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忆昔看她一眼,没再捏, 但手没松开。
江月稠为自己的扭捏作态和矫情, 暗自羞愧了好几秒。
说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偷偷摸摸的反思和羞愧,但下一回, 她肯定还会这样。
在曾忆昔面前, 她就是有了丝丝的矫情和做作。
他不在的时候, 她一个人能拎一桶纯净水,能比真男人还纯爷们。有回贺泛买了瓶纯净水,没本事拧开盖子,倒还是她帮忙打开的。
但曾忆昔在时, 她就忍不住想做个要依人的小鸟儿。
……要命。
不过对此,曾忆昔倒是很受用,他就喜欢江月稠没事跟他撒个娇。
——
落地北城的第一晚,曾忆昔他们高层要去开个会。
江月稠便直接去了北城的电竞中心,去看王睿斌的比赛。
那晚的北城,天气不太好,有些阴沉森冷。风也挺大,刮得人衣衫头发一阵乱飘。
江月稠赶时间,来的匆忙,到电竞中心的门口时,也后悔出来没多穿点衣服。
检票处排起了长队,都是年轻人,手里还拿着一些横幅什么的。
很快,她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须臾,她就把视线撇开。
王谨惠也注意到她。无疑,江月稠也是来看斌子的比赛。
不久之前,她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王睿斌,他说会喊江月稠过来,如果江月稠方便来的话。她跟这小子说过、威逼利诱过,叫他别喊江月稠,可他不听。说要是没江月稠,他不会有这个打职业的机会。
为什么所有她在意的人,最后都不属于她。他们一个两个,都向着别人。
她的爸妈不爱她,只爱她的弟弟,只爱他们自己。
和她在北城相依为命的弟弟,也不向着她,他向着跟他无亲无故的江月稠。
……
她不明白这都是为什么,只凭着本能去恨。
检完票后,两人都没说话。
从同一扇门进去,一前一后,却无眼神和语言的交流,陌生人一般地进了场馆里面。
不过,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瞥,江月稠也发现,这回再次见到王谨惠,感觉她比上回要素朴很多。
她戴着口罩,看不清容颜。但没画眼妆,隔得不远,她能看到王谨惠的眼袋泪沟,还有眼角的细纹,明显是岁月雕镂后的痕迹。
每个人都有娇嫩似花般的十七八岁。
然而,每个人的十七八岁,终将都会过去。
她们确实也不再那么年轻。
眼下过年时,都要被人喊声阿姨,不仅领不到红包,今年她毕业工作了,还得要给人发红包。
也是还债。
不知是天色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江月稠觉得王谨惠的眉眼之间有点病气。哪怕是穿着如此鲜艳喜庆的红,还是难掩她的倦色和虚弱。
可她没去问。
场馆里灯光熠熠,粉丝们有组织地拿着灯牌、加油的条幅,穿着整整齐齐的队服。
江月稠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不太了解门道。坐下来的时候,旁边的男孩警惕的看她一眼,“你不是JT战队的粉丝吧?”
江月稠穿的衣服颜色和JT战队的队服颜色大致一样,主基调是白的。而她所在的粉丝区是HW这边的,队服颜色是黑的,粉丝也都齐齐整整的穿着黑的。
她这抹白,在乌泱泱的一片黑里,显得很是突兀,像是个潜伏进来的敌军。但潜伏还搞这么明目张胆,也有点说不过去。
男孩皱了皱眉,也没再继续追问她什么。
场内很热闹,都是年轻人,一个个灵魂都是沸腾的,江月稠的视线跟着声源飘,就这么,又看到隔壁区的那一抹红,也很是显眼。
她再次把视线收回来。
比赛也正式开始了。
王睿斌加入的是HW战队,之前是一家资深有名的老牌俱乐部。但今年年初,原来的老板撤资,资金一下短缺,难以支撑几位明星选手的工资。这些老选手纷纷离队转会,队伍的实力和名气都有所下滑。王睿斌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夏季赛的时候被买来当队伍的主力。他来之前,队伍的春季赛成绩就不怎么样,缺乏经验,不会运营,常常后期被经验丰富的队伍给活活玩死。队伍里只有一个有过顶级联赛经验的队员,但也就是去年才从次级联赛被提拔上来的。在一些关键时刻容易上头,做出一些不合理的决策,导致一波葬送好局。有粉丝爱之深恨之切,怀疑有人打假赛,但后来认清了,他们就是真的菜。
今天三局打满,比赛从晚上七点打到了十点半,最好HW险胜。
王睿斌的名字将于这个晚上,被很多人所记住。冷静沉着、杀伐果断,眉眼里藏着股近乎冷漠的狠劲儿,在场上指挥时也能镇得住队友。
他的首秀大获成功。
不过时间不早,江月稠给他发了条消息祝贺也就没再这里多逗留。
她明天还有事情呢。
走出场馆,才发现外面竟然下了雨,她刚发愁自己没带伞,手机就响了。
是曾忆昔打来的,说他在外面。
他从酒会散场,一路赶来,身上已经冒了层汗。大衣摘了,搭在臂弯,只穿着一件墨色毛衣。手持一把黑伞,大雨一颗颗的凿落在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他站在冷凌凌的雨夜里,神情清漠,只在看到她出现的一瞬,眉眼里有了几分颜色。
是不太正经的颜色,带着点玩味。
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过来看人小年轻的比赛,手里还拿个牌牌,上面还有那人的名字和队伍。
她手里的东西,让曾忆昔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他视线上移,锁住她的脸。
江月稠小跑过来,“你怎么来了?”
曾忆昔不答反问:“怎么样?”
“啊?”
“就你特意来加油的,那家伙打的怎么样?”
那家伙。这三字,他咬得很重。
有一丝丝咬牙切齿的调调。
“不怎么样。”江月稠开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胡说八道。
“嗯?”
“就是……”她抱紧曾忆昔的胳膊,隔着层衣料的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没你厉害。”
“……”
曾忆昔微勾着唇,淡笑出声。
冷情深邃的眼眸,也攀上了几分笑意。
磨人的妖精。他心说。
雨下的大了,伞面一直往她那边撑。
江月稠也留意到了,忍不住把伞柄往曾忆昔那边推了推:“你都淋湿了。”
曾忆昔不甚在意:“我淋湿了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了?”
曾忆昔偏过脸,眸光斜落看她,“你不比我娇贵?”
说完,把大衣递给她,要她裹上。
身后,王谨惠还被困在原地,视线却跟着他们飘得很远。
直到最后,他们上了车,驶进了川流不息的柏油路。
北城没在烟雨和墨色里,但繁华不改。到处都是灯、车和人,只有她是一个孑然的个体。
不久之前,她才看过一部电影。
里面有句台词,太应眼前的景:“世上最可怕不是眼前的刑罚,而是那无爱的未来。”
不会有人撑着伞,在冷冰冰的雨夜里等她。
搜寻回忆,其实,过去也没有这样对她的人。
风凉的入了骨,她猛咳起来,单薄的身子有些颤意。
但命运,可能比身子骨还单薄。
——
本来去北城出差的机会轮不到安宁这一组。
那是行业大会,国内外知名的游戏公司都会来,名额有限。
曾忆昔不能损害别人的利益,只能尽自己所能多争取了两张入场券。她和安宁一人分得了一张。
这事她开始并不知道,是在飞机上,安宁跟她说的。
安宁这阵子变脸的愈发的快。
今早,在酒店的餐厅,她抱着江月稠的胳膊摇了摇,笑得一脸谄媚。
江月稠起了点鸡皮疙瘩:“你干什么?”
“曾夫人,那个……”
江月稠脸皮一红,忙打断她的话,“你胡说什么呢……”
“你必须要跟他好好的啊。”安宁敛去浮夸的笑意,顿时一脸严肃,“这样我们项目组才有出头之日。”
“……”对她这说辞,江月稠非常有新时代女性的气势给驳了回去,“我们是靠自己的实力取胜的。”
“能得到曾忆昔的鼎力支持,那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安宁煞有其是地回嘴。
“……”
安宁又没羞没燥地说:“曾夫人,我这可就全仰仗你了哈。”
希望曾忆昔看在他家心肝宝贝的份上,多给她们项目组一点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