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完对着镜子一笑，她画出的皱纹都生动地跟着她的表情动了起来，太完美了！

　　她都不忍直视自己瞬间苍老的容颜。

　　妆容完成后，她的装扮就完成了一半。她去杂物间的纸箱子里取出了她的战服——橘红色灯绒棉外衣加黑色肥大裤子。

　　这可是她工作时一直穿的衣服，一次水都没下过。

　　她刚才一打开纸箱子，那股鱼腥气就扑面而来，她这有几天不闻了，一时还不太适应。

　　她在心里把稿子过了一遍，再检查了一下包，确定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就赶紧出门了。

　　她今天又是走楼梯下楼，照例打车。她在车上顺手给季文耀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一会儿就到。】

　　她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哈哈哈，那我一会儿不就能见到你本人了，老阿姨。期待jpg.】

　　她看了一眼他的回复，什么也没回，把手机收进包里。她心里装着事儿，就觉得出租车很快就把她拉到了目的地——嘉华高中。

　　她下车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十分，急匆匆地就要进去。门卫立马从门房冲出来拦住她。

　　元嘉表明自己是学生家长。

　　门卫看着她一身脏臭邋遢的样子，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所贵族高中学生的家长还有这样不体面的？

　　门卫大叔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她三遍。满脸不相信的样子，审问似地问她孩子的姓名，在哪个班级。

　　元嘉一脸无奈，“季文耀，高三一班。”

　　这学生门卫大叔熟，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喜欢翻墙逃课。光这学期，他都逮住这小子不下十次从后墙翻进学校。三不五时还能听到他又参加了什么打架斗殴。

　　他以前还想的，这小伙长得高高帅帅，天天也穿得干干净净，怎么就不老老实实学习呢？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么个邋里邋遢的妈，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

　　季文耀这小子估计是家庭条件不好，在这贵族高中人就自卑了。再加上学习也不行，所以只能在别的地方找存在感了。

　　门卫大叔已经给季文耀的行为找到了完美的解释。

　　他看元嘉就越发不顺眼了。

　　他又询问了班主任的姓氏，确认过后，又让她在《来访客登记簿》上登记好姓名和电话。

　　元嘉终于得以走入自己的剧场……

第14章 第二次重逢

　　元嘉对门卫大叔的鄙夷目光视而不见，还向他打听了201会客室的位置。

　　得到了位置信息，她匆匆道了声谢，就直奔那栋楼去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脸皮是愈发厚了，也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了。

　　别人又不能帮你过日子， 合则聚不合则散。

　　尤其是这种只有一面之缘，今生都可能不会再相见的人，她连生气的必要都没有。

　　她很顺利地在三点二十五的抵达了201会客室的门口。门是关着的，她在门外长舒了一口气。

　　她做好准备后，半点不收手上力气，大喇喇拍响了大门。

　　季文耀、霍星洲还有易老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原本正在进行的严肃谈话也被打断。

　　易老师想着可能是哪位家长到了，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喊道：“请进！”

　　元嘉听到这声“请进”，仿佛是听到导演嘴里喊出“action”，立马挺胸抬头，把头发揉得更蓬乱些。

　　她一把推开大门，大刀阔斧走进去。那闲适自在的样子，好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那嚣张傲气的模样，好像是国王外出巡视自己的领土。

　　这间会客室里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她今天的儿子季文耀，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还有一个二十多岁、模样斯文的年轻男人。

　　这三个男人看见她时，脸上都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她倒是对于大家的反应十分满意。

　　季文耀对她眨眨右眼，似乎是想和她对个暗号什么的。

　　元嘉却完全不接招，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巴掌重重拍到他的后背上，“咣”的一声让另外两个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远离了季文耀。

　　季文耀也是被打懵了，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元嘉接下来像放炮似的，噼里啪啦不停歇的一段话给整得彻底忘词了。

　　“季文耀，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娘天天起早贪黑卖鱼杀鱼，供你读书，你看看你给老娘读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你班一共50个人，你给老娘我考了个第二十五名，你可真是老母猪卡栅栏，进退两难啊。”

　　“老娘卖鱼卖到一半还得来给你这个混小子开会！学习不行还敢影响老娘赚钱，你这真是光身子骑老虎，胆大儿不害臊啊！”

　　说到这里，元嘉有点上头，觉得得加点动作戏，目光扫过季文耀的后背，季文耀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元嘉觉得老拍后背缺乏戏剧张力，目光下移对上了他的屁股。

　　一脚狠狠踢上去。

　　季文耀完全没想到自己被攻击的地方会是屁股，被踢得向前一趔趄，扑向他被吓懵的班主任。

　　易老师看到向他扑来的学生，下意识伸手一扶，很快也缓过神来。立马侧身挡在季文耀身前，边说边打量着对面女人的神色，

　　“季文耀同学的妈妈是吗？别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打孩子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易老师有点担心这位泼辣的家长会把战火转移到他身上，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企图安抚她。

　　元嘉好像突然发现这间屋子还有别人一样，立马变了脸，脸上露出热情的笑。

　　“哎呀，这就是易老师对吧。您看看我这刚才进来这个心急，竟然没注意到您。”

　　她边说边伸手要去拉易老师的手，“您大人有大量，别见怪哈，我这就是教子心切。”

　　易老师看刚才还在河东狮吼的女人一秒变得通情达理起来，觉得眼前的场景好玄幻。

　　他还能清楚看见女人强行挤出笑容时，脸上随之抖动的褶皱。

　　她还朝自己伸出手来要拉自己，随着她手伸过来，她身上那股鱼腥气显得更加浓郁了。

　　以前季文耀和他说他妈天天卖鱼，要看摊儿，没时间来学校，他还一直不信来着。

　　现在，他看着眼前种种，实在没法不相信，说服力实在太强了。

　　易老师本能往后退了两步躲开元嘉的手。但他发现自己退的两步好像有点明显，有点尴尬地看向对面的女人。

　　只见对面的女人立马低下头，一脸因为被嫌弃而神色黯然的样子……

　　易老师抬了抬手，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元嘉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倒显得有那么一丝丝柔弱，“易老师啊，我家孩子又犯什么错误了？”

　　易老师精神一震，他终于找到话题了，他被这女人吓得正事都忘了。

　　“他和霍星洲同学，就是他旁边的这位同学，上周两次逃课去和隔壁体校的学生打架，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这种事情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苦口婆心，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他们还是屡教不改。这才逼得我不得不把您和另一位学生的家长请过来。”

　　易老师瞥了一眼墙上挂的表，“等一会儿人到齐了，我想和二位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一谈。另一位同学的家长应该也快到了。”

　　元嘉等老师话音一落地，立马冲到季文耀身边，易老师再次本能地退开了。

　　元嘉站在季文耀身侧，以只有他们俩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你弯下腰。”

　　季文耀下意识听话地弯了腰。

　　元嘉立马揪住他右耳朵，边扯边骂道：“你还敢打架，我看你是盐罐子里装鳖，给你这个小王八闲坏了。”

　　她边说边用闲着的手对着他的后背哐哐拍了两巴掌。

　　“瞅你一天浑浑噩噩，学习学习不行，打架倒是能耐上了。老娘撒一把泥鳅在你卷子上，老娘卖的鱼都能答得比你好。”

　　听到这里，只考了班级第42名的霍星洲同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季文耀也是被骂得傻愣愣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妈……”

　　“别叫我妈。你瞅瞅这屋子里哪有有你妈？”元嘉边说边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

　　季文耀心一惊，这是要穿帮了？

　　下一秒就听元嘉接着骂道：“你别叫我妈，谁是你妈？你叫我妈，我都嫌你丢人！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老季家的，怎么就把你这么个完蛋货给生出来了。”

　　“你打架还被叫家长，耽误老娘生意，我看你是老太太翻跟头，你活腻歪了。”

　　元嘉激情发挥完，下意识看了看屋内其他人的反应。只见除了季文耀的那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面露惊恐地看着她。

　　她这是太吓人了吗？不过总比没有反应好。他们被吓到了就是说明她演技好。

　　她得意洋洋，正想继续念自己准备好的台词，只听“咚、咚、咚” 三声不大不小、很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易老师听到这敲门声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仿佛听到了天籁，灵魂得到了解脱和救赎。

　　他摸了摸自己脑门上不存在的汗，逃跑似的快步走到门边，给这个要拯救他们这个屋子里所有男人的“神”开门。

　　门被拉开，只见一个西装笔挺、高大英俊的男人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

　　元嘉下意识跟着看向门口，目光一对上来人，她立马低下头。

　　她身上所有汗毛瞬间都立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

　　她倏地放下了揪着季文耀耳朵的手。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老师抓到的犯错误的小孩，一时之间，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

　　今天之前她自认已经做好所有准备，考虑好了各种意外，对应想好了不同的解决方案。

　　可她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最可怕的是这个程咬金还认识她！

　　元嘉看着站在门口的霍北顾，她好想揉揉眼睛，把这出现的幻觉揉没。可她想到了自己的黑眼圈眼妆。

　　她只能忍下来。

　　她心里懊悔，自己今天的妆容似乎化得有点淡，仔细看看还能看出自己的影子。

　　她低下头却偷偷撩起眼皮，暗暗打量霍北顾的脸色，想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她盯了霍北顾一会儿，发现他的双眼就像是文艺片里的慢镜头，缓缓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停留。

　　但她感觉，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别人长了一点点。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她的判断可能受到了她做贼心虚的心理影响。

　　她自我安慰，并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她决定接下来就不按照她原先设定好的剧本走了。有霍北顾看着，她一会儿肯定没法像刚才一样，好好发挥。

　　要是被他给看穿并当场揭露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反正刚才她把戏都演得差不多了，该立的人设也立起来了，少了完美的结局也无伤大雅。过了今天，易老师估计再也不敢叫季文耀的妈妈到学校来了。

　　她索性就换一条新路——就是苟着，一直苟到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