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这件事,如果不靠自己,还能靠谁?
陶妈踌躇:“但是我和简阿姨说好了呀。”
见陶江不为所动,她又劝说道:“只有这半个学期,你就当去自习室学习,一样的。”
陶江望着殷切的母亲,想起她为父亲到处奔走的愁眉不展,以及手术成功后的喜极而泣。
此前,母亲在外工作,家中只剩陶江和父亲。陶父在大学任教,工作繁忙。冷清的家里,陶江将心思更多地放在功课上,像个学习机器,每天程序化地上学放学,做题写作业,对父亲的身体一无所知,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却发现自己束手无策。
陶江以前觉得学习能解决很多问题,可以赢得同学的欢迎,老师的喜爱,父母的引以为傲,殊不知,人生的苦难,生老病死,即便成绩再好,也徒劳无功。
的确,简宁的成绩与他毫不相干,拒绝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和这个家唇齿相依,他在长大,不会永远停留在温暖港湾,风雨来临,他有责任为家庭付出一些东西。
*
而此时,话题中心者——简宁回家后,也听母亲说了这件事。
“什么?陶江?!”
简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简妈觑着她,边收拾碗筷,边数落:“当初你不去师大附中,非要来行知中学,你看,是不是发现跟不上进度?”
“陶阿姨都和我说好了,这学期让陶江来咱家辅导你学习,你的成绩马上就能有起色。”
“什么?!”简宁的下巴差点掉地上,“还要来咱家?”
“怎么?不然你去他们家?”简妈将碗筷放进水池。
简宁腹诽,她才不想去。她双手托头,眉头紧皱,不情不愿地叹气。
“不愿意?”简妈用毛巾擦手,“小陶学习那么好,免费的小老师。我和你爸早就把高中知识忘到九霄云外了,看着你的成绩,只能干着急。”
“而且我看你最近不开心,吃饭也没胃口。”
“我是因为减肥!”简宁狡辩。
“小小年纪减什么肥,你个子高,正是要补营养的时候。”简宁妈把毛巾挂在挂钩上,顺势坐在简宁对面,“而且,我还不了解你?除了学习,还有什么事能让你食欲不振。”
“有什么不乐意的,这周日他就来了,多向人家学习学习,争取早日把成绩提上来。”
简妈起身,离开厨房,不忘提醒她,“记得把碗洗了。”
简宁抓起短发,挠着头皮:“哎呀,知道了!”
她走到水池旁,戴上橡胶手套,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唰地冲下,砸进洗碗池,水滴迸溅,衣摆处留下水渍,简宁皱眉。真烦。
按压洗洁精,清新的柠檬味扑鼻而来,简宁一只手拿洗碗刷,另一只手拎碗,心不在焉地划拉。
陶江这两个字沾满心头。
自从认识陶江,到处都有他的影子。明明不在一个班,可他就像一团冷空气,总是猝不及防地来袭,就算他在十里外,也能嗅到他隐藏在内的傲气和淡漠。
简宁一向不喜欢这种人,聪敏裹挟着孤傲,表面善解人意,其实凛若冰霜,她甚至无法想象,陶江小时候怎么可能任自己欺负。
简宁将碗筷收进橱柜,关厨房灯,回了卧室。
她打开台灯,从书包内掏出物理习题册,手中的笔停在第一道匀变速运动的选择题上,思绪逃离大脑。
陶江他会答应这件事?
简宁才不信,于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像他那种人,不是一向不感兴趣么。
第14章 . 秋日早晨 门铃响了
周日,万里晴空,天高云淡。
简妈早上例行打扫卫生,洗抹布,擦桌子,收拾沙发,吸尘器开启,一阵窸窸窣窣响动。
陶江坐在简宁旁边,怒气冲冲地扯着作业本,对她发起连珠炮进攻,噼里啪啦蹦出一串刁难问题,简宁咬牙切齿欲辩驳,却有口难开,反被他嘲弄。
男生眯起双眼,嘴角轻佻:“你的知识漏洞太多了,我不是女娲。你这水平,我无从下手。”
简宁胸脯剧烈起伏,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拍桌子,打算与他一决高下。
“嗡嗡嗡——”
伴着吸尘器的启动,简宁从梦中惊醒,睡眼盯着天花板,无名火像一团驱逐不散的阴云,笼罩在头顶。
她再度闭眼,打算重回梦境。
势必和他决一雌雄,大不了同归于尽!
黑暗来临,思绪沉沉下坠,简宁重新坐在书桌前,正要出言讽刺时.
“嗡嗡嗡——”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
简妈手拎吸尘器,迈着魔鬼般步伐,踏进简宁卧室,唰地拉开窗帘。
独自创造的黑暗被亮光强行钻入,透着朦胧的光,简宁眼皮不睁,眼珠子晃个不停,她忿忿地喊:“妈!小点儿声!”
她还要找陶江算账呢。
“赶紧起,把你房间收拾收拾!”老旧吸尘器的响声不降反升。
嗡嗡嗡,嗡嗡。
吵得简宁头痛欲裂。
每次周末想睡个懒觉,总被老妈打扫卫生的声音吵醒。
简宁睁眼,没有了窗帘庇护,强光闯入眼眶,好像整个人袒露在光天化日下,她蹙眉,起身重新拉回帘子。
简妈没拦着,拖着吸尘器离开了。
简宁再次闭眼,试图回到那个梦境。
然而无济于事。
任凭她如何努力,场景无法复现。陶江那张讨人嫌的脸再也没出现,她憋了一肚子话无处发泄。
都怪那把吸尘器!
简宁早催妈妈该换一把新吸尘器了,当时简妈以没坏、还能用的借口回绝了她。
老妈不愧是公司的会计,把钱攥得紧紧的。
吸尘器一天不换,一天睡不了安稳觉。
“啊,几点了?”简宁仍不肯睁眼,腿不听话地蹬被子。
“十点!”简妈说,“小陶马上来了!”
什么?!陶江?他要来?!
简宁猛地睁眼,脑袋翻腾得厉害,头更疼了。
她原以为陶江绝不答应这种要求,所以面对母亲前几天的旁敲侧击,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定主意陶江不可能来。
千算万算,最不可能的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联想到梦里他不可一世的样子,简宁心如死灰,如果陶江像梦境里那样毒舌,她一定破釜沉舟,立刻将他扫地出门,一了百了。
简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掀开被子,从温暖被窝钻出,凉空气激得一阵鸡皮疙瘩。
一夜过去,原本安顺的短发纷纷逃离头皮,她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趿拉着拖鞋,扯正睡衣,匆忙从房间内出来。
抬眼看客厅的表。
简宁瞳孔放大。
——八点。
刚刚是谁说的十点!
谎报时间这种把戏,被老妈耍了无数次,偏偏她自己每次都信。
简妈见简宁纹丝不动地站在门口,不禁唠叨:“前几天催你收拾房间,你不听。今天小陶来,正好让人家看看你那乱七八糟的狗窝。”
简宁捂着耳朵,转身回屋。
大清早被打扫卫生的噪音吵醒,起床后还要挨批,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周日过得还不如上学。
简妈话音刚落,便又挑起几件陈年往事数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简宁恨不得揉团卫生纸,塞进耳朵里,与外界隔离。是不是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这个样啊!
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好如何听话,自己的孩子却一无是处,不尽人意。
早知这样,干嘛还要生我。
越想越烦,简宁又涌起一股怒火,她朝书桌用力踢了一脚。
“嘶——”
一个激灵,简宁浑身颤栗,脸皱成一团,她扔了拖鞋,抱着脚趾,龇牙咧嘴地瘫坐在床边,痛意直钻心底。
本该悠闲的周末,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让一切乱了套,平白无故被挨骂,自作自受脚挨痛。
她和陶江,一定天生犯冲!难怪从小就不对付,天天打架。
睡意全无,简宁去卫生间洗漱完,耷拉着眼皮返回卧室。
屋内昏暗无光,蒙得人透不上气,她拉开厚重的窗帘,晨光透过明净窗户照亮房间,舒朗清明,伸手推窗,楼下小孩的吵闹声蓦然涌进,觉得有些冷,简宁又拽着往回拉了半截。
人家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简宁不一样,她的一日之衰在于晨。
长长叹了口气,简宁俯身将被子四折叠放,拉平褶皱床单,把床头玩偶摆整齐。
回到书桌前,昨晚未写完的作业摊在桌面,她合上封面,踮脚整理书架里横七竖八散落的闲书。
简宁最大的爱好——搜罗各种稀奇古怪的书,但凡被她盯住的题材,从入门到深奥,她通通买下,甭管囫囵吞枣还是细嚼慢咽,竟然真的全看完了。
最近她痴迷奇异传闻类书籍,从《山海经》到《聊斋志异》,踏遍所有购书渠道,简宁全部买了个遍。上次她大动干戈买的书还是荒野探险。
早前被简妈叨唠看这么多不务正业的闲书,浪费精力,不如把脑力放在学习上。
某次母女两吵架,差点把书撕了。
但简宁屡教不改,反而用小金库买了越来越多在大人眼里没用的杂书。
别人不理解,反正她乐在其中。
“宁宁——,吃早饭。”
简妈在门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