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云将整副餐具往前一推,讥讽道:“怎么,帮迅良百货找到买家了?”
大舅舅面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陈济云索性当着全家人的面揭底。
“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场,不如公开讲讲你的计划,譬如暗中拆卖资产,抛售迅良百货。”
“如今传统百货业越来越艰难,集团打算缩减零售方面的业务运营,老太太早就看过方案,并非由我一个人做主。”
陈济云又问:“那么利用集团产业向私营公司输送利益,暗中为自己牟利呢?行政总裁以权谋私,如何向股东交代。”
“有证据就去举报,或者干脆召开股东大会申请罢免我。”大舅舅保持心平气和,“你爱怎么发疯由你,但我没时间奉陪。”
“难道是我听错消息,陈总下午没有约哪位银行家见面?”
“现下集团现金流紧张,我请几个banker帮忙跟进下一期的放款进度,有什么问题?”
“倘若不提早准备,万一有人趁机狙击股价,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再退一步讲,那些歹徒收了赎金不放人,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坦白讲,当初就不该顺着绑匪,任他们随意开价。让这些人认为我们给钱爽快,保不齐会继续利用人质进行敲诈勒索。”
陈济路也听不下去,噌地站起身:“陈淮柯,你讲的是人话?赎金是你筹齐的吗。”
“怎么又为这些事吵起来。”小舅舅打起圆场。
“大哥的职责是维持集团上下稳定,要考虑多方面也正常。无论如何,大家都有共识,救人是第一位,钱可以再赚。”
顿了顿,他目光转向二舅妈:“阿嫂,你说是吧?”
二舅妈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桌面的手机上,半晌,才出声喝道:“你们两个,坐下。”
陈济路阴沉着脸坐回去,陈济云却气不过,抢在大舅舅前方摔门而出。
“什么兄友弟恭,老太太一住院,你们连装都不想装了。”
一场聚餐最终不欢而散。
直到离开餐厅坐进车里,陈棠苑的心情还是复杂得难以言喻。
“我也不相信外婆会同意卖掉迅良百货。”陈棠苑抬头去看庄律森,想要从他这里收获些认同。
“外公过去常说,百货业就是我们陈家的根基,甚至许多老员工从旺角的第一间分店跟到现在,在公司里做了大半辈子,如果业务被出售,他们要怎么办。”
她的目光倦倦,身影在户外盈薄的光线下,有种飘摇的脆弱感。
过去被保护得太好,如今真实世界的帷幕不过是徐徐向她掀启一角,她只无意间窥见其中一小部分,就已经觉得很失望。
想想当初,她还自豪地表示自己家还算和谐辑睦,没有太多大家族的糟心事。
结果头一回领着庄律森出席家宴,就看到家里人针锋相对,吵到快要打起来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今后恐怕只多不少,横竖有点丢人。
庄律森挨近她身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下巴的弧度。
不希望她为这些事情忧心,又不知如何安抚。许多安慰的言辞在嘴边转过一圈,又觉得不合时宜。
陈棠苑需要的也只是陪伴。倚着他默默矫情了一会,吸了吸鼻子,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想去看看外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50瓶,卷卷八月卷 20瓶,清霁17瓶,时述8瓶,biu 3瓶,解不开的结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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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09章 、吻短情长
◎夏日最后的玫瑰。◎
今年中秋,天文台不幸预告夜里有雨,24小时内有机会见到月亮的几率不足10%。
陈棠苑一大早出门时天色已经不太妙,车子才开到半路,雨势就渐渐涨起来。她升起车窗避免雨水溅入车内,在心中连那最后10%的概率也自行划去。
另一边,又熬了一夜的陈济云仍然没有等来与父亲有关的任何讯息。
二陈一家三人轮番守着电话生怕错过来电,转入户头的赎金一点一点被支取转移,绑匪却已经数天不见任何动静。
“换我来等吧。”陈济路放下一杯温水,催促他回房休息一阵。
陈济云盯着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烟头,一开口嗓音嘶哑:“今天八月十五了。”
“是啊,是今天了。”陈济路同样感到灰心,却不敢明着说出来,仍然鼓舞道,“继续等吧,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彼此都心知肚明,时间拖得越久,人质的安危就越发难测。
陈济云回房躺了几小时,伴着雨声醒醒睡睡,随后被哥哥扯着衣领拉起来,语气急促。
“走!去救人。”
沉寂已久的手机终于弹出新信息。
——旧历八月十五正午十二点,葵涌码头,接二陈总回家。
葵涌的这处货柜码头早已废弃多年,昔日一叠叠色彩鲜艳的集装箱在吹打中剥出斑驳的锈迹。
几人冒着细雨在装卸区一个个箱子数过去,终于在某个夹缝处找到一个画有标记的中型木箱,上面刻着扭曲的字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甚至等不及拿工具,二陈太第一个冲上去,徒手推挪盖板,扳得双手鲜血直流也未有知觉。
直到确定箱子里的丈夫安然无恙,脉息尚存,才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颤抖着拨打了120。
赶到的救护车将人送至附近急救中心接受简单救治,随后匆匆转移到私密性更高的私家医院。
而绑匪凌晨三四点已经将人塞入黑箱运抵码头边,足足关了8个小时才通知家人前来营救,一方面是为留出足够时间逃之夭夭,另一方面正是故意要等到白日晃晃之时,任陈家人再如何小心掩瞒,上下打点,都难免惹人注意。
搜救动静仅压住几小时,苦苦拖至今日股市收盘,就被消息灵通的媒体知晓,并迅速打听出所在医院。
倾城而出的记者占领了医院的每一个出入口,又蜂拥向陈家人可能出现的各处地点。
陈棠苑照常到工作室处理工作,消息有些滞后,晚了几小时才听说人已经救回来,现下正在医院检查。
她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正要与庄律森分享这桩喜讯,身旁的庄律森接起电话,突然神色严肃地拿开她手里的画笔。
“我们回去。”
“去哪里?”
陈棠苑不明所以,被动地任他牵着向外走。
可惜还是太迟。
庄律森推开电梯间一侧的安全通道,想领她通过楼梯离开这个楼层,却有气喘吁吁的记者爬着楼梯一路向上,抬头望见突然现身的陈棠苑,立刻两眼放光地往上冲。
“是陈大小姐!”
与此同时,电梯抵达楼层,另一班记者涌出来,前后围堵着将两人包围成一个小圈,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晃得眩晕。
庄律森反应很快,错身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一只手覆在她耳朵上,尽量躲开镜头追捕。
陈棠苑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追问声源源不断地隔着指缝漏进来。
“陈小姐,关于你舅舅遭遇绑架一案,请问你们最终付了多少赎金?”
“听闻陈老太突发疾病,昏迷不醒,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是否出于对警队的不信任?”
“陈小姐,跟我们说一句。”
“是啊,回应一下吧,陈小姐。”
电梯厅变得拥挤,嘈杂又混乱,庄律森领着她朝工作室回退,随后察觉到骚动的工作人员也闻讯而出,总算将记者全数挡在门外。
陈棠苑惊魂未定,缓了很久才回过神。
拿出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未读消息,不知从何看起。她尝试着联络了几个公关负责人,通话却都处于繁忙状态。
她又给妈妈拨去电话,不等她开口,妈妈匆匆扔下一句“等着”,便收了线。
各种本地新闻的推送仍然持续弹入主页,配着摄于医院或是集团总部外的照片。
——突发!陈家已通过发言人证实,陈淮桥于十日前曾遭绑架。
字越少事越大。
作为本埠第一豪门家族,短短一则新闻快讯已经足够掀起轰动。不过短短十数分钟,网络上已经炸了锅。
一群职员震惊无比,又碍于老板在场,不敢光明正大讨论,只能苦苦按捺住八卦之魂,一边将手机刷得飞起。
陈棠苑通知员工提前收工,与庄律森单独留在室内。
汤姨还在医院守着外婆,家中其他成员在争吵之后亦无心见面,节日聚餐已经默认取消。
但小家庭的团圆饭还是要吃,爸爸大清早就拍来一篮子秋蟹的照片,说自己正在集市采购食材,要她记得将庄律森带回家。
此时天光渐黯,街头霓虹逐渐亮起,外面的记者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陈棠苑等得不太耐烦,没坐多久就要站起来俯瞰窗外。
一整日雨下了又停,天是洇湿的灰,远处的山峦像飘着棉絮。今夜少了天边最重要的一个主角,阖家赏月的气氛注定大受影响。
公关负责人迟迟赶来,给仍蹲守在外的记者派了消暑饮品与点心,一边好声好气地劝说:“辛苦各位了,稍后我们会有发布会专门回应此事,中秋佳节大家还是早些回去吧。”
陈棠苑不是事件里的主要角色,前来围攻她的人相对较少,在公关与安保人员客气的疏散中逐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