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正是白府管家。”白管家拿腔拿调地向明若柳行了一礼。
“三日后,正是我白家老太太七十大寿。素闻集芳堂贩售的鲜花鲜妍明媚,小人故来登门造访。”
“却不知姑娘大门紧闭,又言语不善,是个什么做生意的道理?”
明若柳耐着性子听完白管家夹枪带棒的一通话,忍不住连连冷笑:这是还想跟我摆架子?!
“你问我是什么做生意的道理,那我告诉你,道理就是不做你白家的生意!你另请高明吧!”她二话不说就要把大门重重关上。
白家是镇上的富裕大户,白管家跟着狐假虎威,哪里受过这种气?
“唉唉?!”他急忙伸出手里的扇子夹在门缝。
明若柳豁拉一下将门重新拉开,脸上写满嘲讽,“怎么?我不愿卖,你们还要强买强卖不成?!”
顾琢斋当然不晓得明若柳已经知道白家的下作事,他见花铺外已经有好事无聊的人围了拢来,怕明若柳无辜拒客的消息传出去,影响她日后做生意,便想着息事宁人。
“明姑娘,你先别生气,有什么事儿,都还是先把白管家请进来再说。”
顾琢斋以德报怨,明若柳想到白府对顾琢斋下的套,心头的火越烧越旺。
“他们白家人休想跨进我集芳堂一步!”
“泛漪!南煌!他站在门口,脏了我的地,快帮我把地泼干净!”
两人早就等着她给白管家一个难堪,此番得令,立刻从前厅给花浇水的水缸里打了满满两桶水,毫不留情地向白管家照头泼下。
白管家闪躲不及,眨眼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明若柳!你个泼妇!你倒是说说,我白家怎么你了!”
他气急败坏,目光转到顾琢斋身上,一条毒计立上心头。
“哦!我晓得了!”他扯着嗓子大嚷,“肯定是顾琢斋这小子跟你吹了枕边风!你当初跑到他家说要给他当老婆,这事儿镇上谁不知道啊!”
“姓明的我跟你讲,顾琢斋他就是个小白脸!他要不是勾搭不上我家小姐,你看他稀得理你?!”
“白管家,你莫要血口喷人!”顾琢斋是个读书人,此时被当众造谣,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什么重话。
明若柳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即用法术了断白管家一条性命。
“你……!”她虽然是妖,却生来单纯,现下遭遇这番无耻嘴脸,‘你’了半天却也无话可说。
“下贱!”
她咬牙切齿地骂,想要走上前与白管家理论,顾琢斋深知明若柳要是真与白管家拉扯起来,便是正中他下怀,急忙伸手拦住了她。
“别中他的激将法。”他急急劝道。
明若柳恍然。她硬生生咽下一口气,再不与白管家纠缠,铁青着脸进了小院。
门外喧扰渐歇,明若柳在小院里摇着花树出气,花枝飘摇,粉色的花瓣如雨落下,落了她一身。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南煌抱臂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拧出水。
“阿柳,要不要我给他一个教训?”他问的是要不要给白管家一个教训,心里却已想着一爪子抹了他脖子。
明若柳知道南煌性子冷硬,这一出手搞不好就要闹出人命。
“你不要冲动。”她冷冷回答,其实也颇想一柳枝勒死白管家。
“明姑娘,我有一事不明。”顾琢斋忽然开口。
他看着她,眼神十分冷静,“你以前没和白家打过交道,那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白家的人?”
“我……”明若柳心里咯噔一跳,她看向泛漪南煌,两人很没义气地躲开了她的眼光。
她这反应,顾琢斋便猜出了大概。
“你是不是知道我和白家之间的恩怨了?”他无奈地问。
此时再想掩盖已是无用,明若柳心虚地看顾琢斋一眼,讪讪点头。
第11章
“是李大娘跟你说的吗?”顾琢斋继续追问。
明若柳脸上绯红,低着头窘迫地答应了一声。
泛漪在和南煌尴尬站在一旁,一个扯着花枝,一个目不转瞬地盯着小池水面,顾琢斋看到两人这副形容,不由苦笑。
“他俩想来也知道了吧?”
馅儿漏得太彻底,明若柳只能破罐子破摔地点头。
“顾公子,你千万不要生气。”她手足无措地向顾琢斋道歉,“我太好奇了,就……就忍不住向李大娘打听了一下。”
人都不想把自己狼狈难堪的一面示于人前,顾琢斋自然也不例外。明若柳打听他的私隐,确实让他有几分别扭,可想起刚才她护短的举止,他却怎么也生不起气。
“你那样对白管家,是在为我抱不平吗?”他轻声问。
他态度平和,反倒让明若柳忐忑不已,她眼神躲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是为你抱不平,还能是为了为什么?”倒是南煌从鼻子哼出了一句话。
窗户纸既已捅破,泛漪也就不再掩饰。她义愤填膺道:“顾公子,我们既已知道实情,就不能够坐视不理。白家请你去寿宴,明白着就是想当众给你一个难堪。”
“你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顾琢斋明白他们是好意,可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白管家气量狭小,我担心你们这样对他,他会暗里下绊子打扰你们做生意。”
“谁会怕他?!”明若柳轻哼,“他想找麻烦,尽管来好了!我行的正坐得端,还会怕这种无耻小人!”
她白皙的脸被淡金的阳光照耀,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以后没人来打扰更好,我这一院花色,本就不想给那些俗人看一眼!”
顾琢斋从小到大经历过太多不平事,甚而说,他已经习惯了委曲求全。明若柳这番话虽是出于意气,却像明媚灿烂的阳光,在他黯淡晦暗的心里刺破了一角。
“顾公子,你要去赴宴吗?”泛漪关切地插言问道。
不过刚喘下一口气,顾琢斋想起白家的事,被照亮一瞬的心房又无可奈何地黯淡下去。
“要去的。”他低声回答。
“为什么?!”明若柳震惊不已,难以理解。
白管家才在集芳堂碰了钉子,顾琢斋去白家赴宴,白家能不抓着机会报复他?
“你不去,大不了就是听几句闲话。看白管家今天那飞扬跋扈的样子,平日肯定也没少说你坏话。”明若柳不平而言。
“不是的,明姑娘。”顾琢斋耐心地向她解释,“我去赴宴,是为了给白老太太祝寿。”
“我小时,她老人家对我很好。我们家出事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几次。婉宁跟我提起过许多回,说白老太太很挂念我。”
“她今年七十,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向她祝寿。怎么能为了赌一口气,就辜负了她对我的疼爱?”
明若柳不明白人之间的情谊和牵绊,对他说的话并没太大触动。
顾琢斋看出她的不以为然,轻叹一声,又说:“明姑娘,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白老爷不喜欢我,可是我不愿让老太太失望。”
“婉宁说,这两年白老太太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快要认不得人了。能让她老人家开心一下子,我就是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话说到这个地步,明若柳也不好再多做阻拦。
三日一晃而过,这日白老太太生日,顾琢斋白天照常来上工。明若柳看到他穿的身家常衣服,欲言又止。
午间三人在水阁吃饭,明若柳忍不住旁敲侧击道:“顾公子,你今日提早走去白府赴晚宴,是直接从铺子去,还是要先回趟家换件衣裳啊?”
“回趟家还得再绕一段路,从这里我就直接去了。”顾琢斋没多想,自然答道。
“这样啊……”明若柳笑笑,没再说什么。
相安无事地吃了会儿饭,明若柳向泛漪使个眼色,泛漪会意,起身走向水阁旁的小柜,从柜中取出套崭新的衣服,递到了顾琢斋跟前。
“顾公子,我们前两日都做了新衣服。南煌他挑得很,做完衣裳料子还剩一大堆,我们一合计,就拿剩下的衣料顺手做了套新衣。”
泛漪笑得殷勤小心,“今日白老太太寿宴,要不然你就试试这套衣服合不合身?”
哪有顺手准备的衣服连玉佩带钩都准备好了?明若柳这一场戏唱得太蹩脚,顾琢斋一刹明白过来她刚才那句问话的意思,只觉哭笑不得。
“明姑娘,你们这是何必呢?”
“什么呀?!”
明若柳犹在戏中,还想嘴硬,一直在旁沉默扒饭的南煌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跟她们说过顾琢斋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这点小把戏,她们却非要唱一场双簧。
看?玩脱了吧?!
明若柳尴尬地咳嗽一声,“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白员外府上都是些拜高踩低之人,你穿这个去,他们说不定会收敛几分。”
顾琢斋不由觉得她稚气,他从小在这镇上长大,他是个什么样子,镇上谁不知道?就算穿了这一套衣服,又能怎样呢?平白无故穿得富贵华丽,只会惹人笑话。
“明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真的不必如此。”他再次拒绝。
明若柳还不死心。
“真的不用吗?”
“不用。”顾琢斋回答的肯定。
……
顾琢斋不乐意,明若柳总不能扒了衣服给他换上吧?她沮丧叹口气,只得就此作罢。
酉时开宴,申时顾琢斋便从集芳堂出发。集芳堂在城东,白府在城西,城东住着平头百姓,城西则住着商贾富户。
越往西边去,长街越是宽阔平整,两边建筑也越是宏伟气派。路上行人不知从何时变得稀少,偶有路过的,大多也是乘轿或骑马。
顾琢斋穿着布衣,徒步向白府行去,同去白府祝寿的达官贵人与他擦肩而过,皆是忍不住向他投去惊异一瞥。
顾琢斋知道他们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默默一叹,也只能挺直身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个身着织锦、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策马从顾琢斋身旁疾驰而过,扬起阵尘土。
顾琢斋呛得咳嗽不已,那公子似是意识到什么,勒马转身走向顾琢斋。
“哟,这不是工部侍郎的孙儿么?”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顾琢斋,脸上似笑非笑。
这公子穿着身宝蓝缎绣平金云纹的外裳,金腰带上嵌着碧玺与绿松石,贵气逼人。他长相清秀俊美,行动举止间自由一股风流气质,就是一双漂亮狭长的凤眼里,总透出有几分冷戾。
他注意到顾琢斋手上提着礼盒,轻轻一甩马鞭,漫不经心问道:“顾兄也是去白府祝寿的?”
“是。”顾琢斋冷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