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乔薇先开了口:“记得以前,每次下雪时,我爸爸都会在院子里给我堆很大一个雪人。”
乔薇回忆了以前,慕私年也回忆了以前。
“港城从来不会下雪,但慕家却比下雪还冷。”
慕私年的下巴在乔薇肩窝处摩挲了下,他还没来得及刮胡子,胡渣硌得她有些刺疼,可越是疼,记忆越深刻。
慕私年缓声跟她讲了小时候在慕家的事。
慕私年刚去慕家,继母对他很冷淡,那些佣人自然看得懂脸色,所以受了不少零碎的罪。
他的衣服总是阴阴潮潮的,穿在身上,冷得发抖。
要是发现他厌恶某种食物,那接下来一周的饭里,总会有那种食物。
他床上的被单里,时不时的,就会有一颗小别针,一不留神扎到,痛到惊惶。
日子过得很难,但他别无办法,因为所有的亲人都已经离开。
只有一个佣人,芝姐,总是私底下帮助他。芝姐脾气不好,说话硬,并不算温柔。她每次在他红眼睛的时候,都会厉声呵止他,骂他没出息,要他赶紧读书,要争气,不可以哭。
芝姐唯一的一次温柔,是在慕私年发高烧时,她用手拍着他,给他唱着粤语的歌谣,轻声道:“我个仔,觉觉猪(我的儿子,睡觉了)。”
慕家分家后,慕私年原本想让芝姐跟他一起来南城,但芝姐却说,她只会粤语,来了很孤独,执意留在港城。慕私年便在港城给她买了房子,让她在那养老。
乔薇知道,那么一点温柔,却让慕私年记了这么久,可想而知,他在慕家有多苦。
“走,去玩雪吧,给你补偿童年。”
乔薇说完,便快速换了衣服,拉着慕私年出了门去。
荣城的街道上,堆满了白色的积雪,一脚踩下去,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们来到了酒店附近的公园里,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小孩,正在堆雪人打雪仗,尖叫声似乎能刺破天空。
慕私年一身烟灰色羊绒大衣,在雪地里站着,挺拔矜贵,气质斐然。看见那些小毛孩,他微眯了眼:“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结果话音未落,他身上就被砸了个雪球,转头一看,发现原来始作俑者便是乔薇。
乔薇继续弯腰,团了个雪球,再度往他身上一掷。这次,正中慕私年的颈脖处,碎雪进了脖子,冷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乔薇笑得不行,眉眼间全是喜色,脸颊绯红,那张清冷的脸瞬间染上了艳丽。
慕私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随即快速弯腰,团了一堆雪,朝着她丢了过去。乔薇躲闪不及,只得尖叫了声,捂住了头。
慕私年勾着唇角,正笑得得意。此时,忽然有个雪球朝着他脑袋砸了过来,慕私年刚躲开,结果又一个雪球从另一个方向砸了过来,这次他躲不开了。
雪球在他头上碎开,雪渣落满了整片黑发。慕私年边拍着头发,边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袭击他的人是几个小孩。
那几个小孩都是七八岁的模样,全挡在了乔薇的面前,睁着大眼睛瞪着他:“不准你欺负漂亮姐姐!”
慕私年只得耐心解释:“我没有欺负姐姐,我们是在闹着玩。”
小孩们看向乔薇,乔薇眨眨眼,无辜地道:“他就是在欺负我。”
证词在此,无法狡辩。几个小孩立即开始团起了雪球,朝着慕私年砸去。
慕私年单拳难敌四手,被接连砸了好几次,最后没了办法,只能冲过去,把乔薇给紧紧抱住。随后,捧起她的脸颊,用力地吻了下去。
那几个小孩顿时愣住,拿着雪球,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在电视剧里是充值会员才能看到的画面。
慕私年吻得张扬而霸道,勾缠着她,像是要吸去她的所有魂魄。乔薇心脏剧烈跳动,整颗脸蛋红得快要熟透。
终于,在她即将窒息前,慕私年放开了她,朝着那些小孩道:“看见了吗,这才叫欺负。”
“啊,羞羞!”几个小孩再也坚持不住,丢下了雪球,飞奔跑了开去。
他们实在没想到,世界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大人。
啊啊啊,纯洁的眼睛脏脏了!
吻得这么激烈,差点没把公园里的雪都给融化了,乔薇不好意思,只得拉着慕私年出了公园,来到旁边买点小吃。
大雪季节里,最好吃的便是烤红薯。公园旁边,站着位老奶奶,推着一个铁桶,里面烘着许多红薯,空气里弥漫着温暖的甜香气。
乔薇和慕私年一人拿了一个,乔薇撕开焦脆的表皮,里面是金黄色的红薯肉,咬一口,香甜软糯。她正准备咬第二口时,慕私年忽然凑了过来,就着她刚才的齿印咬了下去。
“你自己不是有吗?”乔薇抗议。
“舍不得的话,你也吃我的。”慕私年把自己的红薯递到了她的嘴边。
乔薇本来不愿意,但慕私年却抱着她,硬是要她咬一口。
两人的样子,落在老奶奶的眼里,比红薯还甜蜜。老奶奶笑着问道:“哎哟,是刚结婚吧?听声音不是本地人?难道是来度蜜月的?”
“是。”慕私年应了。
也许是不想让乔薇多想什么,慕私年指了指公园里那些奔跑着的小孩,认真道:“来,选一个,咱们偷回家去养,要不就那个小胖墩吧?刚砸我砸得最狠那个。”
“算了,真偷了他,估计得每天喂很多吃的,到时候哭的是我们。”乔薇也认真地道:“我觉得还是那个小女孩好,年纪轻轻,但是审美很棒。”
乔薇记得,刚才小女孩叫她神仙小姐姐,实在是眼光很好。
两人就在冰天雪地里,边吃着烤红薯,边商量着偷哪个小孩回去养。
可最终,他们哪个小孩都没偷,慕私年叫了那群小孩过来,请他们每人吃了一个烤红薯,让老奶奶卖光了红薯,早点回家。
第50章 少年 蔷薇,我更爱你。
吃完之后, 他们手牵着手,在这个城市里面走。看着落雪,看着街道,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心里都是碎碎的快乐。
偷来的时间非常短暂, 没多久,天色便开始变得灰黑, 大雪飘扬,整个街道像是堆满了棉花糖。
乔薇脚也走酸了, 便跳到了慕私年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了雪地上,模模糊糊的, 黏在一起,就像是再也分不开的模样。
乔薇将侧脸贴在慕私年的宽阔背脊上,又把脚伸在半空晃动着, 地上的影子也在晃动着, 她就跟个小孩似的,跟自己的影子做着游戏。
背着乔薇在雪地里走, 倒不打紧,可是背着总是在动弹的乔薇在雪地走, 倒是有些危险。
慕私年佯装不满:“再这么不安分, 就把你丢雪地里了。”
乔薇听了, 轻声咕哝道:“我不重的。”
慕私年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 声音里有种隐藏的危险:“那你是在内涵我不行?”
“不行”,是天底下男人的死穴。乔薇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于是指着天空, 道:“慕私年,你看,下星星了。”
虽然知道乔薇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慕私年还是顺着她的手,抬头望了过去。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被暖黄路灯一照,恍惚望去,就像是下起了浅黄色的星星。
他们两个人,被困在这座陌生的城内。站在洁白的天地间,看着天上落下的星辰。
乔薇想,这个片段,她应该会永远记得的。
慕私年一直背着乔薇回到了酒店里,乔薇先去洗了澡,接着便轮到慕私年。
走了一整天,乔薇脚酸得要命,于是便趴在床上,手枕着下巴,打开了电视,边看边休息。
电视的新闻频道里,主持人在播报着天气预报。
此时,慕私年从浴室当中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色浴袍,腰间带子松垮地系着,露出了结实的胸膛,有种慵懒的欲念。头发湿漉漉的,显得眼睛更深黑。
他在床沿边坐下,见乔薇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没有看自己。于是,眸内掠过一丝不容察觉的笑。他忽然用力甩了下头,湿发上的水滴,全洒在了乔薇的脸上。
“快去吹头发!”乔薇尖叫了声。
慕私年坐着不动,只是勾着唇,耍赖般看着她。
乔薇只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拉开床头柜,拿出了电吹风,把慕私年拉到了自己面前,气呼呼地给他吹着头发。
慕私年任由乔薇抓扯着自己的黑发,一副难得的温驯模样。酒店的电吹风功率很大,很快,慕私年的头发便吹干了。刚吹好的头发,柔软服帖,落在他前额上,将他那张俊逸的脸,衬出了一派少年气。
“吹好了,睡觉吧。”乔薇转过身,准备把吹风机给放回抽屉里。这个时候,慕私年伸手,把她拥入了怀里。他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草本的冷香。可他的语气却是热的,染着烫耳的温度。“怎么睡?嗯?”边这么说的时候,那手则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不行了……”因为他的放肆,乔薇的眼尾都泛着红,她咬着唇,再次纠正着。“我的意思是,我不行了。”总归,绝对不能说他不行。乔薇害怕,又激起了慕私年的胜负欲。电视里面,继续在播着新闻,全国大部分区域,都已经开始停止降雪,各大航线,铁路交通,都已经开始恢复运行。慕私年将手指放在她的眼前,手指上,有着晶莹的证据。“撒谎,明明……你就很想要。”他的声音又柔又轻,就像是火团般,把她烧成了灰烬,她的脸,红到几乎滴出了血。电视机里,荣城的主播正在告知着荣城居民们,大概明后天,荣城机场便有望恢复运行。而就在主播播出了这条消息之后,慕私年的进攻变得疯狂而凶悍,就仿佛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明天一般。乔薇也清楚,荣城这个冰雪堡垒,正在逐渐融化,他们偷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即使颤得像是要碎开,她也仍旧承受着。就当是大梦一场,最后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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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OPO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眼里,汪敬意是位非常好的上司,没有架子,公正无私,总是笑嘻嘻的,不会给人压力。
可是最近,他们却发现,汪敬意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了下来,每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说,咱们老大是不是生病了?”吴乐天小声道。
秋秋唾了他一口:“你能不能盼咱们老大点好?”
怼完吴乐天之后,秋秋拿着资料,来到了汪敬意的办公室里。办公室开着门,但秋秋还是礼节性地敲了敲。只是,坐在办公桌前的汪敬意却像是没听见般,只低头看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秋秋敲了第三下,他才缓慢抬起头来,仿佛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秋秋般。
睹此情状,秋秋心内忐忑,有点担心吴乐天那乌鸦嘴成了真,汪主任如此异常,该不会是真的得了什么重病吧?
正当秋秋心绪起伏之际,汪敬意笑着问道:“怎么了?”
秋秋回过神来,把资料递了过去,开始说起了正事:“汪主任,洪毅光这位病人,坚持要出院,并且说自己想要退出COTRS移植等待名单。”
住在VIP病房的洪毅光患有尿毒症,必须要进行肾移植。之前洪太太一天三次地跑来opo办公室里,咨询肾源情况,甚至还有了多出钱买器官这种荒谬的念头,让opo的工作人员们哭笑不得。
可是今天,他们俩夫妻忽然态度坚决,一定要立即出院,这让秋秋感觉到疑惑:“另外,汪主任,我还发现,有好几位需要进行器官移植的病人,也是像这样。某天就非常突然地,坚决要出院,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明远医院的移植中心,不仅在南城,在整个国内,名气和技术都是名列前茅,患者们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进来,除非是家境非常困难,实在支撑不起高额医疗费用的患者才会出院。
但是,据秋秋了解,这几位紧急出院的患者,都是来自家境富裕,经济宽松的家庭,应该不会为钱担忧才对。
闻言,汪敬意只淡然地笑笑:“病人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们医护人员也得尊重病人的选择,不是吗?”
听老大都这么说了,秋秋也就不再纠结,转身回到办公室去继续工作。
而在秋秋离开后没多久,汪敬意的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刘子仓】三个字。
汪敬意深吸口气,接通了电话:“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了。”
话筒对面,刘子仓敷衍地笑笑:“老师,我保证,这肯定是最后一次。”
汪敬意知道,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人的脚一旦踏入了沼泽里边,便再也拔不出来了。
“你别叫我老师,我没有你这种学生!”汪敬意像是突然爆发一般,对着话筒那头吼道。
刘子仓还是笑着,但这一次,声音更低了两分:“可是老师,这些……可都是你教我的呀。”
闻言,汪敬意像是被无形的铁锤砸中一般,整个人颤抖了下。他挂上了电话,无力而缓慢地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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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非常准确,两天之后,大雪停止,荣城机场终于开通了。
大梦终会有醒的一天,乔薇订了上午回南城的经济舱机票,而慕私年则是定的晚上回南城的头等舱机票。
乔薇觉得,他们还是分开回南城更妥当,免得被人发现。
在这座城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只属于他们的,阅后即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