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告诉她,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四个月了。
四个月,一百多天。
都在这个只有一个小窗户的房间里,期间只和外公外婆打了一个电话,没多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说自己和蒋绥惟都坚持的住。
言语能轻飘飘的说口,但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夜里哭鼻子,也只好拿被子把眼泪擦擦干。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问警卫:“行动有结果吗?”
或是:“我妈妈还好吗?”
四个月的时间,让洵川来到了冬天。
陈逾司他们开始了新一年的春季赛。
纪淮以为她这个元旦要在这里过了,下午一直照顾她的警卫带她出去了,黑色的小轿车开进了警局的后门。
一个答案隐隐在她心里有了形状。
乌泰被抓了。
她听见温局宣布的消息,然而没有那么多喜悦。她并不太清楚这个人是谁,但知道这个五个字的背后让多少人失去了生命。
她爸爸就是其中一个。
温局看她毫无反应的样子,叹了口气:“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些事情。”
纪淮只问:“我可以离开这个小房间了吗?”
“可以。”但他说的是另一件事:“顶替了你父亲执行围捕任务的是乌泰捡回去的一个小男孩,他被我们从缅甸转移过来了,他说他想见见你。”
纪淮从单向玻璃里看见了房间里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的人,皮肤是热带气候赐予的古铜色肤色,他面前摆着一本书。
他们告诉纪淮,他叫彭纳。
那个叫彭纳的男生看上去不过和她差不多年纪,大约是无聊,一直低着头看着桌面发呆。直到开门声惊动了他,他缓缓抬头,视线落在了女警察身后的纪淮身上。
他眼睛很黑,很亮。
看见纪淮后下意识的站起身,链条的金属摩擦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的清晰,纪淮害怕的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他不再有动作。
纪淮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看着对面这个人,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开口:“我就是纪淮。”
他点头:“我知道,我和你爸爸一起在电视上看过你,你上了个新闻,高考采访那个。”
自己十多年未曾见过的父亲,那个在她脑海里仅仅只剩下一个称呼的父亲,却被面前这么一个人随意的提起。
“或许,我爸爸临死的时候你在他旁边吗?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纪淮有些讲不下去了,哽咽:“他有什么遗言吗?”
彭纳像个机器一样,用无比冷静的语气在陈述着足以摧垮像纪淮这种长在温室里的花朵的话:“没有遗言。他身上中了好几枪,我背着他躲在老楼里的时候,他快不行了,他就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想再给你妈妈电话的时候都没有力气了。”
纪淮手紧紧的抓着衣袖,问:“那他的遗体呢?”
“没有遗体,我砍掉了他的脑袋带去给了乌泰。”彭纳唯有说道这里的时候,一顿:“我怕乌泰会怀疑我,这是我自保和取得他信任的唯一的办法。”
后来就是他花了不少的时间找到了那个在缅甸酒吧给他们放关于纪淮新闻的接头人,给这边传递了他会接手周己清任务的消息。
乌泰这个人是周己清为之牺牲的最大恶果。将乌泰绳之以法是那个告诉他,任务结束之后会带他去洵川过另一种生活的男人的夙愿。
彭纳把桌上的书朝纪淮那边推过去:“你爸爸是卧底的消息一出,他在那边的住所就被乌泰手下砸光了,我去就找到这么一本书。”
一本《艾青诗集》。
纪淮颤颤伸出手,白皙的手抚上已经破旧的书皮,随手翻开的那一页是一九三八年二月四日著写的:“——这国土养育了为我所爱的世界上最艰苦与最古老的种族”。
旁边是手写的中文出自邓世昌:——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
那手写字迹和蒋绥惟日记后页上写的‘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格外相似。
纪淮从审讯室里出来虚弱的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温局要派人送她回去休息,纪淮摇头拒绝了:“他……你们要怎么处理?”
“他虽然是乌泰的人,但是很多被拐儿童妇女都是他和你爸爸留下线索给警方,这次乌泰的抓捕成功,他是最大的功臣。”
说着这里,纪淮心里有数了,这个人至少不会死。
她放心的离开了。
蒋云锦来接她,纪淮不想和她回去,所有的行李都被蒋云锦带走了,纪淮抱着那本艾青诗集去了疗养院。
蒋绥惟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护工骂骂咧咧的从里面出来,是蒋绥惟挣扎的时候打了人。
纪淮见过她年轻时候的照片,烫着时髦卷发穿着一条白裙子和一群小孩子嬉戏打闹。那是她念大学时候参加的课外活动。
医生刚刚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她挣扎的动作终于变小,然后慢慢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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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赛又坐了两场饮水机席位后,大家惊奇的发现,陈逾司两个号都冲上韩服前十了。
换了他上了第三场,半个赛程过去后去翻数据榜,他以联赛场均第一的控野率和大龙控制率排在所有打野之上,恐怖如斯的场均伤害甚至压了不少队伍的中单和AD。
月末结算工资,陈逾司比别人多的那部分是因为两个前十的王者号。
周骞眼馋,蒋盛就不羡慕:“妈耶,你试试每天九点多就起床打rank,然后三点多再回去睡觉,我反正受不了。”
成绩不好的时候,长得好看就是花瓶。
等成绩好了,长得好看就是锦上添花,于是骂他的人也少了,反而有人扒出他高中成绩特别优秀,学霸人设不知道怎么就被别人给他立起来了。
但他的微博早就关闭了私信,首页上干干净净,除非是转发赞助商的商业微博,其余一条原创动态都没有。赛后采访他也不乐意接受,每天都是游戏排位。
谁也不知道四个月前陈逾司没预兆缺席了训练赛出去了一整天发生了什么,蒋盛隐隐猜到了一些。
他就悄悄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和女朋友分手了?”
陈逾司电脑开着,他选完英雄后在点天赋,把烟拿掉了,朝着烟灰缸里抖了抖:“没分手。”
周骞坐他对面,没眼力见:“那我怎么都不见你们打电话呢?”
陈逾司没讲话,对方二十分钟投降了。只见他悠悠起身,伸手够着周骞的电脑显示屏电源线,然后用力一拔。
这个人就是坏,直接拉闸主机就算了,好歹还是掉线。他现在显示器一拔就是让周骞游戏还在进行中,但是没有办法操作,只能听见耳机里传来对方超声的语音,以及队友疯狂ping信号的提示音。
周骞服了,不敢多说。
私下他和蒋盛一起吃螺蛳粉的时候。偷偷问蒋盛:“妈蛋,到底分没分手?我看打野这样子明明就是因爱生恨,一点都不像恋爱中的男人。”
臭味将一票人全部熏跑了,蒋盛往锅里加酸笋,听见周骞的嘀咕,呵了一声:“你好奇你就问他本人啊。”
周骞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敢吗?”
蒋盛指了指他自己:“你觉得我知道吗?还有,你个童子鸡,连女的手都没有牵过,你知道恋爱中男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周骞学着他的动作,指着他:“诺。你这种蠢样,大晚上还在阳台拿着个手机说我的宝贝小心肝,我要亲亲你。”
于是,老远在训练室里的人都听见厨房里蒋盛在破口大骂:“周骞你个鳖孙,比赛里你别指望老子去中路给你支援。”
领队老好人,赶忙过去劝架。
坐在陈逾司左边向他取经的二队打野对这种小打小闹很感兴趣:“哥,他们打起来了。”
陈逾司懒懒的朝着门口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懒得管,和二队的小打野说了一些豹女的诀窍。
他手机一震,陈逾司拿起来,手机在他的左手边,他拿起来屏幕一亮,小打野就看见他手机壁纸了。
是个好看的女生,穿着一件高中校服。
陈逾司察觉到落在自己手机上的视线,提示音不过是来自APP的推送,他笑了笑,把屏幕上的消息清干净,将壁纸完全展示出来。
手机屏幕对着二队的打野,问他:“好看吗?”
那个小打野人凑过去,看得很仔细,然后点头。
陈逾司把手机放下了:“我女朋友,你凑这么近看干嘛?”
小打野哦了一声:“哥,你自己给我看的。”
陈逾司听他反驳:“女朋友长这么好看,我不得显摆一下吗?好了,滚蛋吧。自己下楼去练,英雄要想打得好就要多练,光听我讲没用。”
第78章 等风邮递(7) 纪淮复学的手机办……
纪淮复学的手续办妥了。
还是原本的宿舍, 她刚把衣服挂进衣柜里,正巧庄依她们下课回来,看见纪淮也是一愣。
不过四个月, 但不一样了太多了。
静静还是和她那个今年实习的男朋友分手了,庄依每周打卡城南的乞山庙, 另一个室友大花一心扑在学习上。
对于纪淮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又出现, 她们有一大堆问题。
但纪淮不好多说, 只说家里出了点事情。
看见纪淮消瘦了不少也不追问, 一个个把各科笔记都借给了她,还帮她查询了相关课程的安排。
纪淮一点点的把大学生活重新捡起来,她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 但庄依有时候有什么活动门票还是会把在宿舍或是图书馆学习的纪淮抓去放松。
不过是学校话剧社的表演或是一些学校晚会。
有时候她也会给纪淮讲讲课,每每这个时刻就让纪淮想起曾经坐在她旁边,什么难题都能给她解决的陈逾司。
有天在自习室, 庄依刚讲完, 纪淮忽的捂着脸在哭。连纪淮本人都一愣,明明已经过去了好久, 该哭的眼泪都掉在了警备署的被子里了,但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往下掉。
室友从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就知道她分手了。
这个世界上分手可以分为很多种, 感情耗尽的无所谓或是她这种的爱意仍在但不得善终的无可奈何。
一个人留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习惯是足以致死的,它如同附骨之疽,时间越久越让人疼。她偷偷藏了一张陈逾司的照片打印出来夹在书里,可是怎么都梦不到他。
周末, 庄依又要去城南的乞山庙烧香, 她佛珠最近盘的更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考试要来了。
三月下旬,乞山庙的桃花还再开, 有不少摄影师过来拍照。纪淮鲜少这样爬山,等爬上山已经出了一身汗,空气呼进肺里,刺痛着喉咙。
在门口买完票,领三柱清香。
大雄宝殿的匾额擦得干干净净,纪淮在莲花妆的烛台上借了火,抬手轻轻将火扇灭,她拿着香,浸在香火之中,脑海里闪过许多话,可怕菩萨听烦了,只敢求两个。
求她妈妈身体健康。
求陈逾司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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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季赛,他们止步了四强。虽然没有进决赛,没有能够夺冠去然后去参加世界赛,但所有人都记住了四强赛里那个意气风发的正方形打野。
那个打出对位巨大经济差,力挽狂澜的ID叫做Inman的LUNATIC打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