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蹙着眉,突然低斥道:“那你来了能帮到我什么吗?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做什么?”
盛柠被他突然的斥责吓得缩了缩肩膀,低眼咬着唇,面色也渐渐变得窘迫起来。
她从一进门开始就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在看到温衍的那一刻,原以为就此抓住了可以栖身的稻草,却被他一通责怪。
他既然在这个家里,又为什么不出现。
反而还生气她不打招呼擅自出现在这里,不由得让盛柠想起自己处在这所宅子中的格格不入,以及对宅子里所有人的落落寡合,所有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今天来了才知道,我之前的想法是对的。”盛柠看着他,声音里藏着一股犟劲儿,“我就是个普通人,这里太压抑了,我连站在这里都觉得呼吸困难。”
温衍心口生疼,原本在看到她时短暂忽略的膝盖也再次疼起来。
他抓着楼梯扶手,扯了扯唇,勉力维持着挺拔身形说:“压抑么?可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是不是我也让你挺压抑的。”温衍也看着她,见她神色难受,他哑声问,“你是不是要放弃我了?”
盛柠一怔,一时没说出话来。
她这一瞬间的犹豫却让温衍突然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真的一直在自我感动。
他跟盛柠说了很多次,不要放开他。
他知道她认钱不认人,可还是在她退缩犹豫的那一刻,作为可能被放弃的那一方,感到了失落和无奈。
男人的质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房子的事儿我都已经揭过,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为什么你还是——”
即使是这样,都不忍苛责。
试着去理解她当时的心境,那些小心翼翼的算计,没什么是不可以释怀的,也没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只要盛柠爱他。
温衍胸口起伏,又突然泄了气般问:“我究竟哪儿做岔了,不足以让你相信我。”
他拼命维护的是一段她随时都可以抽身的感情,没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而盛柠却随时可以放手。
“我没有。”盛柠想起这几天接连被长辈们否认的感情,后怕地抓着扶手颤声说,“我就是没有安全感。”
温衍突然紧拧眉头,手死死握住楼梯扶手,虚汗又从额头上渗出,脸色比刚刚看着更加惨白虚弱。
膝盖上如钻心感般的痛越来越难忍,温衍坚持够久,如今实在有些站不住,只能缓缓就着楼梯坐下,语气也如同高大的身形顷刻间山倒城塌。
温衍眼眶微红,无力又难堪地轻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需要你给我的安全感。”
第93章 薅羊毛93 生病了吗
盛柠嘴唇嗡动,原想说什么,又突然看到温衍朝着楼梯坐了下来。
两个人脸色都不好,刚刚也都抓着楼梯扶手,所以盛柠一时也没发现,再看到他额间冒起的密汗后才惊觉不对。
她耸了下鼻子,立刻蹲下身去问他:“你怎么了?”
温衍不想说,还在因她的退缩而难过,抿着唇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啊?”盛柠捧起他的脸,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生病了吗?”
凑近了看才发现哪哪儿都不对劲,眉眼间愁色浓郁,就连唇色都是泛白的。
温衍转头,抬手挡开了她,轻声说:“没事儿。”
“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盛柠看了眼四周,偌大的客厅里竟然没一个人。
整个贺家似乎都知道,需要给盛柠和温衍单独说话的空间。
没有强硬的逼迫,这个家带给人的压迫感似乎更擅长攻心,让盛柠自己决定放弃。
盛柠想要先扶男人起来。
“我先扶你去沙发那边坐,然后去叫你家的人带你去医院。”
温衍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坐在楼梯上又显得狼狈不堪,于是任由着盛柠扶着他起来。
她肩膀单薄,力气也不大,扶不住比她高那么多的温衍。
男人目光闪烁,没敢都靠上,大半的重仍然靠着双腿支撑,走起路来膝盖处还是钻心的痛。
终于扶着人在沙发上坐下,盛柠说:“我去叫人来。”
她刚起身,温衍突然伸手拉过她。
盛柠跌进他的怀里,男人双臂收拢,紧紧地抱住了她。
并不是强势而呵护的拥抱,男人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中,温热隐忍的呼吸打在她脆弱的肌肤上。
“你不该来的。”他嗓音干涩,沙哑而低沉,“我今儿没陪着你,怕吗?”
盛柠小声说:“怕。”
“我也怕。”
至于怕什么,温衍没说。
争吵不过几分钟,他们同时败下阵来。
并不激烈,但两个人都知道,他们仍旧需要冷静一下。
互相给不了彼此要的安全感,唯恐再说下去对方会情绪激动,一不小心对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盛柠觉得温衍肯定是生病了,虽然他不说。
她还是有点儿自私,不想去叫胡瑢过来,也不想去叫温衍外公,只能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家人。
不过盛柠并不熟悉贺宅的构造,差点以为自己要迷路,后来越走越里面,硬是没碰上一个人,还走出了单人密室逃脱的感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贺宅最偏僻的一条走廊里的。
这一条走廊的尽头只有一间房,盛柠刚想转身往回走,紧接着就看到这条走廊的尽头里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将女人抵在墙上,盛柠目瞪口地看着眼前景象,赶紧缩回身体躲了起来。
她认识这两个人,之前在饭桌上胡瑢有向她介绍。
贺至正曾孙的那一辈如今都在沪市工作,恰好今天回来看老人家,这两人是贺至正的曾孙和曾孙媳妇。
看上去般配,其实不是一对儿,曾孙媳妇从小长在贺家,长大后顺利成章和贺家订了婚,还未过门但贺家所有人已将她当成了媳妇,她的未婚夫忙工作今天没能来,于是由她代替和自己未来的小叔子一起过来。
在饭桌上两个人的座位虽然是挨在一起,但全程没有交流。
而他们现在之间的对话却吓到了盛柠。
“你要不要脸!放开我!”
“我不要脸难道你要?要嫁给我哥做我嫂子了,就真当我们之前发生的所有都不存在了是吧?”
盛柠表情难受,只觉得这栋宅子不光给人感觉压抑,而且这些姓贺的还一个都比一个可怕。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此刻由衷地觉得温衍是这个家最正常的人。
回过神来的盛柠顾不得什么,立刻往回跑。
好在她还记得回去怎么走,等跑回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除了温衍已经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胡瑢,一个是贺老爷子说要负责送她离开的人。
“已经帮你联系医院了,你最好还是叫医生来看看。”
盛柠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胡瑢对温衍说。
他果然生病了。
盛柠抿唇,想问他到底怎么了。
而这会儿负责送她离开的人得了贺至正的吩咐,刚到了客厅却没看见盛柠,如今终于看到她,立马说:“盛小姐,车子就在门口,走吧。”
盛柠下意识看向温衍。
温衍摁了摁眉心,对那人说:“直接送她去机场。”
“机票我已经让人重新帮你买了,先回去吧。”温衍语气平静,“等我回燕城再联系你。”
至于什么时候回燕城,他没说。
所以盛柠也不知道他说的再联系是什么时候。
-
盛柠是坐时间最早的一班航班回的燕城,下飞机的时候已是深夜,是陈助理来接的她。
明明上次见陈助理还是不久前,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去了趟沪市,又去了趟杭城,再回到燕城的时候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送你回公寓?”陈助理问她。
盛柠:“麻烦了。”
车行的路上,陈助理屡次欲言又止,但看盛柠表情不太对,怎么也问不出口。
等快开到公寓了,他才下定决心问道:“温总还好吗?”
“生病了。”盛柠说。
“啊?”陈助理先是惊诧,再然后有些自责地叹气道,“看来温总还是上网了。”
盛柠不解:“什么上网?”
“你不知道?”陈助理说,“我们最近不是和德商那边准备正式签合同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批早几年离职的老啤酒厂员工维权。”
原本这事儿闹不到温衍那儿,集团有公关部门有法律部门,分厂那边如果真有什么总部不知道的事件,自会有人去查清楚,但这段时间不知是谁背后推磨,竟然闹到了网上,好些自媒体跟团建似的,都发了有关于啤酒厂的通稿。
“你也知道现在的网络,听风就是雨的,原来的老啤酒厂前几年就挪到了临海岛城那边了,那些维权的员工也其实早几年就正常离了职,温总选择和德商合作也是不想让原厂旧址荒废,还有就是为了留在旧址的员工可以继续就业,结果就被那些媒体说成了帮着国外品牌抢占国内市场,挤压国内本土品牌的生存空间。”
“温总的个人资料在网上一直是非公开的,但有什么知情人,断章取义,把他之前当过军人,期间因为贿赂事件被强制性退役的事儿给曝光了出来。”陈助理越说眉头越皱,“说他以前吃公粮都吃到狗肚子里了,转眼就成了黑心资本家。”
剩下骂得更过分的陈助理不好说,还是盛柠自己用手机搜了才知道的。
说他辜负了国家培养,说他满身铜臭,说他是洋狗子。
涉及人身攻击的辱骂比比皆是,翻都翻不完,越看盛柠的手就越抖,甚至还回了几条。
“别回,你一个人哪儿回得过来,有公关呢。”陈助理阻止道。
集团的公关部不是吃素的,公司甚至还去找了专业的公关公司,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让舆论非但没停歇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陈助理不想盛柠激动地跟网友对线,所以就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