的人了。”
孟清深深地看了左幼一眼,来了一句:“你很希望我把你的情况告诉林先生,可矛盾的是,这一切并不是基于你对他的信任,你甚至对他颇有怨言。”
左幼与孟清对视了一眼,最先败下阵来的是左幼,玻璃镜片像是层保护膜,保护了对方的底气。左幼不悦道:“这就是一级心理咨询师的本领?能看到情侣之间的小矛盾?”
孟清没理她的嘲讽,接着说:“这些事情是我们医师来判断的,左小姐只需告诉我,可否让你的家人来一趟?”
左幼直接回绝了他:“来不了,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组建了新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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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幼点到为止,无意告诉孟清她与父亲还是有来往的。通知她爸爸是不可能的,左幼可不想把家人牵扯进来,除了林端,她并不想让其他人为她这莫须有的病担心。
孟清沉默了下来,最后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对左幼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出去再说吧。”
左幼与孟清一前一后出了诊疗室,李医生与林端正等在外面。
林端上前握住左幼的手,并安抚地拍了拍。然后看向孟清问道:“孟医生,怎么样?”
孟清客气地对林端说:“稍等林先生。”他扭头对着自己的老师说:“老师,我跟您先说吧。”
李医生了然:“好。”又对林端交待道:“别急,先坐会儿,我先了解下情况。”
左幼适时地捏紧了林端的手,林端感受到她的不安,打断李医生道:“李医生,人是我带来的,于我们的关系,她的事我都要知道。孟医生要说的话,我也要听。”
孟清正要说话,李医生用眼神制止了他,一捶定音道:“一块儿来吧。”
孟清出声道:“老师,”
李医生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有我的考量。”
孟清闭上嘴抿着唇,最后说了一句:“林先生可以听,但左小姐还是在外面等的好。”
林端与李医生都无异议,左幼表现出也想听一听大夫怎么说的意愿,被林端劝住了。最终的结果就是,除了左幼,其他三人进去了孟清的办公室。
第48章 也不知道求了半天有没有……
三人坐在会客的沙发上, 孟清手里一直拿着那份测试结果,一向沉稳的林端是第一个开口的:“孟医生,现在可以说了吧。”
孟清:“林先生恕我直言, 你的身份是治愈稳定期的患者,按规定你无法承担对左小姐监护的责任, 也不该用她的病情来打扰你。”
说完孟清看向他的老师,李医生解释道:“是有这么一说, 但也不是明文规定, 于康复期的林先生来说, 他的朋友才是目前更应该关注的。”
孟清一颔首,既然他老师这样说了,况这位林先生本来就是老师的病人, 孟清不再坚持。
他翻开手中的笔记本,不疾不徐道:“左幼的病症有些特殊,从今天的测试问答与当面接触来看,她确实是有些问题的。但是......”
林端特意忽略掉孟清对才见了一面的人就直呼其姓名的不适,对他欲言又止的部分更感兴趣, 疑惑的目光看向孟清:“但是什么?”
孟清想了一下才说:“也没什么, 就是还是要再观察再询问,心理问题是复杂的, 偶尔是会出现一些非典型病例的。”
孟清没给林端打断他的机会, 接着说道:“左幼的情况是这样的, 从我们的量表上来划分,她的情况比较严重, 但我给出的初步诊断结果为,轻度抑郁症倾向。”
再一次直呼其名,这位医生对待第一次见面的病人都是这样的吗?林端心里闪过疑问。他看向李医生:“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林端对这位孟医生的模棱两可产生了不信任感。
李医生却是明白的, 他安抚着林端:“孟医生的意思是说,量表只是我们诊断的一种方式,有经验的医生,会在与病患的谈话中得到更多的更直观的感受,两种结果重叠或相反的情况都会有,这是正常的。具体到你朋友身上,就是说,量表的测试结果与她给孟医生的观感是有悖的,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所以他才说还要再观察再交流。”
“林先生不要着急,刚才我就说了,心理问题是复杂的,每一位出现问题的患者,成因与发展过程都是不一样的。你要是因此先焦虑上了,于你自己的心理健康是不利的。关心帮助别人的前提,是要保证自己先是健康的,这也是我反对你进来跟着听的原因。”孟清合上笔记本,看着林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与建议。
林端也在直视着孟清,他听对方说完,没就此说什么,只问道:“那后面要怎么做,继续检查还是吃药?”
孟清:“我的建议是,先做个脑部检查,药不急着开,检查后没有器质性病变,还是先做心理咨询的好。”
李医生早已拿过孟清的笔记本以及测试量表在看,他看后抬头对林端说:“方向是对的,孟清说得对,不要急,一步步来,能来就医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你当初的情况可是比她糟多了,现在不也恢复了吗。”
这话安慰不了林端,他最是明白自己是怎么康复的,是因为他幸运地找到了能让他续命的,他的幼幼。否则,他现在应该还在病痛的旋涡里挣扎。
林端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他站了起来,扣着大衣的扣子:“麻烦孟医生定一下下次诊疗的时间,我好调整我的时间。”
孟清起身去查看自己的工作表:“一周三次,周末我只周日上午能空出时间,剩下的两次,分别是周二周四的下午四点。刚开始我要尽快了解她的情况,咨询的频率要勤一些。时间上,林先生有异议吗?”
林端:“没有,就按孟医生的时间吧。”
林端与李医生向外走,身后响起孟清的声音:“林先生,这周您能抽个空来做个咨询吗?我接手了你的病历,需要对你目前的现状做一个评估。”
林端回头:“我不需要,如果哪天我觉得不好了,会主动来找孟医生的。”
孟清不再劝,他已经尽到了他的责任,对方不配合,他也没办法,心理疾病的病患如果不是真心来求医的,医生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左幼见林端出来,她坐在原地没动,看着林端与李医生寒暄了两句后告别,然后向自己走来。
左幼的紧张不是演的,她非常想知道那位洞察力卓然的孟医生,到底从她的测试里看出了什么,自己是否骗过了他。
林端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就肃着一张脸,与李医生说话时也没有缓和,直到他走到左幼身前,看得出是特意收敛了些冷意的,声音听上去也算轻柔:“还需要做个脑部检查,做完我们就回去。”
左幼站起来并问道:“医生怎么说?”
林端:“有些轻度抑郁的症状,但问题不大,以后每周来三次,需要做一些心理咨询。大夫连药都没有开,可见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跟专业的医师聊一聊,自己也要想开些。”
还不错,虽是轻度的,但总算是给自己套上了这个病。
林端嘴上这么说着,心理却充满了郁气,他得了这病是因为失去了左幼,那左幼呢?是不是恰恰相反,因为没法逃离他才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这样想着,林端如结了冰,周身散发着冷意,一副让人看了就生寒的样子。
左幼还好,他这个样子她见得多了,也不太当回事,可给他们做检查的医生与护士都能感受到病患家属的不悦,这位气场强大的家属给他们造成了些许的不适,以至于他拿着报告离开的时候,科室的众人莫名感到了轻松。
结果拿到孟医生处,左幼的大脑很健康,目前还是要归到纯心理问题上,虽然孟清对此持保留意见。
孟清对着林端身后的左幼笑了笑:“没问题了,可以回去了,我们......周日见。”
林端忍着挡住左幼的冲动,谢过孟医生,带着左幼离开了。往外走的时候,林端劝着自己,孟医生是医生,他是要给左幼看病的,他要克服这份偏执的占有欲,不能让它影响到正常的治病当中来。
林端明白自己的症结所在,他今天也忍住了,但心里的不痛快不是说消就能消的。回去的路上,林端不悦的情绪太外露了,左幼想装傻都装不下去了,不得不问上一问:“怎么了?是被我的病烦的吗?”
这一问,把林端压着的火气哄了上来,他冷冷地反问左幼:“你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不满的吗?是因为跟我在一起才生了这种病的吗?”
左幼被他问懵了,微张着口不知说什么,就听林端嘀咕了一声:“算了。”然后就扣住她的头,吻了下来。
吻毕,他蹭着她的唇低语:“还是堵上的好,省得说些我不喜欢听的。”
林端又一次说服了自己,不痛快又怎样,抑郁了又怎样,他又不可能放她走,左幼是他的续命丹,他怎么可能把救命的药弄丢了。
有病就治,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他的财力可以应对任何疗法,他还不信了,一个轻度抑郁会治不好。
这天晚上,左幼理直气壮地要求林端采取措施,林端悬在她身上看着她,好半天没言语,最后还是听从了。左幼闭上了眼,这两年她可以安心了,不用担心会怀上孩子。
虽然林端按左幼说地做了,但心里难免有气,这一夜折腾得格外狠,左幼只能示弱,娇声地诉说着自己的身体情况,失眠与少食让她体力实在是跟不上,求怜惜求放过。
最后的结果,她昏了过去,也不知道求了半天有没有用。
周日这天,于林端来说是没有休息日的,但他还是陪着左幼去了孟清的医所。
看着左幼跟着年轻挺拔的医生进去,自己被拦在外面,林端又起了冲动,想不顾一切带走左幼。好在理智尚在,他闭了闭眼,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咨询时间是一个小时,林端拿出手机记了下时间,又觉得这样还不够,干脆上了个闹表,一小时后会提醒他时间到了。
还是上次的诊疗室,这回孟清让左幼躺在了那把躺椅里。这次左幼不担心了,他承认了她的“病”,她不用像第一次那么紧张了。
“我在电视上看过,一般躺着接受治疗的,都是要被催眠的。孟医生,我提前说好,我不接受催眠。”
孟清笑了:“你是电影看多了,我这里没有催眠。”
左幼闻言扭头看着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人:“那为什么要躺着聊天呢?这样很怪吧,根本没办法轻松起来。”
孟清拿着笔敲了下手中的笔记本:“会放松的,只是因为今天是第一次,你不习惯而已,最终都会放松下来的。”想了想又说:“人与人的情况不太一样,有的人心理防线会重一些,你可能就属于这种情况,适应的时间会稍长一些。”
“所以我才得了这种病?”
孟清沉默了一下才说:“你很有意思,别人都是拼命否定自己有病的事实,你却很积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