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低声道:“不是,她在说她的女儿。”
香茹惊了,“她、她和她女儿也……这也太惨了吧!”
“赎我的恩客是囡囡的丈夫。”梅玲在笑,“我是找到女儿了,可我也彻彻底底失去她了。”
“她说我可怜,说不恨我,她把丈夫让给了我,可我要的不是男人,我要的是我的囡囡啊!”
梅玲望着桃夭,分明是想哭的眼神,脸上却还在笑,“大人,老天一直在戏耍我,人们一直嘲弄我,凭什么我反抗几下,就成了天理不容的魔物?”
桃夭道:“你不该迁怒无辜的人。”
梅玲哈哈大笑,“无辜?迁怒?大人,真正心思纯正的人根本不会被诱惑!”
刷一声,她手中的金刚杵虚空划过,结界像幕布一样被割开了,露出无数脑满肠肥的面孔。
这些人眼中幽幽闪着绿光,伸出手拼命向前够,嗡嗡的好像一群苍蝇。
“大人,我只是给了他们花不完的银子,吃不完的珍馐佳酿,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这里就变成了荒淫无度的魔窟……不,也许他们更愿意把这里叫做极乐天。”
梅玲笑问道:“大人,这算有悖天理吗?我错了吗?”
桃夭一怔,不自觉答道:“错的是心思不纯的他们。”
楚离突然暴喝一声:“闪开!”
桀桀叫声中,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裹住了桃夭。
第57章 走开,别跟着我
桃夭被黑羽包裹的一刻, 一阵没由来的恐慌瞬间攫住楚离的心,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直觉会失去她。
青芒化剑, 待要攻过去的一刻,楚离的手却停在空中。
秃鹫行踪飘忽不定, 似真似幻,若他再一剑刺空……他简直不敢想象。
“看来仙尊大人也不是冷情冷意的人啊!”梅玲斜里横冲出来挡在他面前, 挑衅似地笑着,大有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楚离冷眸微闪, 长剑携雷带闪地冲她刺了过来。
梅玲举起金刚杵招架,可金刚杵还没接触到剑身, 便在楚离凌厉的剑风下断成两截, 惊得梅玲脸色蜡白, 大呼道:“鬼卿大人救我!”
话音未落, 扑的一声,她被刺了个对穿。
“鬼卿……”梅玲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眼睛却是一亮。
浓厚的黑雾倏地将天地涂抹得模糊不清, 梅玲的身形如风中烛火般忽悠几下,散了。
楚离暗道要糟,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就要强行撕开黑羽。
可晚了。
他的手碰到黑羽的刹那, 桃夭也和梅玲一样身形涣散,快速地消失在雾气里,最后只有锟铻刀闪着虚弱的微光,
楚离俯身一冲想附在锟铻刀上,但刀身红光乍闪,狠狠将他弹了回来。
小狼的灵魂碎片却挣脱了他的束缚, 飞快融入锟铻刀的红光。
楚离的手执着地追寻着那四散的红色萤光,好容易握住一两点,摊开掌心,却是空空如也。
眼前除了浓得化不开的雾,什么都不剩。
楚离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即心情无可挽回地低落到更低的一个点。
她宁肯身处险境,也不愿意握住他伸出去的手,她竟厌恶他到这种地步!
这远比败给鬼卿的法术给他来的打击更沉重,所有希望和光亮一瞬间熄灭,他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仙尊……”香茹好像被雾气呛到,发出溺水般模糊不清的呼救,但楚离没有任何回应。
几缕阳光照进浓雾,结界消失,废墟中只有楚离一人。
一只狸花猫翻过废墟,两三下就蹿上楚离的肩膀。
楚离回过神来:“宛童?”
宛童亲昵地蹭蹭他的脸,委屈地叫了几声。
黑色的寒鸦盘旋着落在干枯的树梢,一个人影也随之闪现,用他一贯玩世不恭的腔调调侃道:“呦,还独自伤感上了,不快点把人找回来,当心她再也不回来了。”
“下来!”
剑风扫过,莫洛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夸张地揉着屁股呼痛道:“搞错了吧你,冲我发火干什么?”
楚离的声音冷得瘆人:“从比武大会开始,你一直有意识地指引桃夭脱离天虞山。嘴上说着不愿惹麻烦,但凡跟你沾边,招魂幡、锁魂阵、无则镇,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麻烦?全都指向魔界!”
“啊?”莫洛支着脑袋看他,“你说我和魔界有关联?这罪名可大了,搞不好要被修真界和天庭群起而攻之,我可不能认。”
“你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每次都是事情将结未结,我们都处于情绪最低落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你来了,看起来是给了不错的建议,却把我们牵扯进更大的陷阱里。”
楚离一句接一句,不给莫洛任何还嘴的机会,语气咄咄逼人,“天虞山无人敢问你的来历,你从不与天庭的人见面,梅玲刚喊了鬼卿你就现身,你……到底是谁?”
莫洛站起来,脸上笑意不减:“鬼卿是魔界数得着的大魔头,只闻其名不见其形,我可没他那本事,刚才的魔雾更与我无关,只能说赶巧了!至于我和天庭的事,嘿嘿,我发过毒誓,不能说。想知道,你直接问天帝去。”
兜了一大圈,还是一字不提他的来历。
楚离用剑尖指着他,冷然道:“不管你认不认,以后不准再靠近桃夭。”
莫洛嘻嘻哈哈道:“你说了不算,桃夭说了才算。”不待楚离发火,又说:“咱俩交手就是个两败俱伤,你确定要把功夫耽搁在我身上?”
楚离冷着脸,抬手在宛童额头画了一道符。
猫通阴阳,宛童虽然受了伤,但有楚离的灵力在,捕捉桃夭身上的阴气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多时他就寻到了桃夭的踪迹,晃晃脑袋,头顶上立刻冒出个画面。
暗雾弥漫,几点磷火在流动,影影绰绰中有许多嶙峋的怪石,近了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是一座座七扭八歪的墓碑。
“幽都。”莫洛轻轻叹了一声。
楚离的脸已是铁青。
莫洛带着几分无赖样说:“你要去的话顺便把我的小徒弟带回来。”
“你自己的徒弟自己救!”
“诶,我是给你表现机会,香茹是桃夭的小姐妹,你救了她,桃夭肯定对你改观,起码不好意思给你甩脸子看。”
“少花言巧语,我不信你。”
莫洛不在意地耸耸肩,“我要想害你们的话,早得手多少次了。”
从沮丧的打击中慢慢醒过来,楚离的思路也变得清楚不少。
他说:“以前我问过你为什么要帮我隐瞒桃夭的身份,你说想看看能不能改命,我一直觉得奇怪,桃夭能否改命和你有什么关系?”
莫洛挠挠头,哈哈一笑:“再不走桃夭就跑掉了。”
风卷着沙尘扫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楚离的身影也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他的话却被风清晰无比地送入莫洛的耳中,“在天虞山时尚不明显,自来到凡间,你的出现总伴着鸦啼,还有你给我的那两片金乌羽毛。”
“传说金乌是浑身赤金的神鸟,原本是天帝的儿子,因犯下弑父大罪,万年前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北溟海底,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莫洛抬头注视着太阳,阳光太耀眼,刺得他眼睛生疼生疼的。
他永远在笑,只是这一刹那脸上的笑容变得那样寂寞,“是啊,那人怎么样了?如果知道有人能记起世间还有个他来,说不定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楚离早不见人了,回应他的只有尘土打在瓦砾上的沙沙声。
阴风阵阵,松柏在夜色下悲鸣,坟间星星点点的磷火应和似的一闪一灭,吓得香茹抱紧了桃夭的胳膊,手冰凉冰凉的。
桃夭无奈道:“你好歹也是个修真的,竟然怕鬼?”
香茹哆哆嗦嗦欲哭无泪,“一个两个的我当然不怕,这可是幽都,满城都是恶鬼邪祟谁不怕?说来奇怪,我们怎么掉到这个地方了?”
“还是先找到玉虚师叔再说吧。”桃夭挽着她,顺着小路往城内的方向走去。
秃鹫将她带到这里却再度消失,桃夭摸不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她很清楚来者不善,尤其那个未见其人的鬼卿。
前世阿吉妈妈遇难的那片幻林,肯定是出自鬼卿之手,两次的黑雾一模一样,她绝不会认错。
桃夭抿了抿嘴角,秃鹫、柏仁、梅玲,这些魔物一个两个的拼命劝诱自己,单单因为自己是个戾气过重的怨魂?
“你的胳膊怎么了?”香茹突然惊叫道,“皮肤都裂开了!”
桃夭低头一看,寸寸肌肤如碎纸一样飘落下来,不禁苦笑:“这个皮囊终于承受不住了,我必须得找个替代品。”
香茹忙道:“我身上还有不少灵石,银子也不缺,幽都肯定有卖纸张笔墨的铺子。”
桃夭无所谓:“还是先找人,幽都里不是鬼怪就是妖魔,即便有凡人也早见怪不怪了,我用不着隐瞒身份。”
香茹掏出一张追踪符,刚要烧却被桃夭摁住了,“不能用仙家法术,这里可是幽都!”
“那可怎么办?”香茹真要哭了。
桃夭一指城门口迎风招展的布幌子,“算一卦。”
从上到下四个大字“铁口神断”,龙飞凤舞,在夜色中泛着碧幽幽的磷光。
香茹嘴角抽抽,“幽都也有江湖骗子?骗鬼吗?不过这字写得不错,怎么看着那么熟悉?”
桃夭看着她,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叹道:“过去瞧瞧就知道是不是骗子了……话说,也许这就叫缘分。”
“什么意思?”香茹一如既往的犯起迷糊。
逐渐近了,香茹才发现幌子最下面还有一排小字:“不准不要钱”。
香茹忍俊不禁:“准不准还不是他说了算,当卖西瓜呢,不甜不要钱。”
算命先生猛地抬起头,仿佛被电击了一下浑身一颤,失声道:“是你?!”
香茹的笑容凝固了,立时也怔住,半晌才不知所云地说:“是我,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特地找你来的,我找我娘……你,还好吗?”
君迁子也是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挺好的,带着她俩没地儿可去,只能来这三不管的地方。你娘出了什么事?一般修真人进不来幽都,你是怎么进来的?”
香茹木讷道:“就是,我娘不见了,我醒来一看,就在这里。”
桃夭见这俩人说来说去说不到重点,便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般,君迁子听着听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也不说话,拿起龟甲起了一卦。
“大凶,正西,伤重。”君迁子起身收拾了摊子,“幽都不比别处,走吧,我陪你们一起去。”
桌下钻出只白狐,呲溜一下攀到他肩膀上,顺势围在他脖颈间,毛茸茸的尾巴调皮地扫来扫去。
君迁子轻轻挠了两下白狐的脸颊,模糊不清说了几个字,白狐便不动了,乍看就像一条狐裘披肩。
香茹眼眶火辣辣的疼,鼻子也酸得厉害,可到底没勇气说“不用了”。
桃夭有意引开话题:“君迁子,你在幽都多久了,见没见过一只大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