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家伙炯炯的目光下,郁晚脸上的笑容僵住,嘴角一抽。
原来这个问题只在她小的时候,在那些逗弄她的大人嘴里听到过,却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小家伙拿出来说。
对于这个千古难题,郁晚表示她很不喜欢。
爱有时候是难分彼此,难分先后,难分多少的。
太过理性的比较,就总会有人伤心。
为了避免这个十分喜欢挑古怪刁钻问题去问的小家伙以后再拿类似的问题为难她,郁晚决定趁魔尊来之前,一次性同他将道理讲个明白。
念念还不是太能够理解话中的道理,不过他听明白一点,晚晚就不会让他去做选择,说自己更爱谁,推己及人,小家伙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不对的。
见念念没再纠结,郁晚松出一口气,品出几分幼儿教育的重要性来。
想到未来的漫漫长路,她也觉得自己更加想念谢无祈了。
等魔尊赶来,为念念布下一个幻梦,小家伙知道在梦中便能见到父尊,于是也不用人哄,乖乖的就躺下开始酝酿睡意。
闭眼前,小家伙仰着红扑扑的脸颊,朝着郁晚眨眼睛,“我要开始做梦啦!”
*
梦到谢无祈的后遗症就是,这几日,念念每晚都会缠着魔尊陪他睡。
似乎是察觉到有魔尊在,当天夜里,他就能梦到父尊。
时间又一晃,某天清晨醒来,郁晚突然觉得迎面袭来一股水汽。
她揉着迷蒙的睡眼,待定睛看清眼前的画面后,瞬间失语。
足有半人高的水缸中,莲花盛放,在花瓣舞动荡开层层涟漪后,娇嫩的花瓣蔓延伸张,逐渐化出人形。
青年跨步从水缸中出来,赤足踏过地面,身后留下一连串水迹。
郁晚的目光从那张近来每晚都会出现在梦中的、俊美无双的脸上缓缓移动,在他躺着晶莹水珠的锁骨流连片刻,顺着他胸前流畅的曲线蜿蜒下移,继而脸颊胀红。
“谢无祈,你......你怎么不穿衣服!”郁晚简直没眼再看,她慌忙用手指遮挡住眼前的视线,偷偷透过指缝瞄他。
谢无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日日盯得我看时,怎么就没想那朵小莲花本就不着寸缕?”
郁晚一噎,红着脸,“那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谢无祈挑眉,“是谁每日捧着那朵莲花端看,还一口一句谢无祈的唤?”
“现在我不就变回谢无祈了,你怎么还不认了?”谢无祈笑道,“晚晚,你怎么不敢看着我说话?”
郁晚心道一声妖孽,想到就在外间的念念和魔尊,也顾不上与谢无祈贫嘴,赶紧翻身下床在床尾的衣柜中找出一件谢无祈的旧衣。
她将衣服按在谢无祈怀里,手像是被烫到般,倏地收回。
“你别说话了!快点穿上!”郁晚边往外面的方向看了眼,确定没人听到屋里的动静,才忍不住再次催促。
她简直恨不得堵上谢无祈那张嘴!
明明最开始时,是连亲吻都会脸红的闷葫芦,现在竟随时随地都敢逗弄起她来。
简直不像话!
就像怕什么来什么,正当郁晚催着谢无祈赶紧穿戴齐整时,念念便抱着一个灵宝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看到眼前许久未见的人,念念瞬间瞪大了眼。
但他似乎更好奇,父尊为什么不是从外面回来,而且还光着屁股背对他!
没错,就算只是一个屁股,也足矣让念念瞬间就认出,那么翘的,一定是他父尊的屁股没错了!
“父尊!”念念激动地连本来打算给郁晚炫耀的灵宝都顾不得了,随意丢在一边,就展开小臂,直冲冲地跑上前。
谢无祈的脸骤然一黑,眼看着小家伙迎面抱来的位置,他下意识转身披上长衫,轻巧一避。
未曾想,这一避,距离他几步远的小家伙瞬间待在原地。
红红的眼眶瞬间凝聚起一泡泪,他转身便扑进郁晚怀里,“父尊居然都不抱念念啦!”
郁晚嘴角一抽。
谢无祈已经穿好衣服走过来。
念念看了一眼试图挽回他的父尊,小小的哼了一声,脸上明晃晃写着,“谁让你刚才拒绝我,现在的念念已经生气了,你哄不好的那种!”
看着眼前大眼瞪小眼,都素着脸,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
郁晚一个没忍住,猛地笑出声。
谢无祈不自在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抿唇,唇角绷得平直,小家伙有样学样,表达自己不满情绪的时候也会将粉嫩的小嘴抿起来。
可是他人小,脸软乎乎,嘴巴也肉嘟嘟的,就算故意学着冷脸也学不像,反倒有一股滑稽的嗔怒的味道。
念念脾气倔起来也和谢无祈十分像,明明平时一张嘴像是抹了蜜一样,整日将“想念父尊”“想父尊想得睡不着觉”挂在嘴边,此刻别扭起来,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郁晚主动站出来当父子俩的调解员,揉了一把念念柔软的发丝,“念念不是每日都在盼着父尊回来嘛,怎么现在又发起脾气来了?”
“父尊不爱念念了。”念念固执地认为,刚进屋子时,谢无祈稍稍避了下去整理衣服,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抱他便是不爱他了。
小家伙才不懂青年也有自己的羞耻心,他会故意逗郁晚,却依旧想在孩子面前保持威严。
“算了。”念念一脸忧伤,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钻进郁晚怀里寻求安慰,他也不是很想要父尊呢,父尊哪有晚晚好,晚晚每日都会亲亲他的小脸!
“好吧。”郁晚故作惋惜,“虽然念念不想抱抱父尊,但是我想抱一下。”
说着,她便搂着念念,一同撞进谢无祈的怀抱中。
郁晚从未发现,谢无祈的肩膀是这样宽厚,拥着她们的手臂,是这样强壮。
念念被两人夹子中间,像是被同是抱住。前一秒还故作较劲的小脸瞬间露出藏不住的笑意,“好吧,那念念就勉为其难让父尊抱一下好了。”
谢无祈回来后,原本计划的合灵仪式自然重新提上日程。
郁晚既然准备留下,就想着等到接现代世界的母亲一起后,彻底告别穿书局,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往往知道太多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与其携带着系统,时刻提醒她所在的是一本小说,身边最亲近之人也是纸片人,且连主角都算不上,这种体验实在不是很妙。
或许别人会受困于小说不真实的环境,可郁晚并不会,无论是在那里,只要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都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郁晚已经决心彻底抛下过去,不再去想穿书局,不再去想小说系统,努力做好自己。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阮母适应不了修真界的生活。
事实上,郁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比起她来说,陡然发现自己年过半百后不仅能再次与女儿重逢,还有了一个小外孙,且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更长的寿命能与自己的女儿与外孙相伴,阮母别提多开心了。
在度过最初不习惯修真界几乎人人使用术法的日子之后,每日陪外孙一同修习的阮母也因穿书后体质的改变踏入了修炼道。
比起整日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玩儿的晕头转向的郁晚来说,阮母将以前工作和广场舞的时间都拿来修炼,竟逐渐寻到了其中的妙处。
郁晚丝毫不怀疑 ,照着如今的势头下去,她或许很快就要成为全家老小修为最低的人。
也不是她不想修炼,只是每当她要修炼时,家里的一大一小就会凑上前让她不要那么辛苦。奔波了近百本书,事事都要靠自己的郁晚,又重新找回了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宠着她的感觉。
不过眼瞧着合灵的日子就要到来,她和谢无祈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那就是谢无祈体内的双世剑以及他的本命魂灯。
当初清虚之所以同意谢无祈拿走本命剑,一是因为他立下天道誓,绝不会让双世剑脱离控制,二则是天剑宗始终掌握着谢无祈的生死。
就算有一日,谢无祈和他体内的双世剑一同失控,天剑宗也可以用直接的方式毁掉谢无祈的□□,继而毁掉与他共存的双世剑。
既然要过自由的日子,郁晚便也不想让谢无祈再受到任何约束。
天剑宗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
如今的掌门人已经是风眠,就连钟离寥寥都因掌门首徒的身份,开峰成了一峰之主,如今被奉为钟离长老。
钟离寥寥能一眼认出谢无祈,却没能一眼认出他身边的郁晚。
当初郁晚的死虽然被有意瞒了下来,可那段日子的谢无祈反应太过不同寻常,好端端住在第一峰的人又乍然消失,再加上后来路望寒有意与谢无祈找茬,几个曾与郁晚有过交情的人便都知道了她身死的事。
骤然看到千年孤寂一人的谢无祈竟带一个陌生女子回到天剑宗,钟离寥寥说不意外那是假的。
饶是她已经不再像曾经那般见到一千灵石都能惊呼出声,可还是没有掩饰住脸上的愠色。
她一直认为郁晚的死和谢无祈脱不了干系,可迫于无从求证,只能压下心头的郁气。
但她不纠结于过去之事,不代表她能从容地笑脸相迎,看谢无祈牵着别的女子。
于是她丝毫不掩饰脸上鄙夷的冷笑,敷衍地将人迎进山门。
钟离寥寥没看郁晚,只对着谢无祈轻蔑地哼了一声,她虽然身处灵界,深居剑宗,却也听过谢无祈后来转修魔道改做了魔域魔主这件事。
“不知魔域之主,如今来我天剑宗是为何意?”
当初谢无祈离开,应是同那时的掌门清虚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近年来,灵魔两界暂时休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谢无祈一身黑衣,衬得他的脸愈发端方如玉,若无人提他修魔一事,看起来倒也和剑宗风姿卓绝的高阶剑修无异。
他的身上似乎一直存有一股凛然的气质。
他轻佻眉梢,毫不避讳地牵起一旁郁晚的手,“即将与道侣合灵,所以此番特来取走我的本命魂灯。”
“合灵?”钟离寥寥脸上的假笑绷不住了,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被谢无祈牵着的女子。
对方巧笑嫣然,也有一双好看灵动的琉璃色眸子,这一点倒是和郁晚很像。
可再像她也不是郁晚!
谢无祈他,居然说要同一个小修士合灵?
就连当初的郁晚,都没有摘下这朵高岭之花,与他合灵,如今竟被这一个不知哪里跑出的黄毛丫头捡了便宜?
她上下打量对方,轻蔑一笑,瞧那修为,怕是年岁连谢无祈的零头都不够。
他俩人,竟也都不害臊?
钟离寥寥忍不住哼笑一声,到底是想为曾经的旧友说句话,也不愿意让眼前不知情的小女修过分难堪。
于是,她思量半晌,走到郁晚身边,淡声道:“这位姑娘,喜欢男人是没有出路的。”
郁晚稍稍愣住,紧接着轻笑出声。
钟离寥寥对她说的话与曾经重合。
——“喜欢男人是没有出路的。”
——“郁晚,我劝你也不要喜欢男人。”
郁晚没忍住,赞道:“钟离寥寥,果然没有人比你更懂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