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蒙科大笑,“哈哈哈哈哈他若是小鬼,阎王听了都得抖三抖。”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不能细问,现在也不是谈此事的时机,于是便一句带过。
“其三呢?”霍文肖问道,前两个原因很明显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所以他好奇其三。
“其三啊,”戴蒙科故意卖了个关子,又闲闲喝了会儿茶,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其三是因为游湉。”
他抬起头,看着霍文肖,看到他略微疑惑的眼神,他满足地笑道,“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霍文肖不解。
戴蒙科放下杯子,朝他摆了摆手,“算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
“后来她在楼下等了我两天一夜,那几日,榕市迎来了百年罕见的极端天气,气温骤降,而她为了等我,始终守在酒店寸步不离……到最后,她体力不支,终于晕倒在大堂。”
“我的手下把她送到了医院,那时她脸色惨白,也不知是哪里疼痛,又或者是哪里都痛吧…她一直在呻'吟,在喊痛,脖子,额头,身上,全是汗……我的手下回来汇报的时候,都差点以为她当时要死了。”
戴蒙科点了根烟,递给霍文肖,他没有接。
他继续道:“后来我决定趁她在医院昏迷的时候提前离开,还特地挑了一个凌晨的时间……车行半路的时候,她突然从公路一侧的步行街里冲了出来,你大概无法想象我当时看到她时的震撼……尤其是她的眼神,坚定、从容、绝不服输……学前启蒙的时候,我们都学过一首诗歌,叫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概就是那一刻我对她的直观感受……”
“车队没停,我心情很复杂……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她竟然还没放弃,我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她又追我追到了机场,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人群中,浑身湿透,衣服上全都是泥和血……她的双腿在发颤,似乎连站都无法站稳,可她却始终握着拳头……霍总,你知道吗?”
戴蒙科轻轻吐了口烟,他长舒一口气,对他道:“那一刻,我很嫉妒你。”
……
霍文肖始终坐在那里,从头到尾,静静听着戴蒙科的声音,一言不发。
他双手摊开垂在大腿两侧,是完全僵硬了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双眼无神,没有焦点,身体里的所有能量好像都被抽干了。
连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只有大脑还在苟延残息地运作着……
在一遍一遍地想象她摔倒的画面……
想象她是如何满身是伤的在大雨里奔跑……
想象她摔倒后又爬起……
想象她受伤的伤口那止不住的血……
想象她在昏迷的时候是怎样痛苦地喊着疼……
想象她独自承受的屈辱,和无穷无尽的委屈……
而这些,竟然都是他带给她的……
颤抖的手,摊开在眼前。
霍文肖望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竟然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她。
就是这双手,竟然还想要把她再一次地从他身边狠狠推开!
他无声大笑,将双手缓缓蜷成拳头。
戴蒙科不再多留。
他起身,临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的手下把送她到医院后,不久便接到了医院的一个电话——
医生说她怀孕了。”
但是他不确定,毕竟后面又那么折腾,游湉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还能保的住。
但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毕竟是他的孩子,保不保的住,他都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戴蒙科说完,也没再看他,接过waiter递来的大衣便走了。
……
孩子。
他的孩子。
霍文肖愣在那里,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孩子……”
他的嘴角不经意间的,浅浅地翘了起来。
直到餐厅打烊,他才离开。
没有开车,就沿着街区一直走,一直走,
迎着冷风,穿梭于霓虹,
耳边有熟悉的乡音传来,他在一个街头卖唱的中国青年面前驻足。
那青年深深款款地演唱着一首中文老歌,
“莫名,我只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了你……”
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冒了出来,她撒娇道,“你也给我唱一首歌嘛,我想要听《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便对那个女人说,“好。”
女人的声音却愣了一下,半响,试探着问,“我想点一桌子的炸薯条和炸鸡翅,行不行?”
“好,我买给你吃。”
女人惊呆了,她又说,“那我不想考研了,每天学习都好累哦!我根本不想看书……”
“好,我们不考。”
大概快乐来的太突然,女人默了默,怎么都不敢相信似的,“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是。”他毫不犹豫地承认,生怕晚了一秒,她就被别人抢走了。
他说我想要你。
“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要你了。”
……
霍文肖回过神来,听到身后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喊他。
“叔叔。”
他回过头,俯身半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脸。
黑头发的小女孩递给他一张纸巾,随后用不太流利地中文对他说,“擦擦眼泪吧,叔叔。”
“谢谢你。”霍文肖接过纸巾,站起来对小女孩的母亲说,“你的女儿很可爱。”
好像并不需要她回复,他又自言自语地笑了笑。
“我的女儿也会这么可爱。”
……
晚上,游湉还没回酒店。
她陪源野看了一部美剧,看着看着,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太累了。
源野也精神亢奋了一天,这会儿也困了,美剧还在放,他把ipad扣在一边,也歪头睡了过去。
傅舟昂今天不在,游湉来了以后,他就抽空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房间里开着一盏小灯。
……
房门被轻轻推开,霍文肖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每一步,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他来到游湉面前,半蹲在她腿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小腹。
他的宝宝此刻就躺在里面。
游湉的双手微微拖着肚子,小腿有些蜷着。
这么看,小腹的确是隆起的形状。
霍文肖失笑地摇着头。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明明已经起来了……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他好失败,真的好失败。
他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给过她,而她却已经把最好的给了他。
他的视线下移,放在了她微微蜷起的小腿上。
她穿着高筒的棉线袜,遮住了小腿上那条祛不掉的伤疤。
他把掌心颤抖地贴向她。
闭上眼睛,虔诚地感受她曾经经历过的痛。
想象自己陪她一起走过那段荆棘丛生的路。
希望把那些遍体鳞伤的苦,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过程,她始终都没有醒。
她太累了。
旁边的美剧还在放。
霍文肖的泪水无声流了下来。
另一个声音从心底猛烈地破土。
他怒吼道:“这就是你把她交到别人手里的下场!这个世界上谁也保护不了她!只有我!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