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洲有些害羞地躲闪着老道士的手,抬头看见自家哥哥鼓励的眼光,才笑声地说道:“五岁。”
“五岁呀?真乖,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老道士的手在邵文洲的头顶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满意似的点点头,笑着去一边喝茶了。
邵文渊这才告诉他们。今天是来给邵文洲挑几本书看,两兄弟买了几本书,又和江绡琅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下班后,老道士将江绡琅和穹微叫到屋子里。穹微照例走到老道士身边坐下,老道士瞥了他一眼,伸手在他头顶上一拍,道:“臭小子,把师父送你的护身符送给别人了吧?你还真大方!”
穹微哎哟一声,有些委屈道:“文洲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上,老是生病,我就想送给他避避邪。师父,我做错了吗?”
老道士哈哈一笑,欣慰道:“你做的很好,阿微会替别人着想,师父很开心。”
穹微听了,高兴地蹦起来,喊道:“真的吗?太好了,因为阿微也想像师父一样,成为很厉害的道士!”
“皮猴儿,你的路还长着呢。”老道士说着在穹微脖子上挂了个东西,嘱咐他道:“这个东西可不能再给别人了,你要想学本事,师父再慢慢教你。”
穹微把弄着脖子上的挂坠,爱不释手。
老道士又道:“今天叫你俩过来是要告诉你们,那邵家小公子身上确实是有东西。”
穹微一听,立时消停下来,等着老道士的下文。
“那孩子是被下了点咒语,只是这咒语对他并没有太大的伤害。不过,如果长期下去,阴气在他体内郁积,恐怕有害无益,只能想办法把那咒语解了。”
“这么说来,文洲喜欢生病,也是因为那个咒语的缘故?”江绡琅问道。
老道士点点头:“嗯,或者说,下这个咒语,就是为了让他呈现出生病的症状。而且施这个咒语的,应该是一个亡魂。”
“亡魂?”穹微靠近老道士身边,朝自己身后惊恐地看了一眼。
老道士打开他挽着自己胳膊的手,道:“没出息。”
“那既然知道是咒语了,阿微师父,您一定可以帮他解开吧,这样的话,文洲就不会难受,邵哥哥也不用担心了。”
老道士听了江绡琅的话,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好孩子。解开不是难事,但现在我好奇的是,既然这个咒语不是为了伤害小公子,那么到底是谁下的咒语,又为什么要下呢?恐怕只有弄清楚这两件事,才能一劳永逸地帮小公子彻底摆脱这个咒语。不过,在这之前,贫道还有一件事要做。”
*
老道士走进三零二,顺手关上了门,门在关上的那一刹那,一道结界出现在门边。
封元坐在窗边,翻着一本医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来了。”
老道士走到他对面坐下,道:“希望没有让封大夫等太久。”
“呵,”封元笑了一声,道,“就算多等些时日又何妨,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老道士端起早已摆在面前的茶,吹了吹,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摇晃着脑袋,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啊,时间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啪——
封元合上书,一挥手,那书便飞回到书柜里。
“你找到我了,怎么样,要带我们回去吗?”封元微笑着问,眼中慢慢聚集着杀气。
老道士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记得,上仙以前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哼!”封元冷笑一声,道,“上仙?道君当真是老了,从我被推下落神台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什么上仙了。”
莲孤子无奈地摇摇头道:“整整一千年了,你还没有放下。”
“放下?”封元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道:“道君以为我还在记恨玉帝把我打落凡间的事?其实,成仙又怎么样,我能成仙一次,就能成仙两次。我放不下的,是我被贬的原因。道君如今也看见了,想必也该明白,当年锁雪谷的惨剧,本可以不用发生。”
莲孤子脸上浮现惭愧之色,道:“上……封大夫是心怀大慈悲的人,倒是我们狭隘了,当初没能阻止你被贬,贫道心中一直愧疚难安。”
封元依旧背对着莲孤子,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莲孤子眼睛望着窗外,似乎看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好像是陷入回忆一般,继续说道:“但是封大夫,你自是因为悲悯之心想要渡人,可是,若是当初天庭没有那样做,你和她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第29章 鬼母的哀伤
莲孤子顿了顿,接着说道:“贫道掌管未书数千年,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或许你救下江绡琅,才是改变预言的关键,如今的状况,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
“什么意思?”封元转过身来,眉头微皱。
莲孤子神秘一笑,道:“封大夫虽然已不再是上仙,但你,还是那个莫惟怜。只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自有各自的路要走。贫道此次来,也不会带走你们任何一个人。我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封元挑了挑眉,颇有兴趣道:“哦?”
莲孤子微微一笑:“医院病房门口的结界,是封大夫下的吧。”
*
江绡琅和穹微听莲孤子的话,在医院楼下等了许久,才终于看见莲孤子慢悠悠从大门出来,两人急忙迎上去。
“师父,怎么样?事情办完啦?”穹微急吼吼问道。
“办完了,走吧,去后边儿。”莲孤子背着手快步向医院后面走去。
医院后头是一个小院子,里面堆着些杂物,周边杂草丛生,看起来甚少有人来这里,甚至因为在医院后边的缘故,显得有些阴森。
穹微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紧紧拉着江绡琅的手。
莲孤子走到院子中间,抬头望着医院大楼,满意地点点头。
江绡琅顺着莲孤子目光的望去,所及之处正是之前被施了结界的房间。
莲孤子走到穹微旁边,往他肩头上一拍。
穹微吓得大叫一声,跳到一边去了。
莲孤子鄙夷地白了他一眼,道:“帮忙!”
说着把一个小包塞在了他怀里。
“阿微师父,我也可以帮忙的。”江绡琅说着把手伸出去。
莲孤子点点头,给了穹微一个“你看看别人多懂事”的目光,把另一个小包放在了江绡琅手里。
“把这两个包里的东西沿着这儿撒一个圈儿,记得,要撒得满满的,别留口儿。”莲孤子一边吩咐着,一边又从身上的布袋子里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穹微和江绡琅从布包里抓出细粉,弯腰画着圈。这粉一黑一白,刚混合到一起就隐隐发出细微的白光。
等到圈画完,莲孤子让穹微和江绡琅站到身后,自己又用香灰在圈子里画着什么,等到他再次直起腰来时,地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图案,在昏暗的天色里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
莲孤子双手各拿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将两张黄符挥向医院大楼,绕着之前有结界的房间窗户打转儿。莲孤子闭拢右手食指和中指,右手手腕搭在左手上,朝黄符所在的方向一指,又往自己的方向一收,只见地上的圈子光芒大放,穹微和江绡琅都被刺得挡住了眼睛,等再放下手一看,便见圈子里一个透明的鬼魂被困在其中不停挣扎。
穹微和江绡琅细细看去,只见那鬼魂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面容姣好,可见生前是个美人,只是面容苍白,恐怕死时应该是重病在身。再看那鬼魂眼中并无戾气,反倒有股浓重的哀愁。
穹微正要问莲孤子这是谁的鬼魂,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娘?”
几人回头,便见邵文渊带着邵文沚站在不远处,邵文渊眼睛死死盯着那鬼魂,眼中是惊诧,是难以置信,更是哀伤和悲痛。
而一边的邵文沚也是同样地盯着那魂魄,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
那鬼魂也听见声音,停止了挣扎,朝这邵文渊的方向看去,顿时瞪大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
莲孤子将鬼魂牵引到地上,使她站在圈子里。那鬼魂激动得想要踏出圈子朝邵文渊走去,无奈地上的阵法将她困在中间,她只得再次退了回去,哽咽着声音喊道:“文渊,我的儿……”
“娘!”邵文渊向妇人飞奔而来,面对着她重重跪在了地上,双颊早已布满泪水,双手撑地朝那妇人磕头,额头在地上碰得咚咚响,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文渊,快起来,磕坏了头可怎么好?”妇人也哭着,跪在地上想伸手去扶,却又被那阵法挡了回去。
江绡琅连忙走过去,跪在邵文渊身边,将手垫在地上。邵文渊再磕头的时候,额头就撞在江绡琅手上。
似乎是感觉到不一样,邵文渊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一边一脸担忧的江绡琅:“小莨,你……”
穹微也在一边看得泪流满面,抓着莲孤子的衣袖道:“师父,您把她放出来吧!”
莲孤子抚着穹微的头,摇头叹道:“傻徒弟,这阵法虽然困住了她,但也是为了保她魂魄不散。这妇人死去时日已久,只是因为一些牵念留在这世上,加上之前她给小公子下咒,损耗不少精力。之前病房的结界也是为了保她不灰飞烟灭,好让她放下执念前去投胎,现在结界没了,为师才用这阵法护住她。”
邵文渊和那妇人哭了一番,这会儿终于冷静下来。邵文渊听了莲孤子刚刚一席话,又朝莲孤子叩头道:“还请道长救救我娘!”
莲孤子被他至孝之心感动,眼含泪花道:“邵公子快请起,贫道哪当得如此大礼。”
说着伸手将邵文渊扶了起来,说道:“邵公子孝敬母亲,贫道也深受感动,只是贫道虽略懂些道法,却也无法做到违背天道起死回生,只能尽我只能帮助你母亲保住魂魄,也好顺利投胎,再生为人啊。”
邵文渊听了,也终于恢复理智,向莲孤子鞠了一礼道:“是我糊涂了,道长通知我来此,便是为了让我和母亲见面?”
莲孤子微微一笑道:“是,也不是。”
说完再看向邵文沚,只见她不知何时已走到邵文渊身边,跪在了邵夫人前面,哭道:“大娘,阿沚好想您!”
邵夫人忙道:“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邵文沚依言起身,只见她双目清明,眼中悲戚之色分明,哪里还有之前混混沌沌的样子。
第30章 疯妹妹不疯
邵文渊有些吃惊:“阿沚,你没有……”
邵文沚苦笑道:“大哥别问了,今日大哥与大娘重逢是大事,我的事之后再说吧。”
穹微和江绡琅也在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这邵家二小姐竟一直是在装疯,恐怕这邵家还有许多隐情是旁人不知的。
邵文渊这才作罢,向众人解释了缘由。
原来莲孤子此前听了穹微讲述邵家的事,发现小公子是被人下了咒,于是打算今日做法,将那下咒的人找出来。虽说之前差不多料到下咒的人是谁,但也是之前与封元谈话后,才知道下咒的人正是小公子的生母,邵家大夫人。
不过,封元在病房门口下结界的事莲孤子并未告诉众人,在其他人眼中,封元依旧只是城南医院的大夫。
而邵文渊也是莲孤子打电话叫来的,为的是让邵夫人再见儿子一面,也好解释她下咒的原因。至于邵文洲,由于年纪尚小,一来不想吓着他,二来也不愿再勾起他思母之情,便让邵文渊独自前来。
没想到邵文渊临出门的时候,二姨太又不知生什么气,向邵文沚打骂不休,邵文渊为了保护妹妹,干脆带她出来了。
解释了自己到这里的原因之后,邵文渊才转向母亲,问道:“娘,真的是您向弟弟下的咒?”
邵夫人点点头,脸上全是无奈之色,道:“是。”
“可是,为什么?”邵文渊急道。
莲孤子忙道:“邵公子莫急,令堂虽然对小公子下了咒,但基本上对小公子的身体没有妨碍,至于下咒的原因,恐怕邵夫人另有苦衷,还请细细听她解释。”
邵夫人闻言,向莲孤子投去感激的目光,才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好隐瞒。众位大概也都知道,我走的时候,文洲还小。文渊那时已成人,又素来沉稳懂事,我倒是没有太担心,只是大帅在外事务繁忙,文渊也要上学,文沚性格温和,我只怕文洲……”
邵夫人说到这儿,看了邵文沚一眼,众人都心中明白,恐怕那二姨太对文洲好不到哪儿去。
“再则我也实在是思念我儿,无奈魂魄困在我死时的病房,不得再见我儿,只好找机会在文洲身上下了咒,使他不时来医院,我也好偶尔看看他,是否过得好。好在大帅对文洲很好,又有文渊陪在身边,我才放心了不少,却还是舍不得就此撒手离去。只是幸好有高人相助,我才得以长留医院。”
邵夫人说完,悲从心来,又低头啜泣,邵文渊在旁边安慰了一会儿,才又平复心情。
“高人?在医院?”穹微听完,好奇心大起。
莲孤子见状忙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有高人也不足为奇。邵夫人既没有透露姓名,你也莫再多问。”
“哦。”穹微失望地点点头,乖乖闭上了嘴。
听完邵夫人的话,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头没有厉鬼害人之心,反是慈母思儿之情。
邵文沚听得难过,道:“大娘,您这又是何苦。也怪阿沚无用,不能好好照顾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