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香槟公爵仿佛变了很多,看着像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了。以前的他不管外表多么的狼狈疲倦,总是带着一种看不见的光晕,让他看起来魅力十足,光彩照人。可此刻的他,还是惯有的打扮,看起来也没变瘦变丑或者苍老,那层光晕却忽然消失不见了。他从一个俊美非凡的花花公子瞬间变成了一个只是长得很好看的中年男人。
陆楠瞅了半天,勉强算是找到了自以为的根源所在,不禁奇怪的问:“好好的,为什么要留胡子啊?”
没错,香槟公爵在下巴处留了胡子,也不能说不好看吧,但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因为胡子变了不少,起码肉眼可见的老了五岁。
香槟公爵勉强的笑了笑,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楠,许久后才低声的问:“陛下,您……您还好吗。”
陆楠这下觉得更奇怪了,她对香槟公爵不同以往的言行举止产生了一种熟悉的即视感,好像曾经她的某个前男友提出分手的时候就是现在这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心想难道香槟公爵是被那次难产血淋淋的景象给吓到产生了心理阴影,所以要跟自己分手吗?
第289章
“如您所见,还不错。”
不太想一见面就开始纠缠那些男女的事情,陆楠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回答。她觉得挺尴尬的,严格意义上,她跟香槟公爵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情人只是用来掩盖她婚内出轨的美好修辞。理性成熟的人对待分手,应该客气而冷淡的保持距离,这样对方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心想不愿意继续保持那种关系,断就断了呗,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的专门打个招呼吗。搞得好像他们曾经爱过似的。
无论如何,在诺曼底公爵彻底远离宫廷后,陆楠还是感到挺愧疚,光从这个角度,她确实也不想跟香槟公爵继续保持不正当关系了。所以她已经暗下决心,假如香槟公爵表露出了那个意思,她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从此他们回归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好歹也快四十的人了,是时候找个靠谱的妻子,乘着还能生赶紧的生几个孩子。”
陆楠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当了皇帝之后她就非常关注大臣们的家庭以及后代情况。不管香槟公爵的为人如何,他的才干确实值得赞赏,所以从人才的角度陆楠还是希望他可以多生几个儿子好好养大,未来好给自己继续打工。生个女儿也不错啊,虽然安德烈身上已经有个婚约了,但未来会如何谁都不敢保证。万一最后发生变故不成,娶了香槟公爵家的女儿,也是件门当户对好婚事。
香槟公爵不知道她的思维已经歪到了九霄云外,依旧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陆楠都不记得上一次他如此谦卑是在什么时候。大多数时间,香槟公爵在她面前都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哪怕勉强装出温顺的样子,不过是为了逗她开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摆出一副罪人的嘴脸来?
陆楠脑内诸多念头飞速急转,把最近的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人际关系变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这就很奇怪了,哪怕宋家这件事上香槟公爵犯了错误,陆楠也不可能为此真的把香槟公爵如何啊。站在皇帝的角度,她的几个心腹大臣,除非是犯下了谋反的大罪,其他的任何罪行都可以商量。陆楠对香槟公爵的底线,大概就是可以默许他从国库捞钱贪污。
但是香槟公爵已经很有钱了,陆楠从没限制过他对金钱的追求,还弄了无数赚钱的门道交到他手里,除了定时分红什么都不过问。她觉得香槟公爵应该不至于这样都还要贪污吧。他不是那种对金钱充满贪婪的人。
“怎么了,尤里安,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感到不安起来,可别告诉我,私下你弄出什么大乱子没法收拾。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赶紧老实交代,我还会考虑放过你。”
陆楠用开玩笑的语气轻松的说,实际上却是在暗示,让香槟公爵赶快老实交代,不要故意拖拖拉拉。不过直到现在她都并没有把这些当做一回事,香槟公爵手上没有军权,平时又被她盯得很紧,她确实想不出什么事情能让他摆出一副末日降临的表情来。
香槟公爵苦涩的挤出了一个笑容,然而那个笑容却比哭泣还难看。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却流了下来。陆楠有点被吓到了,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尤里安,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她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猜测香槟公爵莫不是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命不久矣——好吧,她电视剧看太多了。
香槟公爵举起一只手,示意陆楠不要靠近,自己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睛,仿佛瞬间下定了决心。
“陛下,实际上,我是来向您坦白兼请罪的。”
陆楠莫名其妙:“啊?为了什么?宋家的事情吗?只不过是件小事,我还不至于为了那些人就怪罪你——”
“不,陛下,请听我说。”
香槟公爵闭上眼,自暴自弃的喊道。
“我是个罪人,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实际上,您之前的难产……我事先就知道有人会动手脚,但我却故意隐瞒下来什么都没说……我不是想让您死,只是,只是,我不想看到您为其他男人生孩子,我想要那个孩子死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您也差点一起死了。我明明提前好好计划安排过,到底是哪里出了漏子,我查了又查,却怎么都找不到关键所在……我……”
说着说着他语无伦次,甚至有了情绪崩溃的迹象,整个人摇摇欲坠,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抬起头,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陆楠,仿佛是想要祈求她的原谅。
陆楠慢慢的重新坐下,必须承认,她倒是真的从没怀疑过香槟公爵在难产的事件里也插了一脚。她就说呢,为了确保安全,她把身边的人反反复复查了好几遍,从内到外的布置都严密得不能再严密了。就这样都被人找到机会差点要了命去,让她感叹对方手段高明。但假如香槟公爵掺和在里面悄悄放了水,那就能解释得清楚了。身为她身边最亲近的大臣,长期自由进出寝宫和卧室,想要收买布置点眼线易如反掌。如果香槟公爵愿意,直接把毒下到她杯子里都没问题。陆楠虽然经常怀疑香槟公爵的目的,觉得他野心勃勃不好掌控,可她确实没有在这方面对香槟公爵产生过任何疑心。
这又不是真的后宫妃子争宠,她怀孕生孩子跟男性的情人又有什么厉害关系呢。陆楠一直这么觉得,她也认为香槟公爵肯定是这么想的。结果现实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扇得她居然一时之间有点懵了。
倒也说不上多么的愤怒和意外,她只是难以理解。而难以理解的点甚至都不在于香槟公爵的目的,陆楠迷惑的问:“可你为什么忽然要来告诉我呢。”
必须承认香槟公爵这一手做得很干净,不知道他是怎么计划的,反正没人怀疑到他头上,替死鬼找得无比完美。也许那个下手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这很好,非常高明,也非常香槟公爵。他算计起人来总是这么的完美,让人什么线索都找不到。陆楠看着他,心想他知道今天忽然坦白的结果吗。这样一来,不管还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陆楠再也不可能重用他了。哪怕陆楠想装傻把整件事掩盖过去都不行,香槟公爵选择了说出一切,证明他已经抱有放弃一切的觉悟。
香槟公爵苦涩的笑了,这是认识他以来陆楠见过最难看的一个笑容。他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陛下,想必您不清楚我的家庭,我也从来没有谈及过我的父母以及他们的婚姻。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母亲疯狂的爱着自己的丈夫,那是种病态,不正常的爱,她必须每分每秒都要跟父亲呆在一起,一旦离开他就难以安眠,坐立不安。倒也不是说她对我不好,可是在她眼里,大概我只是一个用来讨好和留住父亲的工具吧。”
“在我小时候无数次的目睹过母亲为了父亲疯狂的样子,那太可怕了,不但无法让父亲觉得感动,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是个疯子。所以他讨厌母亲,讨厌这个家,也讨厌我,因为他觉得我身上遗留了源自母亲疯狂的血液,谁叫我跟母亲长得那么像呢。我就不在次详细描述他们那些不幸的经历以及童年不愉快的回忆了,总之,所有人都以为我的父亲是因为患病而早早去世。可只有我和几个近侍才知道,他是被母亲给毒死的,因为他在外面养了一个漂亮的情妇,还和她生了另外的孩子。”
他平静的诉说着家族的秘密,注视着陆楠的视线如有实质,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感觉呼吸困难。
“在父亲的坟墓前我发誓,绝对不要步上母亲的后尘,我不是个疯子,我不会像疯子那样爱人,任何人都无法动摇我……至少在之后的十来年里,我觉得自己做到了。”
“所以呢,这一切跟您下手企图弄掉我怀着的孩子又有什么联系,为什么又偏偏要选在这种时候跑来坦白。”
陆楠心中火气渐生,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
香槟公爵忽然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狼狈的落下眼泪,他的表情既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哭泣。
“是啊,陛下,您不懂,不懂就对了,这就是对于我玩弄人心的报应,我伤害了无数的女人,所以活该被人狠狠伤害回来。您不懂吗,您看不出我疯狂的嫉妒吗,我嫉妒您的丈夫,可以合法的拥有您,我嫉妒您肚子里的孩子,因为那是您和其他男人亲热的证据。感谢您没有用谋杀这个词语来描述我的行为,但我确实是犯下了谋杀的大错。也许您会问,难道以前我没有杀过人吗?没错,我杀过人,我杀过不知道多少人,连自己都数不清。但里面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和纯洁无辜的孩子相比。为了满足我的嫉妒,为了发泄我的仇恨,我亲自策划安排,杀死了一个尚未出生的无辜婴儿。上帝啊,我口口声声说绝对不会活成疯子的样子,到头来,还是印证了父亲临死前的诅咒,我果然是母亲的儿子,和她一样疯狂恶毒。”
他发泄般的喊叫着,行如疯狂,看上去很像随时打算扑过来咬住陆楠的脖子。门外的护卫们听见声音不对,警惕的敲起了门,陆楠不得不大声喊道:“没什么事情,我很好,你们都退下。”
但这番对话显然也让香槟公爵恢复了理智,他冷静下来,疲惫的喘着气,用一种陆楠无法理解的悲哀表情看着她。
“啊,您还是这么的平静呢。我宁愿看您勃然大怒,叫来士兵将我拖出去吊死,也不想看您现在这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我抱着接受惩罚的心向您倾吐了一切罪行,但您看上去好像并不打算惩罚我——不,不不,我已经得到惩罚了,这就是对我的惩罚。”
他笑着这么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不断的流淌,让他看上去悲惨且滑稽。陆楠其实倒不是像他所说那么不当回事,此刻心里也是乱作一团。一种奇怪的感情在胸口烧灼,让她觉得难受且想吐。她想对香槟公爵怒吼几声,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可生气的。比起一个夭折的孩子,当然是香槟公爵更加重要。香槟公爵能为帝国赚钱充当她的可靠助手,而一个婴儿又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是陆楠却不能这么说,她还没忘记安茹公爵发怒的理由。
她甚至有些怨恨香槟公爵,既然没人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要跑来坦白呢。知道了真相后她不处置这个男人都说不过去。可是没有了他,那么多的事情都交给谁来接管。她有一大堆等待计划执行的政务,除了香槟公爵,她真的想不出还可以交付给谁。
沉默了许久后,陆楠疲倦的叹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所以,您想要我怎么样呢。”
香槟公爵立刻回答:“您可以随便找个什么罪名处死我。”
陆楠想都没想的摇了摇头,她曾经一度讨厌过香槟公爵,也一度对他的死缠烂打感到厌倦,可她却从未想过要他死。也许人就是这样吧,非要等到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感受到重要性。
“我……我理解您的想法。”
她艰难的说。
“可是,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您会觉得我很冷酷,但是,比起一个已经失去了的孩子,我当然选择您。我是说,我可以原谅您犯下的过错。”
在陆楠看来,这根本是不用犹豫的选择,别说那个孩子已经下葬了,就算那个孩子还活着,在紧要关头,她大概还是会选择香槟公爵。安茹公爵说对了,她就是个这么冷血的女人,不配做母亲。
但那又如何。有时候陆楠根本没有更多的选择。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为了留下香槟公爵继续为自己效力,她都可以无视他曾经犯下的罪行。然而香槟公爵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但我不能原谅自己,陛下。”
他平静的说。
“我不光亵渎了上帝,还、还差一点杀死了您。这些天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满身满手的鲜血,看到您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之中。您是个了不起坚强的女人,而我不是。我再也无法直视您的眼睛,再也无法坦然的呆在您的身边,您的每一次注视都会让我体会到,自己是个无法被宽恕的杀人凶手……天啊,我是那么的爱您。”
他再也无法说下去,死死咬着嘴唇,硬生生的吞下了一声呜咽。陆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她却毫无触动,胸中一片冰冷,那些之前还在汹涌彭拜的感情就像是忽然被黑洞吸走了似的,让她想假装动容都做不到。
“再见了,陛下。”
香槟公爵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从怀里掏出一个封好的信封放在书桌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陆楠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去拆开信封看了几眼。里面是几封有香槟公爵签名盖章并且接受过教会公证的文件,他把自己在王都的产业全部献给了帝国。
陆楠恼怒的将信封摔到了地上,低声骂道:“谁要你的钱了,蠢货!说走就走,还真是潇洒啊!以为我会很感动吗,不,我只会觉得你蠢得不可救药!我都不计较了,你在那里认真个什么劲儿啊!什么上帝,什么忏悔,都是胡说八道!”
骂完后她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在扶手椅里,茫然的看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谁知道心里会那么的难受呢。
都不知道这么躺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安茹公爵没有敲门就闯了进来,劈头就是连环质问:“怎么回事,为什么香槟公爵忽然封锁了所有名下的产业以及庄园,带着十几个随从直接离开王都不知去哪里了。我没有接到过任何有关的消息,您到底又和他在闹什么鬼?”
陆楠慢慢的抬起头,看到安茹公爵的脸她就顿时怒火中烧,破天荒第一次在他面前仪态尽失,破口大骂:“你也要来逼我吗?都是我的错?到底还想要怎么样,滚,滚吧,你和他们一样,都滚好了!”
骂完她觉得还不解气,劈手就抓起一个杯子砸过去,安茹公爵没有躲闪,瞬间被砸到了额头。他恼怒的捂着已经变红的额头,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肩膀颤抖。可是陆楠比他更生气,拍着桌子大喊:“我不想看见你,给我滚,反正你们这群人都是一样,嘴上说得好听,结果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口口声声说爱我,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个跑得飞快,我——”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加之自从难产后她身体一直都不好,最近又忙着调查计划对付伊尔汗人的事情,陆楠忽然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人直接往后一倒,失去了意识。
第290章
这都不知道到底是第几次昏迷后在床上醒过来,陆楠睁开眼睛后一阵无语。不过这一次房间里并非只有她单独一人,不需要坐起身也能看见安茹公爵就坐在床边,低头翻阅手里一叠厚厚的文件。陆楠虽然很不想承认,还是感到了一阵安心。她很怕醒来后发现安茹公爵也要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逃命似的弃她而去?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可是陆楠自认在皇帝这个职业方面自己确实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诺曼底公爵先不说,香槟公爵……她连对方谋杀皇子的罪行都可以原谅,他还有什么不满的,非要被自己拖出去吊死才开心吗?果然她从头到尾都还是不了解香槟公爵这个男人。
他说都是因为爱着自己,陆楠撇了撇嘴,如果真的那么爱,就该留下来为她分忧解愁,而不是自我满足的离开,甩下一堆烂摊子。辞职都还要提前一个月写报告呢,香槟公爵这种相当于企业财务总监的人说走就走,陆楠拿命去填那些忽然空出来的漏子吗。
“啊,蠢货,蠢货!”
想到这些陆楠顿时又差点气得脑溢血。又不是十来岁的青少年,快四十岁的男人了,能不能有担当成熟一些!
“您还是冷静一些吧,否则又要被气得晕过去,医生没有告诉过您,您现在身体状况很不好,需要静心休养这件事吗。”
安茹公爵放下手里的文件,用一成不变冷漠的声音说,陆楠躺在床上哼了一声。她很想嘲讽说您终于舍得主动进宫来见我了,但又觉得这种抱怨显得很幼稚,于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我明白现在可能不该谈这个,但是香槟公爵的事情完全压不住,已经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大臣们都很惶恐,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您居然会忽然流放自己的宠臣。您应当立刻拿出一个可以让众人信服的说法。”
安茹公爵的声音是那么的冷漠,甚至都没有来主动关心一下陆楠现在的感受。不过这正是陆楠现在需要的东西,她不想被任何人同情,更不想被当成一个病弱的女人那样嘘寒问暖。考虑到之前跟安茹公爵发生的一系列不愉快,他这种彻底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让陆楠觉得一阵轻松。
她是真的不想再跟男人发生任何暧昧的牵扯了。
身体还在一阵阵的发虚,连挥动手臂都觉得无力,陆楠喘了一会儿气,才慢吞吞的说:“以阴谋暗杀皇子,使其尚未出生就胎死腹中的罪名通报整个王都,判处香槟公爵没收家产,流放境外,不得宣召,终生不能返回。”
本来陆楠还想一口气把香槟公爵的爵位一起削了,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好歹是伴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男人,对她也算尽心竭力。现在他已经把自己放置在了一条死路上,陆楠不想剥夺他贵族的头衔,那样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希望那个蠢货有点自知之明,没有蠢到连护卫都不带。当初在宫廷里搅风搅雨的时候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失势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企图落井下石找他报仇。
头痛的按着额角,陆楠心想难不成还要她私下雇佣一队雇佣兵去保护香槟公爵那个蠢货吗?老实说她很想就这么放任他去死。可是想到他最后的嘶喊以及泪水,她又不忍心。说来多么的可笑啊,香槟公爵是杀害她孩子的凶手,甚至差点把她也一起给弄死了。到头来凶手忏悔一番看破红尘的远去,倒是她这个受害者心存愧疚,甚至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陆楠啊陆楠,你怎么也变得这么的贱了。
陆楠没好气的在心里自我吐槽,权当是接收香槟公爵庞大家产应尽的义务好了。她打算等一会儿就去吩咐暗探里的人,去悄悄雇佣一队靠谱的雇佣兵,务必保住香槟公爵的性命。
她在那里思考人生,没注意安茹公爵沉默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一点。
“您是说,当初难产那件事,香槟公爵也掺和进去了吗。”
安茹公爵慢吞吞的问,陆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嗤笑着反问:“怎么,您不信?我一开始也不信,结果嘛,看来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多么的可笑啊,我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的丈夫,而一个则是我的情人。到头来他们都弃我而去。虽然不想承认,但站在女人的角度,大概我真的很失败吧。”
这里陆楠确实没说谎话,她感觉挺挫败的。她一直非常有自信,觉得可以把香槟公爵彻底掌握,她并不是体会不到香槟公爵从未正常表达出来的那种迷恋。结果自以为稳如老狗,一朝惨烈翻车,香槟公爵不仅想弄死她的孩子,还通过爱她这件事自我领悟,毫不犹豫的把她以及那些富贵荣华全部跟垃圾一样丢弃了。任何女人都不会为此感到高兴吧,合着她跟香槟公爵命中劫难一样吗?
安茹公爵没说话,陆楠也不在意,反正她最难看最尴尬的时刻都被安茹公爵看了个够,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实在是懒得费心去伪装那副大公无私的圣洁假面了,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要为之前无礼的举动对您道歉,不管您信不信,我发怒不是因为被男人甩了,而是考虑到他丢下的那一堆烂摊子。早知道他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我就不会给予他那么多的权力,现在可好了,找谁来顶锅。换做其他时候可能还没关系,我完全可以慢慢寻找,慢慢培养。但是现在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公爵,有件事情我还没得到确切的回报,所以暂时没有告诉您。但我确信在遥远的东方,有一支危险的军队正在集结,未来将会成为帝国的敌人。我们不得不加快脚步开始准备,我担心——”
“够了,陛下。我不是来听您说这些的。”
安茹公爵冷冷的喝止了她。
“刚才您告诉我,跟随了您六年多的情人,同时也是您最宠信的大臣,阴谋杀害您腹中的胎儿,还差点把您一起害死。然后您对他的处置就是放任他离去,甚至还保留了他的贵族头衔?”
他薄薄的嘴唇扭曲了起来,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讥笑。
“没看出来,您倒是个对男人如此心软的女人。为什么不把这种慈悲施舍哪怕一丝一毫给您那个不幸的孩子。我还以为您真的就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铁石心肠无血无泪呢。”
陆楠瞬间就被他激怒了,努力的撑着床头坐起身来怒目而视:“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把他抓起来,处以极刑?您可别忘了,香槟公爵不光是我的情人,他还是帝国的财务大臣,手里掌握了无数帝国的经济命脉。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数不清的小贵族以及其他人士都依附与他,为他卖命效忠。我冒冒失失的无凭无据单靠他自己的承认就处死他,其他大臣和领主会怎么想?他们当然会认为这是桩冤案,是我想找个借口夺走枢密院大臣的权力,而香槟公爵正好就是那个最好对付的。您该不是不知道,刚刚才颁布了贵族爵位划分法案,贵族们对我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全靠武力威胁才勉强维持着现在的局面。难道我要为了替一个婴儿报仇,就不顾一切的扰乱局势吗?您懂不懂什么叫做大局为重?这个道理,不应该是我来教导您。”
这也是陆楠恼怒的重点,香槟公爵已经成为帝国权力划分里的一个庞然大物,他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人脉和秘密势力,陆楠都不敢说自己全知道。她相信香槟公爵既然做出了彻底放弃一切的决定,肯定会提前妥善处理手里的一切力量,但是并非人人都像他一样可以轻易放弃得到的一切,肯定会有依附于他的人不满这种结局。他们要是打算联合起来闹事,足以让陆楠手忙脚乱好一阵了。
偏偏香槟公爵的罪名涉及宫闱秘密,不像是谋反作乱那样清楚明白,无论陆楠怎么处理,肯定会招来各种非议。毕竟,连陆楠自己都没想到香槟公爵会干出那种事情,其他人就更不会信了。这几年里香槟公爵对她一心一意,除了她连另外的情人都没有,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彻底收服了香槟公爵,让他成为了女皇的裙下之臣。然后忽然就说香槟公爵是导致她难产的真凶,还没收了他全部家产,别说那些领主大臣了,换做陆楠自己,也觉得挺像是栽赃嫁祸。
所以说,香槟公爵为什么要跑来自白啊?觉得自己有罪,就不能别搞事,慢慢的让出手里权力退出政治中心,届时想干嘛干嘛去,陆楠才懒得管。她觉得香槟公爵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爱自己,他只是在爱那个自以为深爱着女皇的本人罢了。搞不好他还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深情呢。
这些东西她不信安茹公爵不懂,可他还是要摆出那副站在道德点上居高临下质问的嘴脸。陆楠不知道他到底还要纠缠着那个孩子的死到什么时候——那又不是他的孩子!
她这么想的,于是也就这么说出来了,她觉得好累,不想再和安茹公爵争吵下去,她简直搞不懂安茹公爵到底想要怎么样。教导她必须像个真正的君主那般行事的人是他,埋怨身为女人无血无泪太过冷酷的人依旧是他。他是不是从没想过,感性和英主这两个词语压根不可能兼容。她要扮演的甚至不是什么仁君,更不是什么贤王,她的目标是一个征服四方杀伐果断的伟大帝王。为此已经耗干了她所有的心血和精力,她是真的没多余的精神去玩什么贤妻良母的扮演了。
“……您觉得我是为了那个孩子吗?不,您果然不懂,根本不是什么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没有牵扯到您的生命,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不要忘了,他差一点把您也一起杀死,而您的答案就是这么放过他?您的那些报复心呢,您的那些凶狠与恶毒呢?既然您要做一位合格的无情君主,起码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吧。”
安茹公爵却这么回答,陆楠听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如同以往在御前慷慨陈词,但他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
也许陆楠只需要简单的一个反问就能戳破那层薄薄的纸,让安茹公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她不想这么做。她只是冷静的回复了一句:“我已经决定了,不容反驳。”
说完她就直接转过身背对着安茹公爵,意思是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