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伸了个懒腰,在树下靠着坐下,去应范玉珍的话,“秘境出口不是后日才开么,反正现在天也快黑了。依我看呐,我们不如先在此处休整休整,明日再说。”
在崖底打了一夜,大家都累了。
姜颂连忙附和:“我同意。”
众人看向时霁。
夕阳西下,霞光映在树下,风也轻,天光也柔和。
只见躺了一日的少年神清气朗,眼里罕见地蓄起笑意。
他忙着逗鸟,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朝几人点了点头。
童锦芝收拾完宋辰后在姜颂身边蹲下,轻轻捏了捏姜颂的衣袖,小声道:“我没看错吧,他刚刚笑了。”
“可真好看。”姜颂捧着脸,一脸沉醉。
范玉珍顺着两人的视线往那边看,于是也痴痴望了半天。
“怎么样,时霁是不是很很好看。”童锦芝撞了撞她的胳膊问道。
范玉珍回过头来,语气认真,“你们说,鹦鹉到底喜欢吃什么?”
童锦芝:“……”
姜颂:“……”
几人说话间,天色渐渐黑下来,晚风卷着海水拍打在岸石上的声音,在岛上散开。
简单支起的柴火堆烧得正旺,火苗如舌一般灵活地四处吞吐。
宋辰一手拿着一只烤兔子,举在火苗上烤得油水滋啦,香气四溢。
童锦芝咽了咽口水,催道:“你放近些。”
“一个人干活,七张嘴等着吃。”
宋辰一边埋怨着,一边手下不停,又是往火里放近了,又是不停地打着圈儿,好叫它受热均匀。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杨文楠急缭缭地伸手接过一只,麻利地扯着兔子前腿。
他烫得龇牙咧嘴,捏着一只前腿大发慈悲地递到范玉珍面前。
范玉珍双手盖在火面上烤火,见状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吃吧。”
杨文楠长眉横立,“你再说一遍?”
那气势吓了范玉珍一跳,他每次要收拾人之前,就是这副表情。
于是她只得道了声谢谢,接过那只散着热气的兔腿。
翟永扯了另一只腿,举过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真香!”
他咬了一口兔肉,又对着范玉珍说:“玉珍,你别怕他,他就是欺软怕硬,我们这几个人里啊,他只敢欺负你。”
那一边,宋辰也是举着一只前腿递到时霁面前。
时霁拒绝:“我不要。”
“我烤了好久,你给个面子呗?”
许幻竹从地上跳起来,啄了啄时霁的袖角。
时霁看了眼兔腿,低头问她:“你想吃?”
废话,她又不是真的鸟。
许幻竹连忙点点鸟头。
“给我吧。”时霁接过兔腿,抓着许幻竹放到了腿上。
他掰开鲜嫩的烤肉,一片一片地递过来。许幻竹迅速地衔着叼进嘴里,鸟腮鼓起,三两下的功夫,吃下了半只。
时霁点了点她的肚子,声音带着戏谑:“别忘了你可是只鸟。”
许幻竹后退半步,警惕地看向时霁。
话里有话,他不会是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了吧。
她垂了垂鸟头,有些心虚。发现时霁不再逗她,反而低头继续吃着那只许幻竹没吃完的兔腿。她又抖抖翅膀,瞬间精神起来,昂首挺胸地退到一边去,自己玩了起来。
“原来翠翠喜欢吃肉啊。”
范玉珍远远地看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并暗暗在心里记下。
杨文楠看她目光温柔,眼波潋滟的样子,心中对范玉珍的鄙视更深了。
这傻子居然会喜欢那种傻鸟,和许幻竹一样没品味。
时霁低头吃肉的时候,闻见油香气之中,隐约夹着淡淡的草药味道。他移开那半只兔腿,又低头闻了闻,发觉那味道好像是从自己的颈间传来的。
于是一只手缓缓摸了上来,摸到一丝黏腻的膏体。
原来脖子上的伤口上,擦了些药膏。
他敛着眉眼,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药膏的味道,很熟悉。
一阵海风吹来,吹得几人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
吹得跟前的火焰四下摇曳。
吹散指尖淡淡的药草香气。
吹得许幻竹一个趔趄又滚回时霁脚下。
兔肉香嫩,的确可口,时霁吃了一口,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
月色火光相交映,他笑的时候,好像橙红的火焰褪了色,翻覆的浪潮海水失了声,只能看见他眼里的细碎的光华,比星星还亮。
童锦芝和姜颂肉也顾不上吃,双双捧着脸,痴痴地望着。
不得不说,就算是以一只鸟的视角去看,时霁这样子也极好看。
所以如今许幻竹和那两个花痴弟子一样,多看他两眼,也没什么问题。
她自我开解。
“翠翠,站那么近,你的鸟毛不要了?”
时霁这一声出来,总感觉好像击碎了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跟着打趣:“翠翠,当心烧秃了,许仙长就不要你了。”
一阵阵哄笑声传开。
许幻竹翻了个白眼,内心哀嚎:翠翠不想理你们,翠翠想回家。
范玉珍认真道:“你们不要笑它,小鸟也是有自尊的。”
许幻竹闻言用力地点点鸟头。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息过后,又爆发出更为夸张猛烈的笑声。
杨文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范玉珍,你是傻子吧?”
时霁偏过头去,许幻竹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青筋扯得很紧,肩膀发出细微的不连续的抖动,好像在竭力忍着什么。
许幻竹放弃了挣扎,在一阵阵笑声中,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鸟。
流落海岛的一个普通的深夜,此刻一只小鸟的自尊心正放在地上被碾碎。
终于笑闹得累了,宋辰倒在时霁脚边,童锦芝和姜颂相互靠着,范玉珍抱着双腿坐在角落,杨文楠和翟永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一边,发出悠长的呼吸声以及……雷鸣一般的鼾声。
时霁把许幻竹捧在手里,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脖颈上,顺着往后轻轻摸着她的羽毛。
“是不是很吵,我们去别处睡。”
许幻竹抖了抖脑袋避开,时霁不理会她抗拒的动作,环着她起身,往另一边的大石块下走去。
走出去十几米远,没了那恼人的打鼾声,这边果然清净许多。
时霁靠着那石块坐下,将衣襟扯散了,抓着许幻竹的头把她放了进去。
她起先挣扎了几下,后来累了,折腾不动了。
于是干脆不动了,安心地躺在里头,毕竟时霁的嘴虽然很冷,常常不讲人话,但身子还挺暖和的。
怀里的绿毛鹦鹉终于消停了。
时霁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头发来,长长的一根,乌黑亮泽。
是女子的头发。
他将那发丝缠在尾指上,又松开手指,于是风一吹,那一根头发丝便打着转儿往后退。
然后轻飘飘地,随着风吹向看不见的地方。
黑夜中,抬着手的少年随风呢喃:许幻竹,是你吗?
还是鹦鹉的许幻竹埋在时霁怀里,无意识地回了一句啾鸣。
于是那人抬着的手慢慢放下,轻轻覆在胸口,感受到那只鸟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他缓缓开口:“好,翠翠,我知道。”
第17章
翌日,天色渐亮,岛上传来鸟鸣声,声声悠远清脆,和翠翠那破絮般的叫声不一样。
时霁还未睁眼,一只手便就摸着往怀里探,直到触到那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才转了转脖子,起身离开。
走到昨夜其余六人休息的大树下,地上的火堆烧得只剩黑色的炭块和白灰,风一吹,朝着四周撒去,沾了一些他的衣角上。
他面无表情地抖开,朝着周边望去,树下空无一人。
时霁昨夜休息的地方离那几人也不算远,按他们咋呼响亮的嗓门,若是离开了,他应当能注意得到。
时霁身高腿长,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这几步路走下来,许幻竹早在他怀里被颠得够呛。她哆嗦着从他衣襟口探出脑袋来,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见了眼前这景象,十分疑惑,这群人怎么还能凭空消失了?
四下安静无声,忽有一阵风来,吹着树叶扑簌垂响。明明天色大亮,满地晨间的暖阳金光,许幻竹却总觉得哪里阴仄仄的。
她抬头去看时霁,时霁一只手抚在树干上,下颌紧收,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树上了年岁,树干干燥磨喇,手覆在上面时,传来细细的、尖锐的刺痛感,像是极弱的电击一样。
时霁皱起了眉头,下一刻,脚下的土地陡然变软。一瞬之间,时霁站着的那处轰然塌陷,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许幻竹抓紧了时霁,一人一鸟双双下坠,落底的一瞬,许幻竹从时霁怀里一头飞了出来。
树底下这风光,倒是华美隽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