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池文征反倒满意,笑了一声:“她啊……那叫她过会儿上来等吧,我还有个短会。”
“好。”
半小时后,池颜准时等在会议室门口,斜靠着墙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这几天新做的焦糖色指甲。
会议室隔音良好,但时不时仍能听到一两声突然拔高的音调。
又过了几分钟,短会结束。
与会人员鱼贯而出。
池颜漫不经心打量着,每一张脸都在心里与刚才档案上记下的内容一一对应。池文征似乎还在里边与人说话,最后走出的那人她很眼熟。
正是从前时常来东楼找他父亲的监事翁永昌。
只知道他退居二线,倒没想过能在这再见着面。
池颜展露笑颜,“翁伯伯。”
翁永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颜,是不是?好久没见,漂亮得我都认不出了。”
“翁伯伯的意思是我以前不漂亮?”
翁永昌笑:“连你伯伯我的玩笑都敢开。”
两人叙话围着近况转圜,翁永昌突然提到从前:“小一点的时候听你练琴还经常哭,现在呢,现在总不哭了吧?”
“都多大了,还哭。”
池颜隐约记起,她那会儿更娇气,弹错了弹不好了哭得稀里哗啦,不管父亲是不是在忙,抓着他的衣服埋头就擦眼泪鼻涕。
这么想起来,记忆里的翁伯伯那么模糊,多半是在父亲怀里借着婆娑泪眼留下的印象。
时过经年,记忆也跟着模糊不少。
她收起神思,笑:“我现在弹的特别好,要不周末在家组个局,您来听听?”
翁永昌点头:“我家那个倒是很喜欢音乐。”
算委婉应了邀约。
没多久,池文征从会议室出来,身侧跟着另一才俊。他两方望了一眼,礼貌性点头从旁借过。
倒是池文征,看到她和翁永昌站在一起似乎是有些在意,视线多停留了几秒后挪开。笑问:“聊什么呢,那么高兴。”
老翁在池颜之前笑答:“说她小时候哭鼻子呢。”
池文征颇为赞同:“确实爱哭,骄纵的性子一点没变。”
两人一人一句把她小时候的糗事抖得七七八八。
池颜佯装不满,八百个心眼齐齐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察言观色。她至今不知道关于股份的事,她叔叔究竟何意。
如果真打算吞了她那一份,那翁伯伯是否可以拉入阵营。
过去那么久,人心多变。她需要更多机会来接触试探。
于是周末的邀请显得格外重要。
婚后许久未碰钢琴,原先家里那台也没搬入新居。且要在自己家开聚会,多少也得提前知会梁砚成一声,以免他突然出现扰乱节奏。
池颜想了想,让到另一边给梁砚成打电话。也不是商量,纯以通知的口吻告知:“周日我会在家里组个局——”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冷声打断:“知道了,我会到。”
“……?”
不是,我没说邀请你啊。
第8章
梁砚成或许在忙,说完利落切断电话。
池颜懵了下,立即追加短信:【你可以不用来,真的】
梁砚成:【哦】
他签完手头合同推回给易俊,突然开口:“周日有什么安排?”
易俊听到小砚总问话,立马挺直腰杆:“上午七点健身、九点公司旗下网售平台剪彩、十点半高层会议、午后两小时空闲、三点约了江先生高尔夫……”
“高尔夫取消。”
易俊点头:“是。”
刚想问是否要把后续行程提前,又听小砚总道:“也不用安排别的了。”
易俊顿住半秒:“好的。”
他从办公室出来,立即通知下去取消高尔夫球场的预约,同时将晚间行程一一延后。
自小砚总全权接管梁氏后,只有把行程往前提的,还是头一次延后。助理组众人摸不着头脑,只好向易总助打探。
“那是有更重要的安排改到周日下午吗?”
“需要提前知会驾驶班吗?”
“要预约会议厅、餐厅还是客户酒店?”
易俊面对众多疑虑也很困扰,良久摸了摸鼻梁:“重要级提前,原地待命吧。”
而另一边,办公室内。
池颜又发来了信息:【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后面跟着可怜巴巴的表情包——我只是个宝宝你一定要答应我.jpg
梁砚成扫了一眼,回复:【?】
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往日觉得最浪费时间的事。比如像这样说一句挤一句踩不到重点的聊天方式放平时,能多看一眼已属不易。
池颜哪知道他这些臭毛病,自顾自一条条发着。
【我有架钢琴在临山别墅的琴房。结了婚不是在老宅住了段时间么,听说爷爷不喜欢那会儿就没叫人搬进来】
【周日要用琴,我叫人搬到新居用一用?】
【还是你怕爷爷知道要生气?不行我另约别处,就不在家招待客人了】
梁砚成知道,爷爷不喜欢任何形式的音乐,讨厌家里摆乐器,归根结底还是他母亲温仪的问题。
在遇上他父亲之前,温仪是个还算小火的歌手。
恋爱也好,后来怀了他也好,从始至终都没被爷爷认可过。
这种厌恶延续至今,如若梁家除他梁砚成之外还有第二个接班人,必然不会轮到他头上。
梁砚成闭眼靠上椅背,缓慢揉按眉骨。
在这一点上他觉得是亏欠池颜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小孔雀刚弹完一曲从台上下来。那时候满堂喝彩,掌声连绵,她骄傲明艳的样子动人心弦。
却因为他爷爷的原因,有段时间没碰钢琴了吧。
几分钟后,梁砚成往外拨了个电话,才再次点开池颜的聊天框回复:【不用去搬】
池颜等了许久,才收到这四个字。
严重怀疑对方是老年人2G手机,打字都得一个个键慢慢戳,还附带大声播报功能。
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晌,意思是不让她把琴搬回新居?
这男人真是油盐不进。
最近不是找着机会就和他爷爷对着干么。亏她还思前想后故作委屈,竟然毫无成效。
池颜盘算着要不就请翁伯伯夫妇去她华江区的房子小聚。
心思未定,梁砚成的对话框又响了一声。
【我来安排】
她迅速敲下一行字,问:【还是在家?星星眼.jpg】
梁砚成:【嗯】
字如其人。
池颜完全可以想象到手机那头男人冷淡的脸。
她叹了口气,抬手把备注改成了梁木头。
***
梁砚成说由他安排之后就没了声响。
池颜一度以为他忙忘了。
直到周六下午,她一回家就发现管家立在花园门口指挥工人们从门廊前后穿梭而过。
她下了车,慢悠悠打把洋伞好整以暇瞧着。
见她回家,管家立即眯眼笑着解释:“太太,您的钢琴到啦。先生说想放哪儿问您。现在还在大厅摆着呢!”
池颜往大厅里探了一眼。
银灰色防尘布勾出三角钢琴的轮廓,与她临山别墅那架十分相似。
她疑惑:“不是去临山别墅搬的?”
管家颇为自豪:“不是的。这架是先生托人刚从国外空运回来的,说您以前就用这个牌子,好顺手些。调音师也一起请来了。”
他说完,池颜再看大厅,才从人群里辨出调音师。
倒不曾想梁砚成做事还挺周全。
她翘了下唇角:“放二厅吧。对着后花园,景色好一点。”
上楼换好衣服再下来的时候,后厅已经整理妥当。
巨大落地窗前一架桃木红的三脚钢琴安静沉稳地立着,与窗外花园一景极为和谐。山茶接了芙蓉花期簇拥而开,花枝满缀隔空装点着琴上一角,高贵典雅。
与她家里那台斯坦威几乎如出一辙,只是琴盖内侧还多了串金色签名。
竟然是音乐家签名款。
池颜忍不住上手敲出一串音符,音质如想象中一样明亮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