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板笔直地跟着警察往外走,路过秦昭宁时,朝她警告地瞥了一眼。
秦昭宁缓缓挑眉,压低声音道:“不好意思,你可能出不来了。”
秦秋北被带走之后,在场的股东也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做,秦昭宁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在主位坐下:“各位,股东大会推迟到周五,麻烦大家到时候再来一趟。”
白看了一场戏,还分不清最后局势的人点点头,起身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秦嘉瑜茫然无措地看着秦昭宁,张了张唇,似乎有许多话要问。
霍修予放下二郎腿起身,临走之前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秦昭宁,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霍总慢走。”
她这幅语气看不出态度,霍修予也没说什么,出去之前还给她关上了门。
秦嘉瑜这时候终于能说话了,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他往外瞥了一眼问:“你答应他什么了?”
秦昭宁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趁着我现在有时间,想问什么赶紧问,待会儿还得回医院复查。”
秦嘉瑜到嘴边的话忽然卡住了,目光扫向她绑着纱布的额头:“你头上怎么了?我听他们说车祸,什么车祸?是——”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问:“是他做的吗?”
“问题有点多啊。”秦昭宁想了想,一一回答:“头上的伤口是车祸弄的,你应该在新闻里看到过,机场环线出来后的那条道,小车和货车相撞,最后油箱爆炸,我坐的就是那辆车,至于是谁做的。”
秦昭宁看向他,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你应该有想法了。”
秦嘉瑜此时只觉得后背发凉,他怔在原地,眼中情绪复杂。
忽然的,安静的氛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秦昭宁看了眼备注,接起来。
对面是宋灼的声音:“忙完了吗,我来接你去医院复查。”
“忙完了。”
“我在秦氏楼下。”
秦昭宁说“好”,挂了电话起身,她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看向跟着站起来的秦嘉瑜,朝他伸出手:“抱一个吧。”
秦嘉瑜有些奇怪,可还没等他将疑问问出来,秦昭宁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她真的瘦了许多,骨头都硌人。抱了许久,秦昭宁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秦嘉瑜想问,可说完这句话之后,秦昭宁立刻松开了手,头也没回地大步往外走。
在她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接通后,苏燕如慌张焦急的声音传来:“嘉瑜,你爸爸在不在?你跟他说,我被警察带过来了,你让他过来处理一下。”
秦嘉瑜一愣,下意识反问:“你也跟姐姐的车祸有关?”
“车祸?什么车祸?”苏燕如一头雾水,随后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别管这些,你让你爸爸来就行了。”
秦嘉瑜心渐渐沉下去,声音骤冷:“他也被带走了。”
“什么?!”
挂了电话,秦嘉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抿着唇往外走,膝盖磕到了椅子。随着砰的一声,疼痛让他镇定下来。
秦秋北被带走了,苏燕如现在也在警局,不管怎么样,她好歹是他母亲,这时候他理应过去看看。
做好心理建设,他握紧手机快步下了楼。
出了公司,他忽然在门口看到秦昭宁。
她背对着门口,站在一辆车前,仰头和对面的人说着话。
眯着眼看了看,秦嘉瑜才认出来,那一身正装的男人是宋灼。
不知道秦昭宁说了什么,宋灼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头回应。
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宋灼忽然视线上抬,看向了他。而后,秦昭宁也转头看来。
秦嘉瑜莫名的心里一慌,连忙别开视线转身离开。
他现在终于知道秦昭宁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她要说什么对不起呢,明明做错事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她只是个受害者而已。
秦嘉瑜抿了抿唇,掩饰着脊背的僵硬,没有回头看一眼。
姐弟俩仿佛从同一处往相反方向行驶的两个点,背道而驰,而后越来越远,直至永不相见。
这个念头升起来的时刻,秦嘉瑜忽然觉得格外心酸。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个明明自己也害怕,却还是大着胆子晚上出来找他的姐姐,那个口是心非,却还是愿意原谅他的姐姐,从这一刻起,好像再也不会是他的姐姐了。
少年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秦昭宁收回目光,伸手拉开车门:“走吧,去医院。”
给她扣上安全带,宋灼从车后绕到驾驶座,进去后,他发动车子,看了眼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昭宁,问:“他知道了?”
“应该只知道车祸的事,但是苏燕如也被抓了,过不了多久,当年那件事应该也会被爆出来。”
她语气很平静,还没等宋灼安慰,就先转过头,笑了笑:“放心,我没什么难过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映宛的死一直压在她心头,那么多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无数次在想,是不是当时该死的是她。
可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她才明白,这不是她的错,秦秋北和苏燕如两个人,铁了心想要害李映宛,就算没有那场车祸,以后也会有其他的“意外”。
宋灼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没忍住蹙起眉:“怎么还是那么凉?”
“天生的。”秦昭宁反手扣住他的手,垂着眉,“体寒你知道吗?”
“知道。你冷不冷?我把空调再开高一点?”
秦昭宁摇摇头,攥紧他的手:“医生说这种体质以后不好生小孩。”
“那就不生。”
没有犹豫的果断回答倒是让秦昭宁愣了愣,眨了眨眼,她好玩地捏着他的指尖:“你确定?你们家可就你一个独苗,你不想要个小孩儿?”
“有你这个小孩儿就够了。”
前方红灯,宋灼踩了刹车,往后一靠,收紧手,打断她的小动作。
视线落在她额头的伤口上,他眼里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颇为认真地说:“我对传宗接代没什么想法,以后两边也不会有人催你,正好你也不用担心。”
他父母早亡,秦昭宁这边也没人管。这么一想确实也是,她笑了笑:“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宋灼也跟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嗯,注重过程。”
作者有话说:
灼灼:生不生无所谓,过程更重要
第七十一章
瞬间反应过来, 秦昭宁倏然脸色一红,瞪他一眼,故意道:“不知道谁之前箭在弦上都落荒而逃了呢。”
宋灼没有在意, 发动车子跟上前方的车流:“等你恢复好了之后证明给你看。”
比起前阵子,今天的气温回升许多。不刺人的太阳高高悬挂, 暖暖的光照在身上, 让人忍不住犯困。
秦昭宁身体恢复得很快,做完检查,拿了些药出来, 正好快中午了。宋灼开车, 路上买了菜,秦昭宁将车窗降下来一些, 由着风吹进来。
外面行人匆匆, 她手枕在车窗上, 下巴抵着小臂, 忽的一笑。
尘埃落定之后, 这种日子变得格外珍贵。
明明出车祸的是她, 可宋灼比她还要紧张。上下班接送, 吃喝都亲自经手。长空那边最近也忙了起来, 可宋灼还是每天定时定点地给她做饭。
连着喝了小半个月的营养汤,警局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证据确凿, 暂时将秦秋北和苏燕如收押了起来,等之后提起诉讼。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 正好是秦昭宁去复查的日子。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前几天拆了线, 今天要去拆纱布。
伤口长得很好, 但是仍旧在白皙干净的额头上留了一道不小的疤。拆完纱布, 秦昭宁出来后对着手机看了看,没忍住担忧地蹙起眉:“是不是毁容了?”
“我看看。”宋灼低下头,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
在极近的目光下,秦昭宁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心脏如小鹿乱撞,她眨眨眼。
正要说话,宋灼忽然快速地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凑近她耳畔:“我女朋友真好看。”
医院走廊有人路过,秦昭宁飞快地从他怀里退出来,偷偷掐了他一下,转身就走:“没正经。”
她扫了扫额前的碎发,遮住疤痕。手机忽然响了,看到上面的备注,秦昭宁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自从那次晚宴,她就再也没见过老爷子。秦秋北被抓走之后,他倒是打了几个电话过来,但秦昭宁一个也没接。
大概是见她态度强硬,老爷子后来也没再找过她。
如今一切都已经定型,秦昭宁看了两秒,接起电话。
“大小姐,我是老宅的保姆。”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老爷子中风了,在市医院,您现在有空能来看一下吗?”
市医院就是他们所在的这家医院,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秦昭宁还是愣了愣,她下意识看向宋灼,得到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冷静下来。
从保姆那儿问出地址,两人乘电梯上了楼。老爷子在楼上的独立病房里,他们上去的时候,保姆刚从病房里出来。
见到她,放低声音:“老爷子刚吃完饭,这会儿应该还没睡,您快进去吧。”
秦昭宁点头,碰了碰宋灼的手背:“你在这儿等等,我很快出来。”
她总有种预感,跟老爷子的见面不会太令人开心,所以不想让宋灼看到。
宋灼表示明了,只说:“有事叫我。”
“好。”
推门进去,一股更重的消毒水味传来。秦昭宁关上门,站在门口没动。
老爷子中风动不了,听到动静,以为是保姆,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又进来了,我都说了我要睡觉了。”
一生富贵,结果老了儿子入狱,自己气急之下中风住院,瘫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这种落差换作谁也接受不了。
秦昭宁走近,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老爷子转动眼睛,看到是她后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来复查,刚好保姆拿你手机给我打电话,说你中风了,让我来看看。”
桌上有苹果,秦昭宁找到水果刀,低头认真削皮。
听到她的话,老爷子才想起来她出车祸的事,不由神情有些复杂。经过这件事之后,老爷子好像一下子垮了。浑浊的眼看着她,许久才叹了口气:“他是你爸。”
水果刀打了滑,差点削到手,秦昭宁将苹果转了转,换了个地方开始削,不紧不慢地说:“但他害死了我妈,也差点害死我。”
一句话将老爷子堵死,她说的都是事实,心肠歹毒的是秦秋北,她只不过走正当途径报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