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再从自己眼前消失掉！

　　她一口气冲出船舱，反倒愣了一下。

　　深夜的甲板上空空荡荡的，四下里是无垠的海，轮船的光照也仅仅照亮了四周几米的地方。远处的东西，全都隐藏在浓墨一般的夜色里。

　　让人无端地觉得心慌。

　　“诶，老妹儿，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怎么跑出来啦？”

　　赵有鱼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转头，才看见黑熊精正坐在船舱投下的阴影里，不注意还真看不着他。

　　“哦……我有点睡不着……”

　　赵有鱼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

　　她的目光逡巡在甲板上，除了黑熊精以外并没有别人。

　　黑熊精也看出了她的寻不在焉，“你别着急。”

　　赵有鱼一愣，把目光收回来，想了想，在黑熊精旁边坐下了，“熊哥为什么这么说？”

　　五大三粗的男人朝努了努嘴，“你脸上都写着啦。”他道：“你还小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总之好不到哪里去。但这事不是你一个人能扛下来的，你就不要一个人往上顶，懂不懂？”

　　他平时嘻嘻哈哈，经常是懒洋洋的，还是头一回和赵有鱼说了这么多话。但很用心。

　　竟也出奇的奏效。

　　赵有鱼做了个深呼吸，晚上的海风带着一丝咸腥气，反倒让她乱哄哄的脑子冷静了一点。

　　“谢谢你。”赵有鱼道：“现在情况是不好，不过已经比之前好很多啦。”

　　她慢慢地给黑熊精解释了一些。

　　“我原本是来找人的，可偏这件事不光是找到人就能解决的。”

　　黑熊精静静听着。

　　布偶猫小姐要找的是谁，他当然清楚。那位绝对是妖怪当中大佬级别的人物，以此类推，他的敌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小鱼小虾米。

　　他知道跟着这姑娘过来，就是危险重重。不过能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总比一直稀里糊涂的强。

　　“有人拿我来威胁他，想利用他做很坏很坏的事。”赵有鱼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对“很坏”的解释，“和毁灭世界差不多的坏事。”

　　在海神心里头，人类是不配享有世界的，当然，那些被他做成偶人的妖怪也不配。

　　只有他能当老大，只有服从他的人才能有好日子过。

　　“他没让坏蛋得逞，不过他也便得不像他了。”赵有鱼在这里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从她意识到卫慈已与从前不同事起，她才见过他一次，还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深海之渊的大门一旦打开，猇就会化为火焰的一部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那扇门关上。”

　　黑熊精听了一会，道：“所以现在他还能威胁卫慈吗？”

　　赵有鱼摇头道：“应该不能了吧。我都逃出来了。”

　　她想了想，还是把实话说了，“其实打开深海之渊的钥匙，根本不是卫慈的力量。”

　　——而是她。或者说，纯正的猇的至臻之火。

　　海神看起来是在用她来威胁卫慈，可实际上，却是借她对卫慈的心思，把她留在了深海之渊。

　　还引来了余跃。

　　如果不是她的能力骤然爆发，恐怕当时深海之渊的大门就真的被打开了。

　　来自地心的怒火，会直接将他们姐弟吞噬。

　　她想想那银发男人“温柔可亲”的笑容，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眼下她和余跃是逃出来了，可也知道开启深海之渊真正的钥匙就是猇。

　　这世上最后的三个全在这艘船上，海神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们一家子走脱。

　　而卫慈……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态度了。

　　赵有鱼陷入到一种惶惑之中。就像从前，她养在浴缸里的大鲤鱼突然凶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时一样。

　　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却让她有种真实的恐惧，仿佛那是场噩梦，随时都会在她睡得香甜的时候，猛然侵入她的脑海。

　　黑熊精见她沉默，也没多问什么，只道：“你放心吧，卫先生肯定站在咱们这边。”

　　赵有鱼又怔了一下。她觉得心里头的事突然被戳中了，意识到自己担忧的是什么，她的鼻子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发酸。

　　黑熊精粗中有细，看出了赵有鱼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家都陪着你呢，啊。”

　　照赵有鱼刚刚所说，事态严重，即使想要苟且偷生都没什么机会。

　　人家的大招一放出来，不想死也是个死。反正大伙都在同一条船上，生和死都是绑在一起的，倒是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黑熊精起身离开，转过船舱的阴影处，这才轻轻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才意识到前头有个人正注视着他。

　　他豁然抬头，正对上那人在幽冷月光下的一双眼睛，浑身就是一个激灵。

　　等再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黑熊精只觉得心脏这才慢慢恢复了跳动。

　　再伸手一摸，后背上竟然叫冷汗湿透了。

第87章 chapter 87

　　“如果你刚刚没有对他说明，他会带着船上的人类逃走。”男人平淡的声音从赵有鱼背后传来。

　　赵有鱼豁然转身。

　　卫慈从船舱一侧的暗影离走出来，深黑的眼注视着她。

　　“他想要逃走的心思很愚蠢，但你很聪明。”

　　赵有鱼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她扬头看向身前的卫慈，“我不是一个聪明人，”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镇定，“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你还喜欢吃烤鱿鱼吗？”

　　赵有鱼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让这么个愚蠢的问题冲口而出。

　　但已经问出来了，她只能不错神地盯着对面人的反应。

　　心中尚且抱着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希望。

　　男人挑了下眉稍，没有说话。

　　这就已经是他的回答了。

　　卫慈微微低垂了目光，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鼻头都红了，还抽抽噎噎地不让自己哭声儿来。

　　看起来是挺可怜的。——本应该对世间万物怀有一般无二的威严的龙皱了皱眉头。

　　眼泪珠子顺着赵有鱼的脸就滚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卫慈这一沉默，把她最后的一丝奢望都打得稀碎。

　　她知道她的大鲤鱼不是原来的那条了。

　　赵有鱼吸了吸鼻子，“那好吧，也许我们能谈谈条件？”

　　对面的男人似乎没预料到她这句话，目光顿在她脸颊的泪迹上，手指微微屈了一下。

　　“你想让我做什么？”

　　赵有鱼看着他，像看着一件杀伤力巨大的he武器。

　　“关上深海之渊的那扇门。”

　　卫慈仿佛后知后觉地转开目光，淡淡道：“你能拿什么来交换？”他唇角弯起一个并无笑意的弧度，“你说过，谈谈条件，所以我可以认为这是一场交易？”

　　赵有鱼深吸了口气，她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坚定起来，“当然。你想要什么，任何事，只要我能给，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

　　男人深沉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缓缓地扫过赵有鱼，让她突然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

　　“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需要你呢？”

　　此时女孩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收敛起来，她板着脸，仿佛努力作出冷冰冰的样子，但卫慈看出她的心情很不好。

　　......十分愤怒，也许还有一丝隐藏起来的委屈。

　　到她的语气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我是猇，我想这多少有些价值。”

　　卫慈淡淡一笑，“我很高兴，以前教你的那些你记在心上。”

　　他曾经教导她妖怪世界的法则，告诉她纯血的大妖意味着多么强大和珍贵的力量。有些流淌在古老血脉中的能量是连龙都不敢小觑的。

　　她现在学会衡量利弊，去寻找最佳的解决方案了。

　　......在一切都要靠她自己的情况下。

　　作为曾经的导师，他应该为布偶猫的成长感到欣慰。

　　但事实上卫慈的心情算不上美妙。他甚至莫名地，不太想将自己的决定说出口。

　　“恐怕答案是否定的。”卫慈道：“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现在，释放地心之火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在意的是这个世界的秩序，而不是人类。

　　他看了赵有鱼一眼。让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生硬地转开。

　　尽管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把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当作她的男朋友，赵有鱼还是被他的态度刺了一下。

　　“为什么？”

　　她还是不死心，她偏不死心。

　　卫慈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开那扇门。”他抬手，船四周的夜幕仿佛被缓缓拉升起来，露出原本的面目。

　　赵有鱼倒吸口气。

　　船只四周，海水漆黑如墨，平稳普通镜面，不带一丝波纹。

　　他们如同滑行在这镜面上，就连船尾也带不起一点浪花。这很不对劲。赵有鱼直觉这深黑的水下，正有无数危险蠢蠢欲动。

　　与其说他们此时身处幻境之中，倒不如说这一片汪洋，已经成了极度危险的战场。

　　死生都已经在瞬息之间，而他们除了迎战，并没有其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