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佯装镇定:“我现在刚出舞团大门。”
木子:“嗯?所以?”
南栀道:“他又来了。”
还是那颗斜柳底下,季寻靠在车边。今天是很符合他风格的黑衣黑裤,都是宽松版的。挂在堪比衣架子的身材上,竟比夏日午后的微风还要慵懒。他一手抄在兜里,另一只手自然下垂,在指尖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枚金属打火机。
咔哒、咔哒。
金属盒盖转一圈,响一声,有节奏地轻轻撞击。每一声都像敲击在灵魂上似的,摄人心魄。
所有的语言都在这样的场景下失去了作用。
南栀看到他往这边看,漆黑的眼底宛如平静夜幕,在与她相触的那一刻,夜幕湛蓝,繁星闪烁。她的心里下了一场流星雨。
在木子接连喂了好几声后,南栀突然后知后觉地问:“他是不是长得还……挺帅的。”
“谁?”木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几秒后:“废话!”
要不是因为季寻那张脸,能被认为是渣男吗。怎么看都是那种海几个小姑娘都不眨眼的痞坏模样。
木子崩溃:“栀啊!你都和周远朝分手多久了,麻烦赶紧把你的眼睛找回来吧!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千千万,类型万万千。那么劲儿的弟弟追你,别暴殄天物好吗!”
木子的洗脑时间不多了。
她竭尽全力大喊:“我为我之前说弟弟渣道歉好吗,他那个就是虚张声势。实在不信我教你,下次别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你稍微进那么一步,要是个铁处,他心里比你慌多了!别怕啊,栀,就是干!”
教学时间结束。
南栀已经走到那人跟前,于是用无比商业化的语调回复:“好的,收到了。”
木子:“……嗯,好的。挂了。”
南栀给木子打这通电话是有原因的。
她觉得自己对上季寻,失去了姐姐该有的分寸。她的沉稳与平和全都被丢到了脑后。明知不可控,却朝着不可控的方向一去无法回头。靠近季寻这件事本身就极具危险性,很容易被风暴卷得尸骨无存。她只是本能地被吸引,但也会本能地杞人忧天。
想起他的大胆放肆,南栀有些不自然:“今天是做什么。”
“等你下班。”季寻收起打火机,站直:“然后带你去见我朋友。”
“见你朋友?”她惊讶。
“不好吗。”他态度强硬,“想让姐姐喜欢我,就要多了解了解我才是。”
南栀确实想多了解他一点。
她上了车,车往城外开。
这次依然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不过同他出去每次总归是尽兴而归。南栀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调,找到舒适的姿势。
车里正在放一首弦乐。
大提琴声悠扬响起的时候,他的声音也成功混了进去:“你回主舞团了没。”
“还没有。”南栀问,“怎么了。”
“之前说过《洛神》商演。”季寻顿了顿,“是不是只有在主舞团才有资格竞争。”
“对。”南栀点头,大概猜到了他的后文。
果然,他露出一丁点儿烦躁的语气。
长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上下一动:“我写的东西不想给别人跳。”
一个接一个,从郑老师到季寻跟扶持刘阿斗似的。
南栀无声扬了下唇角,她怎么会一再辜负别人的期望呢。早在几天前,她就递交了回主舞团的申请。这次不是先过郑老师和徐老师那关,直接递申请意味着她第一次过关就是在舞团所有领导面前,容不得一点失误。
算算时间,申请是时候该拿到批复了。
车在城郊某个十字路口停下,红灯间隙,南栀起了点揶揄的心思:“不想给别人跳,那要给谁啊。”
“……”
他偏头扫过来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了四个字:明知故问。
南栀装糊涂道:“不如让盈盈跳吧,她本身就在主舞团,上次我还找她录了初版。郑老师是看过的,也觉得不错。”
南栀漏说一句重点,《洛神》改编之后对身体柔韧性要求很高。整个舞团除她之外确实是周盈盈最合适。但起码目前,南栀自己还不属于主舞团。于是合格项就只剩下周盈盈一个人了。
不过显然季寻不这么想,听完冷笑:“周远朝妹妹?不可能。”
他可真是对周远朝有着莫大的敌意,还玩连坐?
南栀有被他的弟弟行为可爱到,不过也丧失了继续逗弄的欲望。
“好啦,前几天已经提交过申请了。”她单手握拳,给自己做了个加油姿势,“姐姐一定努力。”
大概是姐姐两个字开动了什么机关,南栀看到他的耳骨轻微地动了动。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倏地听到有人叫季寻的名字。
他们此刻正停在红灯口,九十秒倒计时接近尾声。
循着声音往副驾窗外望,是一排低层商品房,楼下都是小商铺。叫喊声就是从某家副食店门口传来的。南栀分辨了声音的来源,看到匆匆而过的人群中有个提着环保袋的中年女人,她正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车窗大开,女人的声音也愈发清晰:“真是你?”
南栀示意他往那边看:“你认识?”
他面无表情收回目光,气息蓦地冷峻下来。
何止是认识,南栀从他的神情大胆猜测,甚至可以说是有仇。
红灯倒计时最后几秒。
南栀正在犹豫要不要关上车窗,突然听到一声哀嚎,刚才那个穿了半条马路朝他们而来的女人哎哟一声躺在了车前。
南栀:“……”
她无语地看了眼车头,这辆跑车似乎没装行车记录仪。驾驶座上的人无声抿了下唇角,眼底流露出鄙夷之态。南栀默默回想了一会儿他的脾气,问:“我们这是被熟人碰瓷吗?这人跟你有仇?”
“嗯,有点。”
敲击方向盘的声音加重了,表示他此刻心情并不好。
南栀往窗外探头,发觉被碰得死死的。
“怎么办。”她问。
“碾过去。”
“……”
下一秒,引擎声熄了。嘴上凶狠的少年冷着脸下了车,居高临下站在车头。他一动不动盯着摔倒的中年女人,冷峻开口:“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看到你不舒服,我就开心了。”
这句话是南栀下车时听到的,此时身后的车流爆发出了一声接一声不耐烦的鸣笛声。她在下车间隙,听到中年女人那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怨恨口气。
南栀一下车,女人的矛头变扭转过来:“小姑娘,你不要相信这个人哦。他这个人不讲感情的,撕破脸连家里人都要弄进监狱。狼心狗肺还算了,他命硬,克死了自己爸妈不讲,以后要克老婆的。”
南栀无声皱眉,对命硬克死家人这几个字无比反感。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愚蠢又恶毒。
她看着少年的神情逐渐布满阴翳。他提唇冷笑,嗤一声像冰棱一样扎在了肉里。最终蹲下身,黑眸死死盯着女人:“你再说一遍。”
女人应该见过他发狠的样子,有好几十秒,她都没开口说话。
身后车流从另一侧变道而过,陆陆续续有旁人的声音透了进来。
“是撞到人了?”
“不像车祸吧,人都没事。”
“碰瓷啊?”
南栀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作为两年前灾难的幸存者,无论再发生什么,她都显得格外冷静和理智。也只有和季寻单独相对的时候,会被他拖着带离理性范畴。但此时,她是清醒的。
周围嘈杂声涌入大脑,她唯一想的事就是这个女人是谁,她到底有什么诉求。只要见到季寻不舒坦,她就开心了?
这么一想,脑海里出现唯一一个人选。
赵哥跟她说过季寻小叔家的事,偷盗贵重古董花瓶进监狱的是他小叔。从年龄推测,眼前的女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小叔的内人。
在季寻做出失控举措之前,南栀跟着一起蹲下身。
她的目光柔和又干净,像穿过层层雾霭的晨光,带着普度世人的温度。那样温柔的人,低声呢喃的时候却扎满了刺。
“那你呢。”南栀缓声说,“你老公进监狱,不也是你克的?”
第48章 坦诚 他被姐姐亲了。
南栀这样的人说狠话其实很有违和感。
她天生下至眼,气场恬静温和。如果不是见过她伶牙俐齿时的样子,季寻都不会觉得一个长着漂亮无辜脸的温柔姐姐开口会这么锋利。但她的锐利是从一开始就对他展示过的。
上一刻季寻还沉着气息,时刻都在爆发的悬崖边缘。
下一刻,她一开口拉偏架,心里的那点戾气蓦然就平缓了下来,从汹涌波涛到淙淙溪流。他冷不防抬起眼尾,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温柔天光。野兽也不再躁动,伏低懒卧,向其称臣。
他甚至有心情反过来安慰她。
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背,少年平静地说:“姐姐,我没事。”
都主动叫姐姐了!怎么会没事!
他很少这么叫,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哎、喂、你”这么称呼。近些日子他的态度好多了,偶尔会叫一声姐姐,但毕竟是少数。
南栀充满了哺育小兽的责任感,坚定地同他站在统一战线:“她说什么都别搭理。我们先报警。”
南栀说着掏出手机,当着女人的面一个一个数字按的响亮。
1、1、0。
在按下拨通键的前一秒,女人鲤鱼打挺从水泥地上弹了起来,灵活地去抢夺手机。南栀平衡感极佳,往后一闪轻松躲过。反倒是让对方扑了个狗吃屎。
她好心提醒:“不是碰瓷吗,怎么不继续躺着。”
女人:“……”
南栀拉着季寻退到几步范围外,跟逐渐围观过来的群众说:“大家都看到了吧,她知道红绿灯口有监控,看我要报警就怕了。”语末一扬,南栀提高声音:“碰瓷的,麻烦大家做个证。”
女人躺会原地,期期艾艾地哭:“我要是不躺下他们早走了,好不同意找到他,我怎么会放他走。”
她一边抹泪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指季寻:“他白眼狼,怕分家的时候少了财产,就污蔑自己的亲叔叔偷盗罪,使手段把亲叔叔送进监狱。家里的钱都被他分走了,还留下我一个女人,我怎么过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