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伸手过去,只是戒备的看了蓝若初一眼。
蓝若初无所谓的耸耸肩,比了个请的姿势,自顾自走在前面。
“希希,”杨潇叫住她,小声说,“我得去爸爸那里了,你小心点啊。”
“好的。”柏希希跟她挥挥手。
杨潇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不放心的说,“还有,你别得罪那个人。”
她说的‘那个人’明显是指蓝若初,柏希希得到这个提示,居然有些预料之中的感觉。
虽然蓝若初总是带着笑意,举止也很有分寸,每次都恰到好处。但柏希希总有种被他玩弄在鼓掌,成为他棋盘上棋子的错觉。
“蓝若初是心理学毕业的,他这个人有点…”杨潇想了会,大概是不太好措辞,犹豫了半晌很小声的憋出来一句,“…变态。”
“杨潇妹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公共场合不要说别人坏话呀?”前面走出几米的蓝若初忽然回头,弯着眼看向她们,语气里透着恶作剧成功愉悦,“很容易被人听到的。”
杨潇吓得避开他的视线,连忙溜回去找爸爸。
柏希希快走两步跟上蓝若初,沉默的走向关漠。
还有几米时,耳边响起很细小的声音,“别害怕,我是喜欢你的。”
在嘈杂的环境中,那点音量漂浮到近乎不真实。柏希希听到后反射性抬起头,蓝若初像无事发生似的,拍了拍关漠的肩膀。
背对她站着的陈嫣还在说话,“…关总,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合理解释。”
“之后我会跟你说清楚。”关漠回应,相比他平常的性格,态度算是好的出奇。
他看柏希希走过来,眼里闪过些许波动。
柏希希意识到,关漠不希望她走过来,起码不希望她这个时候走过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离开,陈嫣也注意到关漠细微的变化,回头看向身后。
“这就是那个孩子?”她低头,用明显不善的目光打量柏希希。
近看,陈嫣果然很漂亮,美艳的外表带来难以忽视的强大气场。她没有穿礼服,身上的女式西装更像是职业装,胸前衬衫扣子敞开两颗,傲人身材显露无疑。
她让人无法忽视的另外一点,在于陈嫣不像是来参加生日宴会,而更像是刚下班匆匆赶过来的模样。
“你好。”柏希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低头轻声打招呼。
她垂着脑袋,陈嫣只看到柏希希的发旋,扫了眼便收回目光,重新跟关漠争执,“关总,曾经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随随便便找个姑娘安抚你爷爷,还让她堂而皇之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着什么由头怕是有心人随便找找就能翻出来。请问你这么做之前,有问过我们家的意见吗?”
说到激动处,她声调略高,传开了好几米。惹得周围努力回避,想装聋作哑的人都不得不注意过来,犹豫是否应该多管闲事上来和事。
关漠没说话,定定站着,大有任她追责的姿态。
“呵,你们家做事真是好笑。十几年找不到人,活生生逼死了我爸爸,现在随便拉了个冒牌货粉饰太平。”陈嫣勾起唇角,露出明显嘲讽的意思,质问道,“再有三个月,是我爸爸去世满三年的祭日,你是不是还要带自己的‘妹妹’来上香磕头啊?”
关漠平静的回答,“如果你家愿意让我进门的话。”
看来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姓关的,你别欺人太甚!”陈嫣轻易被她激起怒气,伸手从后面端了杯香槟,作势要泼向关漠。
她攒足了力气,却在中途被身后的小姑娘截住,手腕让她用力拉了下,玻璃酒杯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十分清晰。
“抱歉。”柏希希握住陈嫣的手腕,脑袋依旧低低垂着。
从关漠的角度看过去,女孩两片睫毛轻轻颤抖着,像是黑色的凤尾蝶煽动羽翼。
蓝若初那个人再怎么讨厌,起码有一句话没说错。柏希希这个女孩,真的很漂亮。
“抱歉。”柏希希又重复了一次,慢慢松开陈嫣的手。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关漠很强大,不需要她不自量力的保护。
只是在刚才那个瞬间,柏希希条件反射的没有离开,反而伸出手拦住陈嫣。她模糊的感觉到,关漠应该不会躲开。
她不想让关漠在众目睽睽之下,弄得满身狼狈。
“我出现在这里,跟哥哥没有关系,他也是被我连累的。”柏希希声音很小,小到甚至陈嫣都不一定能听清楚。具体事情她不方便多说,解释的也很含糊,怕是根本无法让陈嫣平息怒气。
酒杯中溅起的液体洒在陈嫣小腿上,她不悦的蹙着精致的柳眉,看向安静过分的小姑娘。
本以为这是关漠随便抓来的傀儡,听她自己说法,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样。
“头抬起来说话,你不懂规矩吗?”陈嫣说话的声音带了些锐利的刻薄,言语中敌意十分明显。
柏希希根据之前的对话,加上自己了解到的前因后果,已经知道陈嫣为什么会来闹这么一出。
她和关漠一样,没有立场指责陈嫣,顺着她的意思抬头看向陈嫣,眸中带了些愧疚的意味。
陈嫣看清楚她的样子,微微眯起眼,露出危险的气息。
仿佛下一刻,那杯没泼成关漠的酒,就会兜头浇下来。
然而并没有,陈嫣打量了柏希希几分钟,问道,“你来这边之前,生活在哪里?”
周围忽然寂静下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关漠的妹妹是冒充的。只是当着面,没人敢拆穿。
现在有人站出来,撕破了虚伪的假象。
柏希希求救似的看了关漠一眼,接受到他的示意,才很轻很轻的回答,“孤儿院里。”
“哪里的孤儿院?”陈嫣问。
柏希希努力没有避开视线,如实回答,“骊城孤儿院。”
话音落,陈嫣和关漠同时变了脸色。
第016章
柏希希在报上自己之前所属的孤儿院后,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同时有了情绪波动。
“骊城…”陈嫣喃喃重复这个听起来非常普通的地名。
“不是渭城?”关漠疑惑的问。
他之前调查过柏希希的资料,过往经历上写着,她一直生活在渭城孤儿院。
“不、不是。”她看了眼周围。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柏希希是孤儿这件事这件事不能对外提起。关漠却在这样的场合,毫不忌讳的追问。
旁边的人没有人表示疑惑,大家都很尽职的装聋作哑。
“是骊城的,后来院长去了渭城,就把我一起带走了。”她很小声的解释,音量低的都不知道关漠有没有看清。
“真的是骊城?”陈嫣皱了下眉,不知道沉思什么。她盯着柏希希的脸多看了两眼,急匆匆转身,离开宴会酒店。
闹剧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平息了,周围有见风使舵,眼力劲强的立刻围过来,给关漠敬酒祝贺,又是一番虚假的歌舞升平。
柏希希松了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缩回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保持礼貌得体的微笑,一抬头,视线穿过整个会场。
穆迟靠在对面会场,恹恹的盯着她,目光里透出明显怜悯的意思,就像是看一个只能受人摆布的,精致的洋娃娃。
对视几秒,他张嘴,用嘴型无声的说了几个字,懒洋洋的起身离开会场。跟穆迟一起进来的艳丽女生立刻嚷嚷着追出去,消失在门外的世界。
柏希希目光敛起,望向自己的脚尖。
衣服不太合身,站得太久腿也开始发麻。这场的场合,周围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却还要微笑回忆问候,虚伪奉承,假意寒暄。
难怪穆迟会说——
“你真可怜。”
散场时已经临近午夜,柏希希坐进来时的车里。本以为今天关漠这么忙,会是司机送她回去。
结果司机给关漠打了个电话,没多久,他丢下还在说话的人,匆匆赶过来。
“抱歉。”关漠轻声说。
“啊?我没等多久的。”柏希希连忙摆摆手,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
关漠转过来看着她,解释道,“我是说,抱歉,让你参加这样的场合。”
“……”柏希希手停在空中,慢慢缩回来,拽着自己裙角,垂下脑袋目光盯着鞋尖。
她不适合这样的场合。即使努力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来到这种有钱人扎堆,商人们勾心斗角,每个人视线都带着X光能判断你几块钱几斤的氛围中,还是会觉得压抑窒息。
而且她表现也很差劲,即使知道言多必失,结果还是做出很多丢人的事,说了很多丢人的话。
“你今天做的很好。”关漠偏过头注视她,像有读心术似的,“别害怕,他们就算取笑,也只会取笑我,取笑关家,牵连不到你。”
“可是…”柏希希知道这个道理,把裙子揪得更紧。
想到那些表面上夸赞她,恭维她的人,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评论,怎么嗤笑关漠和爷爷,柏希希更觉得压抑。
“外面的流言永远不会停歇,尽快强大才是唯一的办法。”关漠目光落在她手上,“要你经历这些,是我不好。”
柏希希听到他一声声的道歉,连忙扬起头,看着关漠的脸说,“不!你没错!我很感谢你,要不是你…”
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可能早就消失在某个夹缝中,没落与洪荒里,从此再没有人知道她的姓名。
后面的话,柏希希没有说。
关漠却好像听出来似的,对上他的眼睛,“其实我想问,你跟我…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在说出骊城孤儿院的时候,柏希希就感觉到,关漠应该是猜出来了。
果然没有瞒过去,柏希希有些复杂的看着他,点点头回答,“没错,我们以前…见过。”
...
骊城孤儿院成立五十多年,坐落在骊城偏僻的远郊外,只有一条公交线路,两天通一次车。
因为地方偏僻,所以这个地方一直没有修建过,像是被世界遗忘似的逐渐在时间中,变得灰败。
即使如此,孤儿院也一直有人经营,里面还生活着三十多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九岁的柏希希就是其中一个。
柏希希的记忆中没有父母,没有家庭,有的只是孤儿院破旧的门窗,腐朽的床板,还有其他小朋友的嘈杂吵闹。
因为物资供给和工作人员都很少,这里的孩子生活条件很差,玩具的寿命比孤儿院里最大的孩子还长,每次吃饭都要靠抢的,经常因为争抢食物发生打闹事件,也没有大人制止,大家都习以为常似的。
柏希希年纪在孩子里不算小,因此孤儿院的阿姨不会特别照顾。可是她身体很瘦,每次都只能等他们抢完了,才能过去吃些剩饭。
这天他刚从孤儿院旁边,愿意免费收留他们读书的小学回来,抱着破破烂烂的本子,本以为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回到孤儿院里又只能吃剩饭剩菜。
结果他刚走到门口,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孤儿院外,光鲜亮丽,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隔着门,里面所有的小朋友都围着桌子,蹦蹦跳跳的抢夺桌子上的食物和玩具。
通常这种哄抢,她肯定争不过别人。柏希希远远看着桌上漂亮的蛋糕,偷偷咽下口水,抱着本子沿着墙边走进去,缩在无人的角落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