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拍了一下,温和的嗓音含有笑意:“在想什么?”
“啊?”鹿露惊呼转身,看到人的那一瞬稍稍有点慌乱,“船……舰长。”
她尴尬地笑了笑,“瞧我,喊习惯了老是忘记改口,你早就升官啦。”
身形俊拔的青年随之一笑,他穿着服帖笔挺的军服,扣子扣到最上一颗,显得洁净严整,棱角分明,但说话的口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随性:“也许可以叫我的名字?”
鹿露的眼神莫名往别处飘了一瞬,然后又慢慢移回来,面色镇定,并无异常,好像只是偶然往其他地方看了一眼。
她语调轻松自然,甚至带有几分调侃:“因为想拍你马屁嘛,不觉得这样称呼更威风吗?”
“威风?”青年眉梢微挑,是一种诧异又好笑的弧度,“比如——鹿局长?”
鹿露窘迫地捂了捂脸,举手投降:“那我叫你……赤蛟?”
总觉得怪怪的。
赤蛟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一股一往无前的锐利气势,但在鹿露印象中,对方很少有气势锋利的时候。
尽管工作时非常严肃,私底下却相当随和,脾气又好,人也真诚。
而且……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给他上的户,人家本体叫赤蛟号,户口本上就起名赤蛟,这种感觉就好像老x妈的创始人名字叫老x妈一样,太别扭了。
她的心思实在太好懂了,几乎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是觉得名字与本人有割裂感?”青年无奈地摊开手,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或者可以叫我阿赤,阿蛟……什么都行,你喜欢就好。”
阿赤?
阿蛟?
鹿露尝试张了张嘴,脸皮一热,两个词在喉咙边转悠一圈,又自己缩了回去。
见她不肯叫,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不忍心叫她为难,便自然而然将话题岔开:“这些日子各处封锁,应该过得比较艰苦?”
“还行。”鹿露松了口气,她回忆了一下,“也就工作多点吃得差点偶尔心里担心一点……”声音在对方脸上明晃晃的怜爱(?)中渐渐微弱,“其、其实都还好。”
她心里毛毛的,憋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的还行啦,你犯不着这么……呃,同情我。”
她在脑中搜索许久,才找出一个恰当的词。
不怪她发毛,实在是对方脸上的表情太奇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被克扣奶粉的可怜宝宝。
“工作累吃得差,心理压力还那么大,这叫过得好?”
鹿露顺着他的话再次把自己刚才说的回忆一遍,感觉好像是有点惨。
“等等,我不是在向你卖惨,事实上进了基地之后伙食真的不错。”
基地食堂菜色丰盛,荤素得宜,比之前自己顿顿吃素强多了。
“而且你们天天在外头忙着捞人,不仅累得多,还危险得多。”
说到这儿,她神色认真,“这次与雾族正面交战,请务必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回来。”
被注视着的人先是一愣,而后嘴角绽开一缕笑意,“谢谢,我会的。”
他望着远方,似乎看到了不远的未来:雾族被彻底解决,所有人的生活回归正轨。
但是,想要实现这个愿望可不是件易事。
“会很危险吧,”鹿露忧心忡忡道,“我的意思是,你要面对那些恶心的雾族,据说他们就像吸血虫一样,沾上了就很难甩脱。”
“的确是这样。”青年回过神,认同了她的说法,“前段日子我和同事去隔壁星系捞人,都要格外注意,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就要远远避开。”
“多亏你们找到了杀死雾族的办法,不然……”
其后的话止于唇齿,但不必说明也能明白。
多次前往受灾区域抢救难民,见到难民们家园破碎的惨状,这位尽忠职守的舰长心中充满了对难民的同情和对银河系命运的忧思。
也因此,他真心实地对鹿露表达敬意:“辛苦了。”
鹿露不太好意思:“没什么,都是工作嘛,又不光我一个人出力。”
她毕竟不算专业人才,只是因为有经验被拉了壮丁,好多人都比她干的活儿多呢——比如死了好几十年的前辈大佬都被叫上来没日没夜搞研究。
鹿露趴在栏杆上,遥望着远处的几艘军舰,憧憬般说道:“真希望那些雾族能够尽快被干掉,这样大家的生活也能早日回归安宁,到时候我爷爷也能领证娶媳妇啦。”
“鹿爷爷要结婚了?”
“对,”鹿露眉眼间带出些许笑意,“有空来吃酒。”
青年也跟着舒展了眉眼,“一定来。”
顿了顿,他状似闲谈般问道:“说起这个,鹿爷爷都要结婚了,你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还没说完,鹿露就飞快表示:“没有没有没有!”
她没注意到,在自己说“没有”的时候,青年那总是湛然有神的眼眸黯淡了一瞬。
与暗恋对象谈论这种话题简直让她尴尬得脚趾抓地,口中便有些颠三倒四:“联邦不给发,又忙得像狗一样,上哪儿找对象去?”
失落的眼神却因此再度焕发光彩:“如果给发呢?”
“!!!”
什么,给发?!
鹿露满眼震惊,脱口道:“犯法吧!”
对方紧追不舍:“要是不犯法呢?”
“那也不可能发对象!”
“……”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鹿露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鬼使神差改了口:“如果真给我发,那、那敢发我就敢要!”
“当真?”
“当真……吧?”声音犹犹豫豫,很不坚定。
随后她又赶紧补上了一个最关键的条件:“得长得好看,丑了不要。”
青年紧张地注视着她,看似镇定的语调下掩藏着一丝丝不自信,“……我呢,我符合要求吗?”
“……”默了默,鹿露嗓子发干,“是在开玩笑,对吧?”
“不是玩笑。”
鹿露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人,好似一只被雷声惊得僵掉的小鸟。
坚决而笃定的声音飘进耳中:“这不是玩笑。”
*
“小鹿是不是中彩票了?”众人窃窃私语。
“我觉得像,瞧那春风满面的模样,没中个千儿八百万都说不过去。”
“而且还这么大方请我们吃饭。”
基地里相熟的师兄师姐,还有治安局走得近的几个同事全都聚在一块。
重点是:鹿露请客。
换其它时候请顿饭倒也没什么,关键是现在这情况物价贵得要死,甚至想吃口新鲜的都买不到东西,鹿露却搞来这么丰盛的食材请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聚餐,这就很不寻常了。
“诶,小鹿,苟富贵,勿相忘啊。”郭香香笑嘻嘻地凑近她。
鹿露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一定发财了!”
“我上哪儿发财去?”
大家都不信。
陆元婴目光往桌上一扫,口中啧啧称叹:“这是下了血本啊,要是没发财能这么舍得?”
“我有那么抠门?”鹿露死鸭子嘴硬。
鱼沉拆她的台:“我知道咱们鹿局大方,可就这么一桌子,俩月工资没了,你还在还房贷呢,绝对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不然说不通。”
一说到好事,鹿露的嘴角就情不自禁上扬。
“你看看。”白采采指着她道,“但凡照照镜子,就该知道自己脸都快笑烂了。”
鹿露正笑得灿烂,闻言心里一惊,手往脸上一摸——整张脸笑得崎岖不平,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子。
顺势往下抹,根本按不下去。
见她这般模样,大家就猜测开了:“有个做首富的亲戚找上门,哭着跪着求你继承他的遗产?”
“或者上头要升你的官儿?”
“说不定有肤白貌美的小美人儿自荐枕席……”
猜到最后一种,鹿露心脏都快停止跳动:这群人是魔鬼变的吗,或者上辈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三言两语就快猜到了?
她赶紧打岔:“别瞎猜,我就是……我就是看最近局势大好,雾族被打得屁股尿流,心里高兴,想跟你们分享这份喜悦。”
“……”
空气可疑的安静了好几秒,良久,才有人打破了氛围:“说这种话的时候,先把脸上的心虚收一收好吗?你这样让我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有什么好隐瞒的,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娶老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坦诚一点好不好?”
“就是就是,我都已经猜到了。”郭香香道。
还不待鹿露反应,鱼沉竟也说:“我也猜到了。”
郝运:“我好像也……”
白采采:”这个已经很明显了吧。”
蒯渡劫迟疑不决:”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陆元婴丢去一个眼神:“大胆点,你没想错。”
其他人纷纷出声:“这么说我也知道了。”
鹿露为这群人的眉眼官司抓狂不已:混蛋,你们都知道什么了?!
她恼羞成怒地嚷嚷:“行了,我说这顿饭是为了庆祝前线大捷就是为了庆祝前线大捷,都不许瞎猜!听到没有,不许瞎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