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月,你真的很扫兴。”
第22章 纸老虎
司月想的没错, 只要他想,他就能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的身边走开。
就像现在,他嫌弃她太过扫兴, 甚至连看别人嘲笑她的戏码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那群人本来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想要和司月说上几句, 谁知道季岑风直接将那女人丢在了一旁,他们便也对她彻底失了兴趣, 纷纷围到了季岑风的身边。
司月在原地站了有一会, 她发现季岑风今晚应该是不需要她了。
女人摸了摸自己有些冰冷的手臂, 慢慢朝露台走去。经过酒水台的时候,司月停下了脚步。
那里整齐地摆放了很多种不同种类的酒,她不太常喝也不懂,最后拿了一杯很像是季岑风刚刚喝过的那种, 一个人走进了露台。
露台里三三五五地聚了很多在喝酒聊天的人, 司月一个人隐在夜色的遮蔽下找到了一张落在角落里的沙发。
那是一张灰色沙发, 因为角落位置的限制, 只能孤零零的, 和司月一样。
很好的, 她很喜欢的。
司月慢慢地坐在这一侧无人打扰的角落, 抬手喝了一口酒。
第一口, 她就重重地呛出了眼泪。
那酒极烈, 入口便像火球炸裂,灼着司月毫无准备的思绪,然后勾动着整个身体咳了起来。
她极为克制地压低着自己的咳嗽, 握着酒杯的指尖瞬间苍白。
一阵痛彻肺腑的咳嗽之后,眼里却已经朦朦胧胧地氲起了水汽。
司月脑海里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温时修说她的画稿正是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她满脑子的兴奋与快乐。
她一回到家就不吃不喝地又画了四五个小时, 才拿出了那个最初的版本。
随后便是和温时修还有其他同事们没日没夜修改、加细设计稿的一个月,即使她每天都会五点下班,但是她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多休息一分钟。
因为司月清楚地知道,这是她贫瘠的生命里唯一还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怎么忍心玷污或者怠慢。
这一个月里,她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些谣言。
最开始还只是针对她那枚戒指和迈巴赫的,但是司月真的没什么可解释的。
直接和他们说自己嫁给了季岑风吗?可他们并没有领证。司月什么都没有,一切都紧紧地握在那个男人的手里。
他想让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才会知道什么。
所以她无法解释。
但是司月没有想到,随着黎京美术馆设计案的一步步推进,谣言开始朝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推进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慢慢变成了人们口中盗窃他人灵感的小偷,他们甚至没有任何的证据,只需要一张嘴到处传播。
五十多岁的知名设计师包养了年轻貌美的司月,为了补偿她在家里受到的委屈,帮着她设计了黎京美术馆。
多么天衣无缝而又自圆其说的谣言,即使温时修和司月都说过这个作品的灵感是如何得来的,都没办法让那些人相信。
因为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所以她更加麻木地将自己投入在工作里,她以为只要她逼着自己不去在乎她就不会受到伤害的。
直到昨天晚上,他们提交了美术馆的最终方案。
直到昨天晚上,他亲口逼着她说出那些谣言。
司月才知道,心是会痛的,它来得又迟又急,要补上那过去的三十个日日夜夜被她刻意压抑的所有。
第二口,她喝得义无反顾。
辛辣依旧,她却没有再那么狼狈地咳嗽。
眼角被酒气熏红湿润,司月抬头又是一口。
露台上的晚风习习,卷着所有的喧闹与光亮离司月远去,她一个人藏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舔舐她不被允许的伤口。
硬骨,早就被抽走。
司月,也不再是司月。
她早就是只只会攀附权贵的金丝雀,哪里配得上什么不屈不挠清白傲骨。
司月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偷偷藏起来,不想要再被别人笑话。
笑话她又当又立,什么都要。
一杯酒很快见了底,司月眼里朦朦胧胧看不清东西。她怔怔地握着空酒杯顿了两秒,然后起身朝里面走去。
又是一杯,满满当当。
她脚步有些凌乱却还是一路微扶着墙走回了沙发,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许秋拿酒的时候,就那么正好地,看见了眼神有些飘忽的司月。
她一个人,好像还有些喝醉了。
许秋远远地看了一眼正在和季如许说话的季岑风,然后默默地拉着身边的男人,跟了过去。
司月想着,自己果然是喝多了。
要不然眼前怎么会突然出现两个人。一个穿着香槟色丝绒吊带短裙,一个穿着黑色西装。
好像那个时候的,她和他。
可她恍了恍神,又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的脸却不是她的。
“许秋?” 司月喃喃说道。
许秋有些好笑,“你叫我名字干嘛?”
她声音又尖又厉,带着些瞧不起人的不客气。司月眨了眨眼睛才发现,她面前真的站了两个人,她还都认识。
一个是许秋,一个是辰逸另一个组的设计总监。
“你认识她?” 那个设计总监也有些意外,他端着一杯酒在司月面前不屑地晃了晃。
“我怎么可能认识她,” 许秋看着司月今天一个人落单,脸上的鄙夷已经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我只是听说过她不少烂事。”
“烂事?”
“她不是你们公司的吗?” 许秋瞥那男人一眼,“就是她从前和男人撒谎劈腿的事。”
她甚至不想说是和季岑风,害怕玷污了他。
那个总监一脸惊讶和恍然大悟,语气掩不住的八卦说道:“怪不得,原来是有前科啊。”
“怪不得什么?” 许秋问他。
那人看着一直抬着头却没有说话的司月,胆子更是大了,“许秋小姐你还不知道吗?最近公司里都传疯了,说她搭上了那个和辰逸有合作的设计师,听说被那正室打压得很惨呢。”
“真的假的?” 许秋嘴上表示着怀疑,但是眼里的恶心却已经重重地落在了司月的身上。
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直抬头看着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她不可以反驳的,这是季岑风想要看到的。
司月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地把酒杯拿了起来,这一次,她仰头一口全部喝光了。
那炽热的撕裂感顺着她的食道下行,将麻木冰冷的司月劈成了两个鲜血淋漓的灵魂。一个面无表情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机械地接受着所有的恶意与嘲笑。
另一个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哭得涩涩发抖。
她有些看不清了,不知道是被酒呛的还是什么,司月有些看不清了。
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那些添油加醋是非不分的谣言,她有些还听得见,有些又听不见了。
来来往往的热闹与笑声,将这一块阴暗的角落彻底遗弃,司月想要回家。
-
季如许趁着难得见到季岑风的机会,催他结婚了。
“许秋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格也好能力也强。” 他声音带着些沙哑,上次从医院出来也没多少天。
季岑风微微靠在一侧,没有说话。
“我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只是想在我走之前看到你能成家我才安心。” 季如许手指落在季岑风的身畔,犹豫了一会也还是没放上去。
“撑个二十年肯定没问题。” 季岑风淡淡说道。
季如许一怔,眼神带着些不满却又不敢发出来,只能继续说道,“许秋这孩子对你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当年你一声不吭就重新回了美国,她也是没有任何怨言等你的。”
“是吗?” 季岑风哂笑了一下,“她之前不是要和沈家的儿子结婚,结果沈家后来被查出来贪/污,她才没嫁的吗?”
“那也不是她的错。”
“那就是我有错吗?” 季岑风声音凛着尖锐的刃,丝毫不肯让季如许得半寸的安心。
季如许脸色顿时沉了几分,“季岑风,那你想要和谁结婚?你今天带来的那个吗?” 季如许早就知道,他又和从前那个女人纠缠到了一起。
他并不在意季岑风到底和谁恋爱喜欢谁,但是绝对不可以和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结婚。
季岑风听到这话之后,森然地冷笑了一下。他知道季如许一直都没有死心,但是他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找人查他。
“季如许,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和你说的再清楚一点。” 男人眼眸里隐着无法言明的恨意,声音阴冷:
“我回来,是因为你求我回来,救救你。”
“不是因为我姓季。”
他说的一字一顿,像根根尖锐的针狠狠刺入季如许的心。季如许左手紧紧地握住那一小块摇摇欲坠的桌板,看着那个男人决绝地转头离去。
季如许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只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当年那个疯狂朝他喊着我恨你的孩子,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
季岑风是透过那扇窗户找到司月的。
他在偌大的酒厅里一言不发地快步走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被他丢下的人。
直到他看见那扇不起眼的窗户,那扇通向露台偏僻角落的窗户。
窗户里,一个沉默的女人,无言地陷在那张灰色的沙发里。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精致地盘在身后,森冷的月光莹莹落在她微微垂下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