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闻了闻漂浮在空中的茶叶与牛奶香。

　　这是什么？

　　“那这个呢？”

　　魔龙指的是同样放在黄金托盘里的，用银制餐盘盖盖住的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奥利一抖翅膀，殷勤地飞来衔走盖子，支支吾吾道，“是烤肉！比我吃过的最珍稀的魔兽肉还要好吃的肉！”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厨艺可言，食物的美味程度完全取决于原料本身。

　　魔龙知道尤莉的材料都来源于献祭时一并送上的那些祭祀物，真正珍稀的魔物绝不会如此浪费用作上供，所以他对奥利所说的好吃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然而盖子掀开的同时——

　　“吾神啊。”有饿晕头的少女喃喃出声，“这是神国珍馐的香味吗？”

　　这一次时间充足，尤莉调制了一份自己在小区楼下烧烤店偷师的秘制酱料，虽然缺了些材料，但味道八九不离十。

　　摆在银制碗碟里的牛肉烤得焦香，面上刷了一层浓郁调料，在烘烤下浸出肉汁，又被高温锁进每一道肌肉纹理之中，再搭配上青椒和洋葱，口味便更加丰富起来。

　　热气腾腾的雾气里，黑发青年冷淡的神色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饥肠辘辘的乔托和少女们眼巴巴看着魔龙切下一块肉放入口中。

　　然后再切了一块。

　　然后再再切了一块。

　　直到盘中一整块肉一扫而空，他才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手边的燕麦布丁奶茶。

　　魔龙放下杯子，修长冷白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

　　他望着尤莉。

　　“我可以允诺你一个愿望。”令整个大陆为之恐惧的魔龙，脸上竟然浮现出几分愉悦的情绪，“说来听听。”

　　尤莉眼睛发亮：

　　“可不可以杀……”

　　“除了这个。”魔龙将尤莉脑子里的想法摁了回去，“想死就自己从这里跳下去，我没有碾死你这种蝼蚁的兴趣。”

　　？

　　乔托替刚刚被捏爆头的红发女人表示疑惑。

　　尤莉被魔龙有恃无恐的态度激怒。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觉得她怕死不敢跳吗？她这就……

　　走到窗边看完高度的尤莉摸摸收回了头。

　　他娘的。

　　这起码十层楼高。

　　从这里跳下去，可比坐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要刺激多了。

　　上辈子连蹦极都不敢的尤莉只能认怂。

　　“……行吧。”

　　暂时没想到无痛死亡办法的尤莉也没什么心愿，回头扫了一眼饿得眼泛绿光的少女们。

　　“那，就请魔龙大人允许我将剩下的食物分一点给他们，可以吗？”

　　乔托和少女们瞳孔微微放大。

　　魔龙定定看着她。

　　“只有这个？”

　　尤莉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只有这个，不行吗？”

　　她倒是想把他宝库里的黄金珠宝都打包带走。

　　可带走了能在这个时代买什么？

　　还不如做点好事给自己积德呢，反正送出去的也不是自己的东西。

　　“呵。”

　　魔龙忽而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愉快的短促笑声。

　　“你的愿望，神听见了。”

　　尤莉说完想了想，又反悔：“我能不能再加一个愿望啊？”

　　所有人：！！！

　　这怎么还有得寸进尺的呢！！！

　　奥利甚至都忍不住拿翅膀捂住了它的豆豆眼。

　　它很久没见过魔龙大人生气了，但依然记得他发怒时血流成河的惨烈画面。

　　啊，小莉莉的脖子那么细，都不需要费力气就能轻松拧断的吧。

　　然而，魔龙并没有为少女的得寸进尺而动容。

　　他甚至还很耐心地反问：

　　“你想许什么愿？”

　　尤莉就是觉得，既然她短时间还死不了，还得做吃的伺候这条龙，不如给自己找几个帮手减轻一下负担。

　　于是她状似善良地指着乔托他们的方向：

　　“仁慈的魔龙大人，您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予我的朋友们一条生路，比如收留他们在您的神殿里，随便安排一些活计给他们，让她们为自己之前的无礼赎罪呢？”

　　虽然这些少女们看上去并没有想要赎罪的意思，但如果能没有生命危险的留在神殿里，不必被送去给黑暗教皇和信徒们做情妇，还能有饱饭吃，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啊！

　　要知道，她们都是一些贫苦人家的女孩，被家里人用一个金币卖给领主之前，在家中也需要为农活操劳，而口粮仅是一块黑面包。

　　所以即便留在黑暗神殿这个想法与她们的信仰违背，但她们求生的本能却对此无比向往。

　　当然，她们并不知道尤莉的本意只是想找几个工具人帮她分担一下工作。

　　卡厄斯看着眼前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女孩，她的那些小心思全都写在那双湛蓝如宝石的眼眸里，或许她也没有想要刻意遮掩，她也不在意他是否看出她并不臣服的内心。

　　这个女孩从头到脚，都显出一种“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的糊弄劲。

　　“小女孩，你又愿意为这个愿望支付什么代价呢？”

　　尤莉一穷二白，唯一有的东西还是魔龙给她做的那堆裙子。

　　于是她故技重施，想了想道：

　　“或许……您想吃用两块白面包夹着熏肉、鸡肉和生菜的一种，叫做汉堡的食物吗？”

　　魔龙轻敲桌面的手指一顿。

　　“那又是什么？”

　　……梅开 二度

　　奥利忍不住在内心大喊：

　　您怎么又上套了啊！！！

　　*

　　大约是奶茶和烤肉取悦到了魔龙，他虽然也对尤莉口中的汉堡感兴趣，但也并不着急这么快就尝新，而是给了尤莉足够宽裕的时间准备，而如何处置她那些所谓的朋友，也全都交由她自己负责。

　　既然死亡计划因为种种原因要往后推迟一段时间，尤莉不得不为自己现下的生存做出一点规划。

　　首先——

　　要先给自己准备一张适合正常人睡觉的房间。

　　被尤莉救下的少女们非常主动地提出要帮忙，她们刚刚吃过了人生最好吃的一顿午饭，又吨吨吨地喝了一大杯奶茶，稍事休息之后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

　　她们甚至握着尤莉的手，感激道：

　　“在那个魔鬼身边虚与委蛇一定非常辛苦，愿吾神庇佑他忠诚的信徒尤莉娅公主，愿您原谅我们之前对您虔诚之心的质疑。”

　　“哪里哪里。”

　　尤莉厚脸皮地谦虚道。

　　这十多位少女之中，珍和茉莉两人年纪稍长，尤莉便让她们带着其他女孩一起跟着奥利去收拾房间，自己带着唯一能干重体力活的乔托，先去储藏室清点食物库存了。

　　奥利在神殿里待了上百年，所接触的只有魔龙与亡灵骑士，两个都沉默寡言，十天半个月不会和他说几句话。

　　因此碰上外来的人类，奥利激动极了，恨不得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全都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完。

　　“咳咳，你们现在留在了神殿，那么就也是侍奉卡厄斯大人的侍女了！你们不许多嘴打听卡厄斯大人的来历，你们只需明白，卡厄斯大人即是世间唯一真神，侍奉他是你们此生的至高荣耀，什么光明神趁早忘记吧！卡厄斯大人才是世间永恒不朽的最高神明！”

　　好不容易有了耍威风的观众，奥利的凤凰羽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茉莉等人并没有搭腔。

　　如果是来神殿之前的她们，必定要为她们的光明神争辩，可经历了生死与饥饿之后，她们心里也模模糊糊有了些许动摇。

　　光明神未能在危难之时拯救她们。

　　即便魔龙在传说中是世间邪恶与黑暗的化身，但至少，他在她们饥寒交迫之时赐予了她们食物与一线生机。

　　这虽不至于让她们改换信仰，却也足矣抵消一部分对魔龙的憎恶。

　　奥利还在滔滔不绝。

　　“……本大人和莉莉就是卡厄斯大人最宠爱的神侍，为我们服务也是你们的荣幸，现在，你们就跟着本大人一起去布置莉莉和卡厄斯大人的卧室吧——”

　　一阵诡异的静默。

　　茉莉有些艰难地出声：

　　“尤莉娅公主和……魔龙的卧室？”

　　奥利不满强调：“是魔龙大人！”

　　少女们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和同情。

　　原来，尤莉娅公主为她们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吗！！！

　　尤莉并不知道这群人给自己脑补了一个怎样曲折悲壮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