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盯着画看了一会,指了指右下角题的诗,认真道:“这个看着飘飘的,软软的。”
小手抵着下巴佯装严肃走动了两下,一根手指隔空戳了戳画上的小山,“这个不飘,这个静静的,像晚上的天。”
宋书白又被打击了,冉冉怎么不说他教的呢!冉冉是忘了吗?
不对,这幅画难道不是真画吗?
隔得远,宋书白看不清画。
真画假画的区别其实就在右下角的诗,那句诗最后一句的最后一个字,笔顺错了,“天”字先写了右边的一捺,然后再写了左边一撇,纵然描摹和原画差不多,两幅画对比着看,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
冉冉没说那个笔顺,冉冉没说那个撇,冉冉没说那个捺。
飘,哪里飘了?
他只是假画仿到最后,觉得太完美,一个激动搞错了笔顺。
张修其实是不大信冉冉的,不过想到冉冉第一轮的优异表现,想了想起身亲自过去。
他看向冉冉指的诗,仔细端详了一会,又看看画上的山,静静观察了一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两相的风格真的有些细微的差别。
张修不由皱眉,俯身靠近画,一点一点观察。
周围声音渐消,慢慢安静下来。
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张修,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这画该不是真的是假的吧?!
第75章 崽崽崽
张修皱了皱眉, 心底多了一丝不不确定。
背后康茂适才开口:“珍藏殿还能有假画?你莫要被糊弄了。”
是啊,珍藏殿怎么会有假画呢。所有人心底想着。
康茂满意摸摸胡子,“时辰不早了, 还有旁人要比试, 莫要耽搁了。”
不远处的宋书白有点坐不住,他霍然站起, 道:“可否让我看看这幅画的真伪。”
宋雪薇心底嗤笑, 她这个亲生父亲别的不会,就知道瞎掺和。她没用他给的画,没给那个野种让步,想必生气了吧。
宋雪薇不怕他给宋然出头,她眉间含着一丝委屈道:“既然父亲不相信我, 便来看看吧, 父亲以前去过珍藏殿,肯定对里面的书画了解透彻。薇薇相信你。”
周围响起细微的笑声。
谁不知道宋书白是个纨绔。还是小孩孺慕父亲, 自然觉得父亲什么都好。
和宋书白一块玩过的, 倒是陷入了沉思。
等宋书白过来,宋雪薇道:“然然妹妹确定是假的吗?”
冉冉用力点头,“假的。”
冉冉看到蛋叔, 一起凑过去看画。
一大一小一起盯着画。
冉冉想到蛋叔说过的“天”, 蛋叔说假画笔顺不对,其实崽压根没看出来笔顺有什么不对。
这个字简单, 冉冉写过,可这个字不就是“天”吗,就是长这个样子呀。
虽然看不出来这个问题,冉冉还是仔细瞧了一会,看看这个笔顺是怎么错的。
宋书白打眼一瞧, 就发现这不是真画,沉默了一瞬,坚定道:“这是假画。”
气氛有点沉默。
“亲疏有别,伯阳侯可不能为了闺女,断下妄言,不对,这幅画也是你另一个女儿带来的。”康茂意味深长道。
这是明晃晃暗示伯阳侯偏心呢。
宠妾灭妻,养外室,还生子女,是颇为不齿的事。
庶出子女是正经出生的,符合礼法,外室子女却不是。况且长在外头,谁又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侯府血脉呢?
宋书白脊背一僵,面色瞬间变得冷然,微凉的手突然传来一丝暖意。
他低头一瞧,冉冉热热的手背悄悄贴在他手上,仰着脸疑惑又担心看他。
宋书白小小笑了下,侧了侧身请张修来看,指着画右下角的诗,“这个‘天’笔顺不对,做过描补,仔细看可以看出端倪。”
瞄补的地方颜色要深一点点,奈何宋书白当初不吝银钱,立志做到最好,因此那一点点深不大看得出来。
他将画移了一个位置,置于阳光下,冬日的阳光并不烈,有点寒凉,效果仍是不大好。
张修细细摩挲着这个“天”字,顺着笔顺想了下,细致与别的字对比,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宋书白道:“这幅画是我找人仿的,我有真迹。”
“既然这样,侯爷把真迹拿出来。”张修道。
宋书白道:“……我将真迹送予了靖城侯府。”
鸦雀无声。
谁也不信。
好端端先是仿了假画,假画跑到珍藏殿就算了,真迹送到靖城侯府,宋雪薇不拿真迹,拿个假画说真的,连戏折子里都不敢这么演!
对簿公堂还要讲证据呢,证据呢?
江知乐见宋雪薇不在,暗道不好,耳语几句,吩咐桐安去办,又立刻叫住他。
桐安转身目露疑惑。
江知乐起身道:“我亲自去,你留下。”
抬起右手摸向左袖,一个椭圆的硬物不可忽视,男人眸光沉了沉。
宋雪薇在听到宋书白说的“天”字笔顺不对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借着更衣的借口出来。
芳兰跟在后头提醒道:“大小姐,更衣不是这个方向。”
宋雪薇摇头,借着树木掩映,勾了勾手指,芳兰蹲下听主子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府,找到寝屋角落一个长盒,里面的画毁掉,做得干净点,里面随便挑幅画补上。”
芳兰不大明白,却很忠心沉稳会看眼色,这也是宋雪薇独独叫她出来的原因,她当下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宋雪薇拐了一个弯出去,听到脚步声正要躲,抬眼突然对上一个人。
独自出来的江知乐也正好看到了宋雪薇。
这是两人第一次,没有外人情况下见面。
宋雪薇心跳漏了一拍,眼底划过一丝惧意,又瞬间微微抬起下巴,语气疑惑道:“你是然然妹妹的夫子吧,怎么出来了?”
江知乐脑中似是闪过什么画面,压下发自内心的厌恶,点点头,“出来透透气。”
宋雪薇见他错身离开,不经思考喊住他,“我观夫子学识好,将然然妹妹教得极好,夫子可否也来教教我?”
江知乐没转头,“我只当一人夫子。”
如此不留情面,宋雪薇面色青了白,白了青,心底腾出浓浓的恶意。
看到江知乐离去的背影,几乎想喊住他,告诉他江冉冉死了,死得还很惨。
不急,等她有一天不需要江知乐了,再戳破真相,好好欣赏这位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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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乐出了园子,心知自己慢了一步,直接去靖城侯府来不及。
对方十有八九坐马车回去,京都不准当街纵马,他也不会骑马。
毕竟是皇家园林,江知乐离得远了些,招来暗卫,让他传信给司马承,自己则坐马车去靖城侯府。
司马承正威胁完那两只老鼠,让老鼠去勾郑家那个笨蛋上钩。
没想到这人这么笨,简直不像郑廷那个老匹夫生的,如此甚好,笑眯眯不费什么功夫在后头推波助澜,一边传信给京中自己的人手,让他们友善一点,去好好帮帮郑家那个蠢货。
郑子皓正欣喜若狂,他没想到对方如此给面子,在顺才“机智”的小脑袋和自己聪慧过人的才智下,郑子皓邀了不少京中不大不小的官员。
官位高的邀不起,官位低的看不上,郑子皓这方面还挺有自知之明。
又是饮酒,又是作乐,被吹捧晕乎乎的,大家都是拔刀相助的好哥们。红石的利润许出去,得了不少口头承诺,郑子皓满足之余,又有点贪心。
赵柯道:“我当的这个官看着官位不错,都是闲职,不如你与我爹说说,都是朋友,我可不能坑你,我爹稍微动动手指,也比我吭吭哧哧费半天劲有用。”
是啊,他若能与这些大人相交,以后定能在父亲面前扬眉吐气。
郑子皓心动不已,犹豫道:“这不大好吧。”
“那这红石利润我可不要了。”赵柯摇摇扇子,揽了婢女喂酒,醉意朦胧道,“小爷可不差这点银子,是真心要交你这个朋友的。”
“那我郑子皓今天就认了你这个朋友!”郑子皓一拍桌案,觉得这赵柯真是难能可贵之人,豪气冲天倒了满满一杯酒,“喝!不醉不归!”
赵柯将酒倒入袖中佯装喝了,一杯接一杯。待郑子皓醉迷糊了,嫌恶扫了一眼醉得爬不起来的郑子皓,向几位一块装醉的人遥遥举杯。
几人眼神清明,视线撞了撞,皆是笑了。
熟当然是不熟,这不主子一样,总要熟的。
司马承并不担心几个人完成不了任务,他听到暗卫的禀告,眼底划过一丝阴冷,让暗卫打晕平安,告知宋管家,让人立刻备车。
宋管家沉浸在得知真相的巨大震惊里,脸色忽青忽白,慌手慌脚让人去备车。
“太……少爷,要不老奴和你一块去。”
司马承抬手,“不必,你太惹眼,我现在叫小黑,伯阳侯府的人除了舅舅,只有你知道此事。”江知乐和冉冉自然不属于伯阳侯府。
宋管家嘴唇颤抖,发誓道:“老奴誓死保守秘密。”
等平安醒了,脑袋有点晕,摸着后脑勺坐起来,发现自己到了马车里。
司马承平静道:“宋管家让你去靖城侯府办差,去取送到靖城侯府的一幅画,你上了马车就晕了。”
平安不可置信,他怎么怎么就晕了?!
平安性子一直很跳,问题超多,一会问为什么要去取画,一会问宋管家为什么让他过来,一会纠结司马承是不是谎报宋管家的话。
司马承不动声色皱了皱眉,他早有预料才把人打晕,没想到还是那么聒噪。
平安见这个小黑不说话,碎碎念道:“我量你也没这个胆子敢骗我!”
马车停下,平安率先下车,抖抖衣摆朝着靖城侯府处走,走了两步转头让司马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