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着墙,笑笑:“怎么,你还是不信?”
瞿然耸耸肩:“我信。”
但要说祝秋亭不知道,谁信谁傻逼。
纪翘抿着唇,眼睫垂了一垂:“跟他没什么关系。”
她复抬起眼,语气淡淡:“的确是熟人托我。但我也想让你多承我个人情。”
瞿然蹙眉。
多?
纪翘:“J.r的事,我知道你在跟。我不关心其他的信息,你私自查案的原因,可如果你找到Jason长相的相关资料,模拟画像也可以……先谢谢了。”
瞿然几乎失笑:“答应你了吗?你是祝秋亭身边的人,你应该知道,严格来说,他也是跟J.r有关系的嫌疑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纪翘望了他一会儿,那个眼神让瞿然笑容渐收。
他仿佛并不是在看她,而是通过她试图粘合记忆碎片,警察的直觉压着他想到了一件事,但那太荒谬了,那个名字浮现的一瞬,瞿然便压了下去。
不,纪并不是多么少见的姓氏。
瞿然勉力镇定着心神,下一秒却听见她问:“瞿警官,你听过纪钺这个名字吗?”
他怎么没听过。
在清江实习时遇见过几个月,能压在他心头一辈子的人。
瞿然凝视着她,轻声道:“纪翘。”
前辈口中引以为傲的那个漂亮女儿。
纪翘看着他,没说话,半晌才歪头笑了笑:“那……谢谢?谢礼我压在沙发底下了。”
呈海路周围种着许多梧桐树,夏天时一整排放眼望去,风吹的树叶鞠躬摇摆,阳光被切成碎金。
周舟休养的房子就靠近路边,瞿然站在窗户边上往下望,看见她的背影不紧不慢,走在两侧栽了梧桐的道上,偶尔抬头望一眼清透天空。
就像个普通的学生,他随时都能在大学城碰见的人。
走着走着,她却点了根烟,抽了没两口又扔进垃圾桶,停下脚步,找了棵大树靠着,靠着靠着滑坐下去。
纪翘跟瞿然说得都是实话,孟了奚确实托她帮了忙,帮到瞿然是个意外。
有一件事她当然不会跟瞿然讲。
跟警察扯上关系,祝家人沾了就是死路一条。
祝秋亭会不会知道?迟早会。
但纪翘还是冒了险。
这个想法的确疯狂,试图证伪的她更疯狂。
他跟J.r的关系,是一开始纪翘主动走向他的原因。
可现在,她发现她确实没分清,祝秋亭到底是跟J.r有关系,有过节,还是——
他们根本就是一体的?
-
原先在西源的训练场,纪翘一直住那边的宿舍。
祝秋亭一早告诉她,那训练场是政府征地的一部分,她存放的东西早都没了。
祝秋亭去A市办事后,纪翘住不惯酒店,第二天回了家。在书房整理时无意间推开暗格,发现那些东西全都在里面。日记,奖状,评语册,那是她以前留着,时刻提醒她活下去的东西。她把写着Atopos的纸片小心放到里面。
抱着那个盒子,就像抱着她被扔到身后的小半生。
纪翘想笑,又有点难过。
她还从最里面,翻出一点胶片。纪翘对拍照片不感兴趣,是纪钺总兴致勃勃。但这胶卷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她竟然忘了。
纪翘把它洗出来,发现是废片。一团糊,一团灰,融在一起,不知道拍的是什么。
但毕竟是纪钺的。
她躺在床上,来回翻着看,月光透过照片背面,纪翘突然愣住了。
从背面看,能勾勒出一个侧面剪影。
跟纪钺一起被绑架那年,她也见过这样一个侧影。
……
纪翘口渴,但又懒得动,靠着树发呆,准备存够力气再站起来,手机铃声却先响了起来。
她接起。
那头的男声音色低沉,语气虽淡,可叫她是情人的叫法。
“纪翘,过来接我。”
只听得到她呼吸声,那边似乎有了什么声响,等了几秒,接着又叫了她一声,这回正了很多,是祝秋亭的叫法。
“纪翘,说话。”
纪翘轻咳了两声,微哑着嗓子开口:“上……这两天上火。你先去忙,我等会儿去找——”
“地址。”
他想做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没有二十分钟,一辆黑色宾利慕尚驶入梧桐道,停在了路边。
纪翘从坐在树下改成坐在路沿,闻声抬了抬眼。
男人今天一身休闲装,羊绒薄衫勾勒款肩窄腰。她看他时,他正下车,甩手关上车门,朝着她大步流星走来。
等祝秋亭站定,纪翘只是仰头望着他,没站起来。
他今天心情看上去不错,她不说话,他也没生气,只微俯身,用手掌合住她脸颊,轻声道:“瘦了点。”
夏天快来了,午后的光落在他肩上,却刺疼了她眼睛。
纪翘想起黎幺在境外撬叛徒口,最喜欢用的水刑。涨到胸口,涨过口鼻,窒息前缓缓退去,还没喘过气又再来一轮。
恍惚间,纪翘听见他轻笑,说为了见你,我费了不少力气。
“辛苦了。”
纪翘轻转开脸:“下次别了。”
祝秋亭右手悬空,触了把空气。
☆、【四十七】
【50】
纪翘侧过头,动作幅度轻,时间好像静止。
那短暂片刻,纷杂思绪涌满。
谈着,但十七天不联系。
就他妈离谱。谁喜欢人这么喜欢?周舟那日在病床上,竖着耳朵听八卦,难得爆了粗。
瞿然没说什么,光看表情是赞同的。
纪翘不觉得有什么。一是对恋爱没什么实感。以前是有过,但他跟别人怎么一样?
二是纪翘对他没要求。不是不敢,就是没有。
这次林域和苏校都没接她电话,黎幺抽出空来知会她,明寥做人质,祝秋亭走一趟,是为了恢复在即的重要资料。
纪翘想,即使单单为人去这一趟,他也做得到。
祝秋亭是个矛盾的人,他有自己一套处世哲学,是不近人情的决绝与帮扶一把的温情能同存,权衡利弊与肆意自由亦可共处的地方。不越他底线,一切都有商榷余地。
对祝家的人来说,他的存在意味着三个字,能靠住。
危楼将倾,他撑得起。
而对她来说,祝秋亭只要是他自己,就可以了。
她底线就一条。只跟纪钺有关,是个祝秋亭决不会扯上关系的人。
至少以前,纪翘这样想。
祝秋亭手在半空中一滞,黑眸望住她侧脸,弧度精巧饱满,眼下有些阴影,有疲累证明。视线落到唇角,情绪泄露的明白。
她抗拒他。
男人的手骨节修长分明,食指极细微一动,看着像要收回,却在下一秒将纪翘下巴扣住,不轻不重的用力,转向了自己。
“你说什么。”
他轻声道:“再说一遍。”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他向来如此,火越大,声调越低。
祝秋亭最近过的着实不是人过的日子,具体待了几个地方他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布局蛰伏周旋交火,明寥这都算小事,对方跟当地官方势力勾结,把实验室与工厂规模扩大了三分之一,差点毁了之前的布局。
他分得清白天黑夜,只是快分不清自己是谁。
唯一的想法是,快点,再快点,他想碰到陆地。为此,临回来前一天,他在淋浴室待了很久,希望血腥气能掉得再彻底一点。
几秒钟前,他着陆了。
但也只有几秒。
纪翘:“我说你需要休息,”她迎着他目光,非常平静:“以后多考虑你自己。”
“后悔了?”
祝秋亭凝视着她,问。
纪翘:“没。就是,”她认真想了会儿,说:“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别太多费心。”
祝秋亭看她一眼,抽开了手,起身转头就走。
他临上车前,纪翘突然想起什么,撑着膝盖站起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