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里奇连忙停止脚步，抬起抓住小槌的手，回头，瞪大眼睛看她：“不能打！”

　　“为什么啊？”

　　“小槌为什么要打我？”

　　恶魔问为什么，王子也想问为什么。

　　小槌：“不打不行的！”

　　按照原本的命运，酒杯砸在幼小的奥德里奇头上，应该会将他砸的鲜血淋漓，然后周围的仆人就会发现在角落的王子，再一顿鸡飞狗跳的忙乱后，通知国王，奥德里奇会被带回自己的房间进行治疗，这个治疗要好久，可怜的奥德会被放好多血，还会有好多人围着他祈祷，最后被大公带来的医生治好。

　　而这段时间，致使酒杯掉落的罪魁祸首会前来看他，撞上同样来找王兄的米凯尔。

　　在帝国的花园里，只住了一只夜莺，那就是波吉亚家族的幼女萝拉。

　　夜莺只喜欢国王一个人，而那个命中注定的国王，是米凯尔。

　　恶魔的灰色书籍上，忠实记录了萝拉与米凯尔的恋情，也忠实记录了奥德里奇对萝拉的求而不得。

　　虽然头一次做任务真的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偶尔津津有味的翻阅手中的灰色书籍，小槌还是勤勤恳恳将本该有的命运剧情读了好几遍。

　　在她眼里，人类幼崽就只是人类幼崽。

　　对于萝拉的可爱，小槌一无所知。

　　王宫充斥的强烈欲望，只让海伦王后一个人在小槌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你得受伤才行！”小槌伸出指头戳戳奥德里奇的头，柔软的指尖，小小的一团，说着要打人的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奥德里奇完全搞不懂小槌在说什么，但他真的不想被打，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骑马的时候曾经跌下马，虽然仆人们反应和及时，头上还是磕出了一个鼓包，很痛的鼓包，于是他捂着头，委屈的对恶魔说：“可是打头很痛，小槌不要打我……”

　　软软的语气中，带了丝孩子气的撒娇。

　　如果是个成年人或者有任务经验的大恶魔，对于人类孩童的认真神态，在命运剧情这些严肃重要的事情处理中，或许压根不会在意，为了弥补剧情，或许在之前阳台酒杯碎裂的时候，哪怕阻止不及时，也会立刻将酒杯复原重新砸上任务目标的头，规避之后剧情可能出现风险跟麻烦。

　　但第一次接任务的恶魔小槌，根本不明白孩子的话跟大人的话有什么不一样，跟同为恶魔的她与任务目标的关系有什么不一样。

　　王子既然认真的说，恶魔就认真的考虑。

　　打。

　　现在也不在阳台下了，都离开阳台好远了，再打也没有什么作用……吧？

　　不打。

　　省了力气。而且也不用再纠结了，思考可是很累的，头也可以不难受了！反正后续米凯尔和萝拉还有很多机会见面。

　　今天的开幕前期都很顺利，海伦王后这会儿肯定躲起来哭了个昏天暗地，不久野心就急遽疯狂的膨胀起来，无论如何，后面大方向的欺负奥德剧情肯定会顺利走下去的，大不了那时候，她再任其发展嘛！

　　这一次不受伤，以后奥德还会经常受伤的。

　　嗯！

　　决定了。

　　“好吧，那就不打了！”

　　恶魔笑眯眯解放双手，将愈合完整的酒杯顺手往后抛，“砰啪”一声。

　　奥德里奇不知道自己避开了什么，今天一天，对他算是有些惊惧难过但还算平淡的一天，王宫里所有人各司其职，他依旧不受重视，但慢慢习惯了。

　　离开了人群拥挤的地方，离开了阳台，现在到达的地方，他也不认识。

　　奥德无法坐视恶魔乱丢杯子的习惯，想着通知附近的女仆将这里收拾一下，以免有人踩到碎片，踩到碎片也会很疼的。

　　但环顾周围，奥德里奇发现自己迷路了。

　　天色不早，而且跑了半天，奥德里奇肚子都有些难受，他想要去方便一下，既然迷路了，他便小声拜托恶魔：“小槌，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迷路了，你可不可以飞上去，帮我看看钟塔在哪个方向。”

　　钟塔附近是广场，正对的方向，是他房间的方向。

　　虽然离开王宫有一段时间，但奥德里奇没有一刻忘记那个地方。他的房间并不大，也不是王宫中最好的房间，但那是母后生前为他挑选的住所。

　　因为庆典的布置，他和米凯尔被带去了王城另外的城堡居住，庆典结束，他自然要返回王宫居住。

　　“好啊。”恶魔像冲天的飞鸟旋转着一秒就飞得很高。

　　奥德里奇抬头仰望。

　　头仰的脖子都酸了，夜空稀疏亮起的星星，就像奥德此时的眼睛。

　　奥德里奇无法领略恶魔在天空看见了什么，也无法明白恶魔的想法，但他幼小的心中，对这一幕，无比艳羡。

　　小槌飞的高高的，很快就看到了钟楼。

　　高高的砖红色钟楼下还围了很多人呢，有许多拿着乐器的男女聚集在一起，庆典热闹的氛围，正在向夜晚延续，街头卖艺的人从来不少，悠扬欢乐的笛音和琴声传进了恶魔的灵敏的耳朵里，年轻的少女提起鲜亮的裙摆，在乐者旁跳舞……

　　小槌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变小了。

　　她的衣服，随着她变小也自动变小，难怪奥德刚刚拉着她，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样绵软小巧的手心，让她想起橱窗里一晃而过的娃娃，再侧侧头，看着地上因为高度显得更渺小的王子身影，小槌感到自己头愈发昏沉。

　　“啊~”烦恼的哀叹出声。

　　“为什么头还是这么晕啊，我都没有思考了啊！”五指戳戳发丝下的脑门，伤口不疼又小，小槌摩挲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脑门的伤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的恶魔，依旧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慢半拍，可就像奥德里奇习惯被冷落一样，恶魔也早习惯了慢半拍，还好恶魔的生命很漫长，就算慢半拍，也总是来得及的。

　　小槌落回地面。

　　她指了指钟楼的方向，在奥德的道谢声中，追随快步小跑的奥德向钟楼的防线继续往前，这样跟在奥德里奇身边的日子，还有许久。

　　一直要到奥德里奇死亡，或者寿终正寝，才会结束吧。

第8章 一起看书吗？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没跑几步，奥德里奇就被身后的王宫守卫追了上来，一阵忙乱后，奥德里奇被大公带走到一旁说话。

　　“殿下，您去了哪里？”大公的声音十分温和。

　　“随便走走。”奥德里奇小声道，他并不是很想跟大公说话，哪怕他曾经活泼的在大公怀里打滚，到了今日，每每想起母后病床上流泪的模样，他就很难对伊格尔大公露出笑容。

　　相比伊戈尔大公的亲切，奥德里奇带着与外表不同的刻意冷淡。

　　对于卡佩家族的□□，王宫中国的人大部分语焉不详，很少在奥德里奇面前说些什么，但偶尔听一耳朵还是足够幼小的王子明白一些事情。

　　伊戈尔大公年纪大了，头发难免斑白，他的唇色很淡，让人不禁担心他的健康问题，然而哪怕是缓缓踱着步子，他也优雅挺拔的如同年轻人一般，深邃的眼窝依稀能看到年轻时候的风华。

　　大公很担心今日宴会厅的事情，会吓到王子。

　　“今日宴会发生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嗯。”奥德里奇点点头，他后来有看到金色托盘上的头颅，那让他感到有些胃里翻滚，但有了恶魔的奇异在身边，奥德里奇并未显得慌张。

　　伊戈尔大公看着奥德里奇的神色，有些惊讶这孩子的镇定，那个女人的儿子因为托盘上的人头，吓得瑟瑟发抖此时还在嚎哭，而安娜的儿子已经镇定下来，甚至还能礼貌的应答他的问话，这一点，让伊戈尔大公眼睛流露出一丝满意。

　　他并不经常来看望奥德里奇，但时常会出其不意的来到奥德里奇身边，比如像今日的庆典，伊戈尔认为奥德里奇必须出场，那么他就会派人将奥德里奇接来。

　　王家的孩子比一般的孩童早熟许多，奥德里奇能隐约明白伊戈尔大公对自己的示好，虽然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也不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他还太小了，没有生出野心，就连欲望也是浅浅的，唯一浓烈的期盼，是父母温暖的怀抱，而现在他也失去了。

　　如果有熟悉奥德里奇的人在身边，便能发现奥德里奇日渐沉默的异样，可惜当初安娜王后放在儿子身边的宫廷女仆都被不同理由调走，伊戈尔大公一年也见不得奥德里奇几次，虽然他很关心这孩子，但也无法很明显的表露出来。

　　奥德里奇的衣食出现问题后，第一时间伊戈尔便已经知晓，他放任了一段时间，毕竟王子被放在温室太久，适当让王子明白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坏处，但在王子偷跑出去的那个夜晚，他便发落了城堡里的人。

　　面对奥德里奇的沉默，伊戈尔大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略微嘱咐了几句，让下人带着王子前去休息。

　　等离开伊戈尔的视线，奥德里奇便小声拜托女仆前去花园，将他不小心摔碎的酒杯处理一下，小槌看着女仆离开的身影，忽然发现，这个人类的幼崽，好像总是这样：就算对她的一些举动不满意，但也很少当面说出来，只是默默收拾。

　　如果女仆不收拾，他就会自己去做。

　　恶魔能感应到所有人的欲望，但奥德里奇太小了，他的欲望还没有膨胀起来，哪怕对饭菜的简陋感到难过，也只是默默难过，没有伤害别人的想法。

　　小槌试着蛊惑过，但奥德里奇就连对国王的憎恨，也还没有到伤害国王的地步，更别提推翻或者杀死自己的父王的地步，他目前最大的欲望，就是父母的怀抱。

　　而这一点，就连小槌都清楚，奥德是绝对得不到的。

　　她已经接触不少人类了，人类，总是对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格外执着。

　　王宫作为萨克森帝国最庄重雄伟的建筑，占地极为广阔，有数千个房间，光是楼梯就有八十多个，无论是什么样的宫殿小厅都是一片金碧辉煌，豪华无比的装饰，内壁雕刻了各色艺术家的油画和雕像，当然，宫殿的天花板也画了特别多的创世神跟光之神明的剪影，这让小槌很不喜欢走正门进宫殿。

　　她飞到宫殿外，在落地窗和窗户间穿梭，最后停在奥德里奇推门而进的一个房间窗户外。

　　奥德里奇作为第1位王储，他的卧室虽然并不是最大的，但也打造的极为绮丽奢华，谢天谢地天花板上没有那些神明画像了，镀金的古朴浮雕让小槌松了口气，她翻窗而进，摸了摸室内深红色镶边的银丝墙壁，巨大的落地窗旁的花木盆景，竟都是纯银的。

　　小槌觉着这个寝殿不错，比奥德之前那个寝殿好。

　　此时室内的壁炉已经生起了火，格外温暖明亮，小槌撇着嘴绕开壁炉光亮处，瘫软着躺去角落黑暗的沙发。

　　奥德里奇被女仆带去洗漱了，小槌侧过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远眺，窗外的人工湖，正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王宫园林大的惊人，月光洒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上如同云海一般，远处那大的喷泉，小槌路过很多次，但还没去玩过，那喷泉上的雕像明显是个光之神明，那雕刻细腻的轻蔑眼神，实在太惟妙惟肖了，但凡是个恶魔，就不能忍。

　　夜空的星星已经铺满，落地窗前的景色静谧极了。

　　小槌不知道奥德里奇是何时从浴室出来的，她的耳朵动了动，能听见身后奥德让仆人们离开房间的声音，小槌稍微支起身，一个响指后，她已经拿出课本开始复习了，灌了一整天人类的絮絮叨叨，她现在有很多名词没明白，得赶紧恶补一下。

　　奥德里奇走到落地窗的斜对面，那里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奥德里奇伸出手将合紧的窗户推开。

　　从窗户朝外看，可以看到钟楼，这也是整个王宫中，最方便看钟楼情形的位置。

　　从母后挑选的这个房间，这个位置，奥德里奇可以看到外头广场的热闹，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唱歌跳舞的老老少少，看到与王宫中的安静所完全不同的喧嚣与热闹。

　　奥德里奇很喜欢这扇窗户。

　　母后去世后，他也渐渐明白为什么母后会选择这样一个较为偏僻房间作为他的卧室。

　　想到这里，奥德里奇回头看了一眼阴暗处的小槌。

　　小槌还在继续恶补中，但如果奥德里奇走近一点，就会发现那飘荡在恶魔脸上的课本后，是一张睡得流口水的娇小面庞，今日的小槌身处欲望旋涡，可谓是大快朵颐，饱餐了一顿，吃的太痛快，就连睡着都还在流口水。

　　恶魔其实是不需要睡眠的，但恶魔善于模仿人类的情绪和感官，小槌很享受被孕育在漆黑山峦时候的懵懂，那种漂浮的，脑子放空的感觉，就跟人类睡觉的感觉一样，小槌没事情做的时候，就会这样小憩一会儿。

　　然后，猛然睁开眼。

　　“奥德，你看我干嘛？”小槌反手擦擦口水。

　　课本严严实实挡住了奥德里奇的视线，奥德里奇可不知道恶魔小姐已经小憩了几轮，他目光带着些敬佩的看着飘荡在恶魔面前的书籍，对恶魔的勤奋感到很是羞愧。

　　他总是因为一些心情的不愉快看不进去书籍。

　　但恶魔小姐，总是这样勤奋。

　　一连十三天，每当小槌安静下来，就会毫不避讳在他面前拿出那厚厚的书本，偶尔还会拿出羽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那厚厚的书本时常会在恶魔小姐脸上飘很久，奥德里奇幻想着书本后小槌的勤奋刻苦，总是会受到莫名的鼓舞。

　　奥德里奇打开书架下的抽屉，拿出抽屉里已经被遗忘许多的诗册，诗册上早已经布满了灰尘。对于他这样失势的王子，仆从虽然在表面上将房间打扫得十分干净，细节处却没有细致处理。

　　珍藏在心底的面容，重新闪现在奥德里奇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