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几个蜘蛛妖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一处小河边,几个人一边谈笑,一边往下脱衣服。
紫游见状,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闪身避到了树后,不由得满面羞红。须臾,只听扑通扑通声接连响起,那几个人先后跳进了河里,开始激水扬波、纵情嬉闹起来。
一直等到他们游到了河中央,离得远些了,她才悄悄从大树后露出了头,并指向岸边的石头上隔空一点,那些乱七八糟堆放着的衣物顿时就被咒术点燃,在无形火焰的焚烧之下,须臾便化为乌有,而那些蜘蛛妖却只顾着洗澡嬉戏,完全没有觉察到岸上的情况。
哈哈,没了衣服,看你们怎么办!紫游捂嘴偷笑,转过身悄悄从树后溜走,一时间心情大好。
她本想按原路返回,然而因为得意忘形,一个不留神就迷了路。
“糟糕……”看着前面那几条分叉的小路,她苦恼地抓了抓头,暗自嘀咕,“刚才只顾着跟踪他们,竟没有留意是从哪一边过来的,这下该怎么办?”
那几条小路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她实在辨认不出之前走的是哪一条,只好胡乱选了一条路来碰碰运气。
然而这条路却是越走越生僻,明显就是错的。紫游烦躁地叹了口气,掉头便要返回,蓦然间一股阴风从背后疾掠而过。
“谁?”那一刻,她只觉得背后发冷,毛骨悚然,一惊之下霍然回头。
可是身后却并没有人,只有一个黑黢黢的山洞,洞口被垂下来的藤蔓枝叶半遮半掩,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方才那阵阴风似乎就是从那里面吹出来的。
紫游站在原地,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朝着洞口走了过去——这个山洞里面不会有什么吧?
一面想着,她一面用手拨开了遮挡的藤叶枝条,往洞里面看了一眼,然而里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个洞口低矮狭小,仅能容一人通过,又是在背阴处,阳光根本照不进去,因此里面十分幽暗。
紫游站在洞口看了一会儿,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转身便要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阴风吹了出来,令人汗毛倒竖,她后背一僵,不由得顿住了脚步,瞬地回头看向洞中,好奇心驱使她要看个究竟。
那一刻,她忽地抬手翻转了一下手腕,一团火焰顿时凭空出现在面前,引领她向着洞内走去。
火光照破了黑暗,洞内的情形登时一目了然。
这个山洞很深,起初两侧的石壁较为逼仄,然而越往里面走便越是宽敞空阔,最后出现在面前的景象当真是触目惊心。
只见火光照耀之下,前方白骨累累,从地面一直堆积到了洞顶,几乎塞满了整个内洞!
看到这番骇人的景象,紫游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浑身瑟瑟发抖。
难怪这周围的阴气会如此之重,原来洞里竟藏着这么多尸骸!
她勉力定了定心神,借着火光定睛细看。
没错,那些都是人类的骸骨,堆放在下面的,早已陈腐糜烂,其人死去的时间应该是在很久以前,而堆放在最上面的那些,尚未腐朽,明显是刚死不久。
眼前这么多的遗骸,究竟是死了多少人啊?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这座仙洲是凡人根本无法触及到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死在了这里?
难道是……有人强行将他们抓到了这里,然后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凶手会是谁呢?
紫游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眼中光芒明暗不定,心中一片惶恐。
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山洞之后,绕了大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正确的路,等她回到居所时,已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第一百三十三章:受罚
紫游在案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刚安定下慌乱的心神,却见朱雀从外面走了进来。
“紫游姑娘,帝尊命你即刻前往缥缈殿。”朱雀面无表情地传达着灵觉的命令。
紫游怔了怔,皱眉看着她:“未央殿那边的事情结束了么?”
“是的。”朱雀回答,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紫游托着下巴翻了个白眼,怏怏不快道,“等我歇一会儿再去。”
“不行,帝尊有令,命你即刻前去。”朱雀走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哎哎,你着什么急呀?”紫游愤然甩开了她的手,“等我先把这杯茶喝完再说!”
说罢,她拿起案上的白玉杯,仰脖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往案上重重一搁,起身跟随朱雀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前,灵觉与众妖的会谈便已结束,十大妖族之王也已率领各自的亲信,经由水下密道相继从瀛洲离开。
九命猫妖夜蔺之死,对其他妖族是一种极大的震慑,灵觉意在警告他们,他依然是妖界的主宰者,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任谁也别想在他面前放肆。
此次朝会,灵觉重新为猫妖一族选立了王者,但却将其王爵从一等降为了三等,并下令将夜蔺之前侵占的领地全部退还原主,九大王族在听到他的决定之后,齐声山呼帝尊英明,无人敢有异议。
这些事,紫游并不怎么关心,她倒是原本打算趁着那些妖怪离开的时候,偷偷混入他们之中,从水下密道逃走。
然而当得知那条密道完全处在扶南的监控之下时,她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障眼法一定逃不过扶南的眼睛。
此时,她跟着朱雀来到缥缈大殿,抬头只见灵觉高高在座,面色冷峻,阶下,花妖弄影、两个鹿女郎,还有包括纫纵在内的几个蜘蛛精,分别立在左右两侧。
来告状了是吧?一见到这些人,紫游顿时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情反倒放松下来。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她往阶前一站,抬头看着上面,随便问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
毕恭毕敬站在两边的人齐齐一愣,不禁面面相觑——帝尊面前,这个丫头竟敢如此傲慢无礼?
“你胆子不小!”灵觉定定审视着阶下的少女,神情冷肃,“这些人你应该很熟悉吧?你之前做过些什么,就不用本座再多言了吧?”
“他们……都跟你说了?”紫游转了转眼珠,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看来都是真的了。”灵觉蹙眉,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一丝怒意。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要杀便杀!”紫游昂首挺胸,面色凛然,挑衅地看着坐在上面的人。
“你明知道本座现在不会杀你,你便故意做出这些事情来激怒本座,对不对?”灵觉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对,我就是故意的。”紫游竖起两道秀眉,气势汹汹,“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否则,我就把这里闹个鸡犬不宁,谁都别想好过!”
“你要挟本座?”灵觉凝视着那张孩子气的脸,无声地笑了笑,“你以为本座拿你没办法了么?”
“你……你想怎么样?”紫游握拳,满脸愠怒。
“你既然连死都不怕,想必受罚也不在话下。”说着,灵觉忽地定住了她的身形,继而手指一弹,顿时有两个光点同时飞出,分别没入了她的左右膝盖。
“啊呦!”紫游只觉双膝一软,不由得跪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
“起。”灵觉冲着阶下抬了抬手,两股无形的力量陡然凭空而生,立刻强迫她高高举起了双臂。
“呃?”紫游奇怪地瞪着上面,愤然喊道,“混蛋,你到底想干嘛?”
“来。”灵觉不予理会,只是冲着虚空中招了招手,当即便有一盆水从殿外平平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双手上面。
“混蛋,你居然让我举水盆?”紫游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禁气恼万分,火冒三丈。
“举水盆已经很便宜你了,”灵觉长身立起,款款走到阶前,负手看着下面的少女,冷然道,“你烧毁了本座的药圃,本该是死罪。”
“好沉啊!”紫游抬头瞄了一眼上方的水盆,感觉如泰山压顶一般沉重,不由得满脸气苦,“你竟然……用了‘千斤坠’?”
那些前来告御状的人见她受到了惩罚,彼此之间相视窃笑,暗中称快。
“本座一向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错必罚。”灵觉冷眼看着下面,神色威严,“现在你们可都满意了?”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齐声道:“多谢帝尊为我等主持公道!”
“退下吧。”灵觉对着下面挥了挥衣袖,神色不动。
“卑下告退。”精怪们不敢再啰嗦,立刻行礼退出。
紫游双膝跪地,两臂上举,高高托着重如山岳的水盆,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离开,心里简直要气炸了。
“怎么样,感觉如何?”灵觉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看着她的脸,抬手“当当”地敲了敲那个铜盆,嘴角微微弯起,竟是连眼眸中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意。
紫游凝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一时间不由得怔住,脑海里瞬间掠过了另一个人的面庞——奇怪,当他们笑起来的时候,眼神竟是如此得相像,几乎是在刹那间变作了同一个人,令人难以区分。
“跟我作对,只会自讨没趣儿。”灵觉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你烧毁药圃也就罢了,居然还去偷看男子沐浴,你……”
“我……我哪有偷看?!”紫游神情大窘,脸上**辣的,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地辩解,“你、你千万别听他们瞎说!我……我可什么也没看见,我只是趁机烧掉了他们的衣服而已。”
“想不到你这丫头居然如此顽劣,”灵觉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眉宇间隐约有烦恼之色,忍不住摇头轻叹,“哎,真是不让人省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真心难系
“好累……”紫游咬着牙,气喘吁吁,拼命坚持着,双臂在剧烈地发抖,额头大汗淋漓,艰难地道,“我……我快撑不住不了!”
“这样就受不了?”灵觉冷笑了一声,抬手敲敲她的脑壳,“你刚才那股不怕死的豪气哪儿去了嗯?”
紫游累得说不出话了,咬牙承受着那盆水的重压,身体几近虚脱。
“求我,我就饶了你。”灵觉凝视着她,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休想!紫游闭了闭眼,咬紧牙关不说话,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好一个倔丫头!灵觉蹙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求我也可以,那就说两句甜言蜜语,我高兴了便饶过你。”
做梦!紫游仍然不言不语,拼命支撑着沉重的负荷,身体疲乏已极,汗水涔涔而落,银牙几乎咬碎。
真够倔的……灵觉沉下了脸,冷冷瞪着面前的少女,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将水盆收走,还为她解除了定身术。
千钧重压一消失,紫游不禁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紧接着身子便瘫软了下去。
灵觉眼神一动,连忙矮身扶住了她,垂眸凝视着怀中的少女,一时间神情复杂。
紫游沉沉躺在他的臂弯里,身体疲惫至极,竟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一歪便昏睡了过去。
“小丫头片子……”灵觉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抚摸她的面颊,眼神里竟是充满了爱呢,“师父若知道你还活着,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只可惜,你我多年之后重逢,你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说完了那句话,大殿里彻底安静了下去,灵觉蹙眉,遥想着那些浮光掠影般的前尘往事,眼神变得无限凄迷——
他相信,过往的一切都是种子,只有经过埋葬,才能够焕发生机。
寒冬凛冽,暮雪纷纷,万壑冰封。
嶙峋的山峰上,银装素裹,一派清冷皎洁。
山深岑寂,唯有琴声清远凄迷,低徊婉转。
山岩上的古松,参差落满了雪花,枝干蜿蜒曲折、旁逸斜出,蓬勃的树冠如同撑开了一把大伞,恰恰遮住了下面的一座竹亭。
亭中有一年轻俊美的男子,手抚琴弦,孑然独坐,神色郁郁。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轻柔如云的白袍,然而在这凡尘中滴水成冰的严冬腊月,竟能安之若素,丝毫不觉寒冷。
自那日离开婆娑山之后,屏逸便再也没有返回天界,而是一个人滞留在凡尘俗世,用术法敛去了身上的神光仙气,独自隐居在深山之中,调息养伤之余,弹琴饮醉,以此消沉度日。
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便是与灵觉决一死战,然后将一切都撂开手,追随所爱之人远去。
然而灵觉却在破印逃离婆娑山之后去向不明,谍灵寻遍三界,却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踪迹。若非遭到镇魂封印反噬身受重伤,一时之间无法动用血脉追寻之术,此刻的他早已找到灵觉的藏身之处。
雪花簌簌,空山岑寂,琴声起伏跌宕,婉转迂回,一时天风海涛,一时幽忆怨断,泠然诉说着满怀心事。
“多年未见,你的琴技倒是炉火纯青了。”突然之间,有个男子的声音随着风雪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