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

　　魔龙嗓音冷淡，却并不疏离。

　　乍一听或许有些可怕，但这几天跟在尤莉娅公主身边早晚观察，席琳已经能分辨出魔龙语调里的情绪。

　　扔杯子的魔龙并未发怒。

　　甚至于，这更近似一种……抱怨？

　　“十分抱歉，尊敬的魔龙大人。”席琳的语调极尽温柔谦卑，如同她在光明神的神殿里祷告一样恭敬，“我在公主准备好晚餐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但……”

　　她顿了一下，指向性十分明显。

　　“请您宽恕我的疏漏，希望这没有影响您用餐的心情。”

　　夜幕已升起了一弯弦月。

　　魔龙没能听到熟悉的声音，皱起眉头。

　　“怎么是你，尤莉娅人呢？”

　　没等到魔龙主动询问自己的身份，席琳只能将自我介绍憋了回去。

　　她还生怕是魔龙没有看清她的模样，自作主张地悄悄往魔龙的方向走去。

　　“公主殿下说，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

　　席琳一边上前，一边用余光扫过四周散乱堆砌的黄金珠宝。

　　月色折射着一地的珍稀宝物，寻常人家一枚金币即可衣食无忧的过上一年，但在这里却堆积成山，更深处还有神术者梦寐以求的各种高阶法杖武器，银光闪闪的骑士盔甲，锋利无比的精钢重剑，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魔龙手里正拿着一个盒子，隐约可见里面盛满璀璨珠宝，看上去像是在挑选送人的东西。

　　“更重要的事？”

　　魔龙踩着一地金币，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

　　“更重要的事就是和那群人种地？”

　　外面那块原本杂草丛生的空地，已经全部种下了各种蔬菜种子。

　　但晚餐之前明明还有很多没有种完的区域，不知怎么，一顿饭的功夫，就跟有田螺姑娘来过似的，全都种好了。

　　尤莉和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

　　只有魔龙看着转角处握着锄头偷看的亡灵骑士，了然地收回了视线。

　　“愚蠢。”

　　魔龙刻薄地点评。

　　席琳却以为魔龙是在责骂尤莉娅公主的不识抬举，闻言欣喜符合：

　　“是啊，如果是我有幸能得到魔龙大人的宠信，我必奉上我所有的热情与灵魂之火，匍匐在您脚边，忠心侍奉您……”

　　跪地在地上的席琳一边说着，一边大胆地伸出手指，试图触碰黑袍的衣角。

　　下一秒，狂风骤起，席琳一瞬间被一股气流掀翻。

　　回过神来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被金色的锁链牢牢捆住，吊在了半空中。

　　“魔龙大人——！”她惊呼，“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像尤莉娅公主那样在您的身边侍奉，请您相信我对您的虔诚绝不比尤莉娅公主差，我——”

　　说到这里，席琳的舌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我想取代公主的位置，获得魔龙的宠爱，这样我就能拥有数不尽的财富与万人之上的地位了。”

　　魔龙听完了她的心声，并不讶异。

　　他在窗边的一个王座上坐下，这大约是他数百年前从某个帝国里搜罗来的，宝库里的珍宝太多，他记不太清，但坐着还挺舒服的。

　　“千百年来，人类在腐烂与新生中轮转，欲望却依然如此没有新意。”

　　魔龙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草坪，发现了亡灵骑士踪影的尤莉正追着他跑，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梅宁根骑士您真是人美心善的田螺姑娘”，沉默寡言的亡灵骑士被她追得手足无措，骨头架子都快跑散了。

　　“啊，也还是有一点新意的，但可惜，这个人并非是你。”

　　魔龙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海底旋涡。

　　他的脾气原本已经变好，尤其是最近能睡个好觉之后，顺着那个愚蠢小女孩的心思，对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类睁只眼闭只眼也无碍。

　　但也没有好到违背自己意愿迁就他人的地步。

　　席琳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涕泗横流地疯狂挣扎着。

　　“别再吵闹了，不管你怎么拼命祈祷，这世上唯一能回应你的神明只有我。”

　　他抬起了一根手指。

　　“神明在此回应你的祈祷，即——永恒的死亡。”

第11章

　　“艾比，席琳没告诉你她送完饭去哪里了吗？”

　　钟楼的时针指向了九点，没抓到热心帮忙种地的亡灵骑士的尤莉都准备回去洗洗睡了。

　　然而说好送完饭就回来吃饭的席琳却不见踪影。

　　艾比听她这么问，一开始也摇头疑惑，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惨白。

　　“没……有，或许，她有别的事要忙吧。”

　　尤莉还真不知道这个没有电视手机的世界，她一个人能有什么别的事要忙，不过看着快变凉的晚餐倒是有点可惜。

　　“那就算了，如果你不介意，这一份晚餐就当做大家的夜宵，如果有谁晚餐没有吃饱随意来拿就行。”

　　尤莉打着哈欠上楼回房。

　　今日工作时间结束，她得打卡下班了。

　　只有艾比看着那一盘无人认领的晚餐，心有余悸地顺了顺气。

　　果然，讨魔龙欢心的这种事，不是谁做都能成功的，这个神殿里最稳妥的大腿还是尤莉娅公主啊！

　　*

　　“……你在干什么？”

　　回房睡觉的卡厄斯看着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一盆土念念有词。

　　尤莉头也不回，严肃道：

　　“我在练习神术。”

　　卡厄斯旁观了一会儿，冷笑讥讽：“劝你趁早放弃，你现在的状态，是绝不可能施展神术的。”

　　“为什么？”尤莉沉思，“难道是因为我缺少魔杖吗？”

　　明白了！改天就给自己手工削一根魔杖！

　　魔龙：？

　　显然，没有看过《哈利X特》的魔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世界的神术。

　　“你缺少的是信仰。”

　　温热的掌心覆住尤莉的双眼，等再挪开时，她惊愕地发现空气中布满了无数根如蛛网一样的丝线。

　　“世人的信仰分为两类，一个是光明神，一个是黑暗神，前者的信徒使用神术，后者的信徒使用奥术，但无论是神术还是奥术，都依靠这些魔网运作，魔网的力量来源于神明，凡人想要驱动这些力量，除了天赋和技巧，最重要的是——”

　　卡厄斯注视着尤莉的双眸。

　　“对神明的信仰。”

　　尤莉恍然大悟。

　　游戏中，女配尤莉娅公主虽然嚣张跋扈，但对神明的信仰是绝对忠诚的，再加上她的过人天赋，才会有强大的神术力量。

　　而现在芯子换成了尤莉这个唯物主义战士——

　　就算知道这个世界可能真有神明，受过几十年唯物主义哲学洗礼的尤莉也没法虔诚信神。

　　于是，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别的歪门邪道。

　　“您说，我要是对一个神明不够信仰，那我能不能同时信两个神？”

　　卡厄斯：“……？”

　　尤莉想得有理有据。

　　质上不去，量她可以努努力嘛！

　　神术奥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搞不好她也能是个奇才呢？

　　卡厄斯大约也被尤莉这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惊到了，他定定地看了尤莉好一会儿，才抬手覆住尤莉那颗不知道装了什么奇怪东西的脑袋瓜。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卡厄斯凑近了些，“闭上眼睛。”

　　尤莉警惕质问：“干什么？”

　　这个距离过于危险。

　　尤莉几乎都能数清魔龙有几根眼睫毛。

　　然而卡厄斯却神态如常地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描淡写道：

　　“给你改写一个，新的神术术式。”

　　但凡有一个极东学城里研习神术的智者在场，都会为卡厄斯这一举动震惊。

　　因为光明神术是源自光明神的力量，这世间唯有光明神可以任意创造新的神术。

　　更何况，卡厄斯并不只是简单的增添某个小神术，而是直接改变了神术由魔网连接神术者的术式！

　　这甚至……已经超出了光明神的领域。

　　但尤莉根本没有想得这么多，她只是觉得——

　　魔龙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出题老师给学渣开后门呢？

　　第二天，尤莉就见识了什么叫作弊一样的神术。

　　如果说之前她使用光明神术，还会有种“需要读条”“需要吟唱”“有技能冷却时间”的感觉，这一次施展光明神术，简直就有种呼吸一般的自如感。

　　泥土中，无数嫩芽破土而出，以一种骇人的速度疯狂生长。

　　只一眨眼的功夫，这些新芽便迅速生长、成熟、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