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和其他小动物们听到雪梨的话都面露黯然，白鹿耷拉下耳朵，担忧地看着趴在母亲身边哭泣的两只没开灵智的小老虎。

　　雪梨站起身来，轻拂素袖，口中默念心诀，被劈断的沉甸甸的大槐树就像没有重量的云一般轻易地浮在空中。

　　猴子和兔子们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将母虎的尸体抬出来，白鹿亦护住守在母亲身边不肯离去的两只小老虎，生怕它们被树压到。

　　子岚见他们忙忙碌碌，一时不知该从何处插手，只得站在一旁守护雪梨。

　　雪梨的仙术大约都是跟“韶姨”学的，与她令人惊艳的医术不同，这些术法都只是很基础的凡间术士常用的仙法，但她现在是仙身，用得竟相当出色。

　　等母虎和幼狐们都被挪开以后，雪梨才将大槐树放下。

　　他们一起将母虎的尸体运到了这一家虎长住的洞穴前，因为只是未开灵智动物的居所，洞内显得十分简陋，只有一些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干草，久远的骨骸，还有吃剩下的果核。

　　雪梨和小动物们协作，在山洞前挖了个方方长长的大洞，将母虎的身体平缓地放入其中。

　　小老虎们还是不舍，“呜呜”唤着看向被放到洞的深处、已经没有气息的虎母，好像还想跟着跳下去，但它们毕竟在仙境中住了很久，隐约得到一些灵息，好像也知道这里就是最后道别的地方了，即使跳下去母亲也不会再活过来、温柔地用舌头舔它们的脑袋，于是只得用未长成的幼虎爪扒拉着洞口，凄惨地呼唤，洞边的泥沙被它们的动作不断蹭落，变成不规则的弧度。

　　小动物们很是沉默，一人一爪子，安静地填土，将洞口掩埋了起来，任凭小老虎着急地在身边打转哭泣。

　　等大家将母虎埋好后，雪梨就地采来了一些干净的野花和有仙气的灵草。

　　医仙自有医仙的超度方法。

　　她将野花和灵草一起揉碎，缓缓聚集灵气，在心中默念心诀，然后静静地将花草洒向小土堆。

　　被雪梨洒下的花草在脱离掌心的一瞬间便化成洁白的灵光，明明无风却顺着某个方向飘离远去，像有意识一般。

　　最后，雪梨就地取了草茎，简单地编成绳，打了个圆环似的绳结，放在埋了母虎的土堆上。

　　这样就算超度完毕了。

　　雪梨是真正的九尾狐神兽，有仙身的仙子，虽然不能使母虎起死回生，但她的仙气足以引导它的魂灵安稳地去往凡事，重新找到归宿投胎转世。

　　可是对于没有灵智、没有仙身的生灵来说，它这一世的生命也就真正地结束了。还有对于这两只小老虎来说，它们也是真正地没了母亲。

　　小动物们站在土堆周围，都有片刻的无言静默。

　　两只年幼的小兽靠在土堆边上，彼此依偎，发出轻轻的啜泣声，丝毫没有攻击性。

　　雪梨亦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但她定了定神，说：“这样母虎的超度就完成了，它来生会过得很好的，大家都安心吧。”

　　雪梨的话似乎让沉闷悲伤的气氛缓和了一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听她说完，小动物们的脸色都好了一些。

　　但过了一会儿，白鹿犹豫地挪了挪蹄子，担心地看了眼两只小老虎，问：“那这两只幼虎，以后该怎么办？”

第29章

　　年幼的小老虎还没有自己生活的能力。

　　仙境内的动物即使没有开灵智，成长和衰老都会比一般动物慢很多，这两只小老虎乍一看好像比猫也大不了多少，一下子失去了母亲，即使在仙境中也会变得很难生活。

　　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都有悲悯之心，自然不忍见失母幼崽流落在外，但到底将这么小的虎崽安置在哪里，就成了一个问题。

　　雪梨看小动物们都有点想照顾，可似乎又都有顾虑，不敢下定决心的样子，想了想，说：“要不还是将它们先养在我这里吧。这两只小老虎虽然还年幼，但毕竟是猛兽，你们体型太小的动物肯定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我能够化成人身，不管怎么样应该会好很多。”

　　白鹿忧心道：“可是你不是已经在照顾大雪狼了？再带两只小老虎回去的话，肯定会很吃力吧。”

　　“大雪狼的伤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候了，我只要定期换药就好。这两只小老虎目前长得还不大，只要想想办法肯定能够解决的。”

　　说着，雪梨看了眼身边的雪狼一眼，道：“而且雪狼长得比较大，我们是两个人，必要的情况的话，他也可以帮我的忙。”

　　住处的问题的确很难办。

　　像兔子这样的小动物是住在自己打的洞里的，老虎塞不进去，猴子则住在树上。小鹿的窝养两只老虎倒是没问题，但她是只没有爪子只能靠蹬的鹿，万一出什么事，控制两只小老虎估计很困难。

　　看来看去，的确还是住房子的雪梨最合适。

　　雪梨说得在理，然而小动物们还是感到过意不去，面面相觑。

　　这时，一只小兔举爪提议道：“总是让雪梨一个人养太不好了，要不这两只小老虎由我们一起出力照料吧！我们可以轮流做给它们带吃的、帮它们洗澡之类的事。”

　　兔子的提议一出，小动物们都露出恍然一亮的神色，考虑之后，都嗷嗷赞同，表示愿意出力。

　　“这样雪梨就只需要让小老虎们住着就可以了！”

　　“也不用再想办法找东西给小老虎吃！”

　　大家振奋起来地议论纷纷。

　　这样的确能够减轻雪梨不少负担。

　　“谢谢你们。”

　　雪梨感激地道：“那这两只小老虎就暂时安置在我这里。等它们长大一点，可以再考虑给它们在附近找个山洞，或者搭个窝。”

　　众人都赞同雪梨的想法。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雪梨看向匍匐在土堆边哭泣的小老虎们，说：“今天再让它们和母亲多待一会儿吧，我回家准备一下让它们睡觉的东西，黄昏再来接它们。”

　　“那我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拿给小老虎吃！”

　　“我在这里陪着它们，万一它们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跑远。”

　　小动物们三言两语就进行了分工，在大家都没有意见的情况下，雪梨对小动物们摆手告别，往家走去。

　　子岚不大清楚他们商量了些什么，但大约猜到是达成了共识，此时见雪梨离开，他也不再留恋，默默地跟了上去。

　　两人不久就回到了家里。

　　子岚看得出雪梨虽然尽量表现得很镇定，但其实心情不算太好。

　　他本想要再靠近雪梨猜猜情况，谁知才一走进小木屋，雪梨就突然变回小九尾狐，然后一下子扎进了他的毛里！

　　“嗷呜！”

　　这一回和昨夜不一样，子岚明显能够感觉到雪梨的情绪和昨夜不同，她其实很伤心、很难过，但在外面的时候怕影响其他人，没有表现出来。

　　子岚此时是站着的，雪梨实际上是一头扎到了他腿上。他想了想，便沉默地卧下身，将雪梨搂进了自己怀里。

　　雪梨这回没有抗拒，埋在毛里，大雪狼身前的毛发很快被她的眼泪润湿了一小片。

　　雪梨说：“我没能将它救回来。”

　　“两只小老虎还这么小呢，它们没有了母亲，肯定会很难过的。”

　　“如果我的医术更精湛，能够起死回生就好了。如果我的修为更好，能够提前感知到雷雨，能够发现它们还在外面就好了。”

　　子岚听着雪梨在自己怀里“嗷呜”“嗷呜”地哭，尽管不明白她的语言，可却大致猜得到她的想法。

　　雪梨是仙境内唯一一个正经的神仙，承担整个仙境的责任是一件很沉重的事。

　　有时候明明已经竭尽全力想做好了，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有些事，能力能为的是很有限的。雪梨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达到了她这个年纪很少见的修为，拥有了精湛的医术，无法起死回生并非是她的错。

　　不仅仅是雪梨，就算是修为很好、经验更丰富的狼王，也未必能在这种时候做到十全十美。

　　但正因为责任重大，能力受到期待，在变幻莫测的天命面前，才愈发会感到自己的渺小，还有面对天地生死的无能为力。

　　子岚不止一次在爹娘脸上看到过和此刻相似的沉默的表情，他自己因为通晓一切，亦感同身受。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处理好后续工作，吸取经验，尽人事听天命，争取在下次能够保全更多的人。

　　子岚低下头去，看着埋身缩在他身边、蜷成小小一团的低落白色小狐狸，默默将头靠了过去，无声地安慰她。

　　雪梨将自己一整只都埋到大雪狼厚而蓬松的毛里，“呜呜”地哽咽。

　　不久，她就感到大雪狼低下头来，将额头放在她背上，轻轻碰了碰她。

　　雪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很难对别人说出口的话，不知不觉就对着大雪狼说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大雪狼听不懂她的语言，也有可能是因为大雪狼不管怎么样都会做出安慰她的举动。

　　雪梨原本并没有期待太多，但说来奇怪，她竟然觉得大雪狼好像是真的能理解她的想法似的。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将她圈起来的举动也比平时更小心。

　　雪梨抬起头，正好迎上大雪狼凝深的狼眸注视着她，眼神好像能够洞穿人心。

　　雪梨有一种被看穿的窘迫，但她又为此时有人能陪着她、明白她而感到安心，她差不多哭够了，将眼泪收了起来，上去轻轻舔了舔大雪狼的脸，道谢道：“谢谢你嗷。”

　　子岚感觉到小九尾狐在他面颊上轻轻舔了两下，不由懵了一瞬。

　　他诧异地望过去，却见小九尾狐已经使劲将通红的眼眶擦干净了。

　　雪梨道：“差不多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布料可以拿来再做两个窝的，那两只小老虎还在森林里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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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梨下午花了一点时间，从家里找出些不用的布料，堆了两个新的窝出来。

　　大屋里住下雪狼以后已经很挤了，雪梨只好尽量将位置弄得更紧凑，并把草药书籍一类的东西挪了一部分到自己屋里来，这才勉强又塞下两个小虎窝。

　　两只小老虎不久就从森林里接了回来。

　　小老虎们起初不大适应脱离母亲的生活，经常会跑到森林里去看母亲下葬的地方，大约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渐渐从失去母亲的阴影中恢复过来，重新有了活泼开朗的样子，并且也会玩闹了。

　　从这时开始，两只小老虎的性格才逐渐看得出来。

　　这两只幼虎是三年前出生的，如果在凡间已经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但因为生在仙境里，受到仙气的影响，现在样子和举止都还表现得很小。

　　它们其实是一对兄妹。

　　哥哥虎头虎脑的，比妹妹要强壮一点，非常活泼。经常能够看到它在院子里飞快地跑来跑去，“啊呜啊呜”地练习吼叫，然后跌倒摔个虎啃泥，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伸爪子去翻随便放在院子里的空箱子，然后把箱子翻倒了，自己被扣在里面，“啊呜啊呜”地出不来，带着箱子“咚咚咚”地乱撞。

　　妹妹体型比哥哥要小，但依然不失身为老虎的力量感，而且明显要来得更聪明。它知道怎么在哥哥被扣住的时候上去一巴掌把箱子糊掉，或者直接咬着它的尾巴把它拽出来。它像知道自己的声音还很奶气，就算吼叫也吼不出名堂来，所以虽然该凶猛的时候很凶猛，但害羞地很少叫唤，有时候还会主动去帮雪梨和其他动物的忙。

　　不过即使个性稍有差别，两只幼虎毕竟都还是相当幼小的老虎，将它们搬到木屋里以后，时常能够看到它们兄妹两个在木屋外面互相追着玩耍、互相用爪子糊对方，还打滚自己咬自己尾巴。

　　森林的小动物们只是履行自己的承诺喂养了一阵子，就都喜欢上这两只小老虎了。

　　只是最初决定两只小老虎要吃什么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波折。

　　“话说这两只老虎平时吃什么呀？它们看着这么小，该不会还没断奶吧？”

　　白鹿忧心地望着两只虎崽，心事重重。

　　兔子道：“应该断了吧？我看老虎洞附近有散落的果核，要不给它们吃果子？”

　　雪梨说：“肯定断了的，我之前和姨母去给它们一家检查过身体，应该给点普通吃的就可以……”

　　雪梨话音未落，就在这个时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小老虎哥哥不小心踢翻了家里的一个木箱。

　　这时两只小老虎才刚刚接回家来，虎妹妹哭得太累已经在新的窝里睡了，虎哥哥则在到处走来走去。

　　只见箱子一翻，雪梨珍藏的一大箱圆滚滚的萝卜顿时就从里面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