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霜好似把她心思猜得透彻,这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恼怒。
她沉默片刻,随即一把打开谢无霜的手,赌气一般拉开他的衣服,露出他身上伤口。
他身上伤口早已被咒术撕咬得鲜血淋漓,面上却没有半点“疼痛”之类的情绪,花向晚暗骂了一句疯子,抬手将银针扎在谢无霜胸口上的伤口周边,冷着声道:“西境咒术你们云莱没几个人能解,今夜我要不帮你,后日你就得抬着去死生之界找你师父。”
“为何要去找我师父?”‘谢无霜’问得平淡。
那句“云莱只有他会解这种万殊咒”差点脱口而出,然而在出声前,花向晚又生生止住。
谢长寂解西境法咒的办法,都是她教的。
阴阳圣子的万殊咒,在西境都没有几个人见过,更别提解咒。
西境都没几个人能解,若非谢长寂遇见她,为她中过万殊咒,云莱怕是连见都没见过这种咒术。
但这样的密辛她自然不可能说出口,她与谢长寂没任何牵扯最好。
于是她闷着声,只道:“你们天剑宗不是清衡上君最强吗?除了他还有谁拿这种顶级咒术有办法?”
谢无霜没说话,花向晚隐约感觉他似乎笑了一下,但仔细看过去,又见他依旧是那幅冷淡模样,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这让她有些莫名的心慌,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快速施针,冷淡命令:“把手给我,给一些我灵力。”
谢长寂听话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花向晚手掌落在他手中,灵力借着手掌流到花向晚身体,借着灵力,花向晚开始在伤口处快速画符,谢无霜伤口开始颤动。
冷汗从花向晚额头落下,她赶忙出声:“你快把灵力……”
话没说完,“谢无霜”灵力已逼到伤口处猛地爆发而出。
黑气从谢无霜伤口仿佛挣脱枷锁一般冲出来,张口就朝着花向晚咬过来,然而谢无霜动作更快,抓着花向晚往旁边一拉,抬剑便斩消了那一团黑气,随后转身看向他身后喘着气的花向晚,确认她无碍,这才收剑。
“你心思倒是快得很,”花向晚看他动作,笑着直起身,靠在树上,“我话都没说完,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嗯。”
“谢无霜”应声,花向晚倒也分不清他这声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神色平和的青年,凑到他身前:“你好似很了解我?”
谢无霜不动,不躲不避,只道:“比你想象了解得多。”
“比如?”
花向晚挑眉,谢长寂听到这话,转过头来,隔着白绫,静静看着她。
花向晚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却仍旧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然而许久后,他却是转过头,只轻声说了句:“睡吧。”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旁边,为花向晚让出位置:“我守夜。”
看他的样子,花向晚便知今夜怕是再套不到什么话了。
她撇撇嘴,背对着谢无霜往草上一躺,开始思考今日发生的事。
鸣鸾宫秦云裳来了,如今阴阳宗阴阳圣子也来了,还有五毒宗参与其中……
西境来这么多人,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拦截她与天剑宗的联姻。
而谢无霜是问心剑一脉,以他的身手,怕是问心剑下任继承人。
是什么事,能让问心剑核心弟子和西境高手倾巢而出?
花向晚左右思索,眼神慢慢冷下去。
这两百年,她只见过一个东西,能有这样的魅力。
那就是两百年前,由她亲手封印,最后却被人分作两半流落在外的魊灵。
据她所知,魊灵一半不知所踪,另一半落入灵虚秘境。
灵虚秘境要开了?
若真的是为了魊灵,那天剑宗只派出一个谢无霜,应当算是小气了。
如果不是死生之界需要问心剑镇守,或许谢长寂本人都可能过来。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花向晚身体一僵,她脑海中突然划过沈修文的话:“清衡上君却背道而驰,自己独身入界,一人近乎屠尽一界……”
如果谢长寂真的屠尽一界,异界没有再犯的能力,那死生之界,还需要他镇守吗?
“谢无霜,”花向晚想到这里,有些沉不住气,她忍不住开口,“死生之界,还需要你师父吗?”
谢无霜没有回话,花向晚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突兀,她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不会来,”谢无霜似乎已经清楚知道她要问什么,平淡开口,“他出不了死生之界。”
这话让花向晚放下心来,她没有多说,盖着被子闭上眼睛,决定消化这个好消息,让自己早点睡。
大致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倒也不慌了。
而谢长寂感觉她似乎已经睡着,他侧眸看过去。
看了许久,他想了想,嘴角悄无声息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第13章
花向晚美美睡了一觉,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感觉有人叫自己:“花向晚。”
花向晚睁开眼,迷糊着回头,看见晨光里已经收拾好的谢无霜,他换回了白衣,伤势似乎已经痊愈,提着剑站在晨光里,吩咐她:“上马车睡,准备启程。”
听到这话,花向晚缓了片刻,迷迷糊糊起身,将自己的被子收进乾坤袋,打着哈欠去了马车。
沈修文还在马车里休息,听见花向晚进来,他连忙起身,花向晚按住沈修文,摇头:“睡吧,我睡好了。”
“不用,”沈修文红了脸,挣扎着想起身,“我好……”
“修文,”谢无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启程了。”
沈修文看向花向晚,面露难色,花向晚摇摇头,转头朝外提了声:“谢道君,沈道君身上还有伤,让他在这里休息吧。”
“是啊,”江忆然提着食盒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马车,又看了一眼谢无霜,“谢师兄,沈师兄伤势还未痊愈,咱们就别讲这种繁文缛节了吧?”
旁人都劝着谢长寂,谢长寂沉默许久,终于只点头:“嗯。”
说完,他转身离开,江忆然提着食盒站在马车前:“少主,今日早点给您买来了。”
花向晚有些诧异,她看了沈修文一眼,想了想,只当是沈修文让江忆然去的,朝着沈修文点点头,笑道:“多谢费心。”
沈修文迟疑片刻,想说点什么,但花向晚已经卷帘出去,自己接了食盒进来。
她打开食盒,发现食盒里都是甜口,不由得有些疑惑,抬眼看向沈修文:“都是甜口?”
“是,”沈修文解释,“昨日谢师兄看了撤下去的食盒,说您爱吃甜口,不吃香菜。”
“他看这个做什么?”
花向晚颇有几分疑惑,沈修文动作一僵,转过头,轻声解释:“忆然拿食盒出来时,刚好和我说起口味这件事,谢师兄看到了,提醒我和忆然。”
这个解释倒也不奇怪,花向晚想了想,只觉得谢无霜这人有些聪明太过。
昨天她和灵南一起吃的饭菜,东西基本都吃干净了,他居然也能判断出她的口味?
花向晚想不明白,沈修文看花向晚皱眉,主动换了话题:“昨夜让少主受苦了,今日修文感觉身体已经好上许多,再休息休息,就不用叨扰少主。”
“你愧疚啊?”
花向晚听沈修文的话,玩笑着开口:“睡了我床,吃了我的粮,要是愧疚,不如以身相许?”
沈修文闻言,眼眸微垂,花向晚见他认真,正想解释,就听沈修文道:“若少主愿意,等回到天剑宗,我会同师父禀报此事。”
没想到会听到这话,花向晚迟疑:“你……你当真?”
“婚姻大事,自然当真。”
沈修文点头,花向晚倒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沈道君,我不是不信您,只是……为什么啊?”
说着,花向晚解释:“你我相见也没几日,你做这么大决定……”
“少主应当知道我在天剑宗处境,我由掌门一手养大,身份在宗门……也算是能争一争掌门之位的,这些年受掌门信任,也处理了不少宗门杂物,”沈修文说着,苦笑了一下,“但我还有一位大师兄,如今再有我,便是多余。少主屡次救我,若我跟随少主回西境能解决少主危难,又有何不可?”
沈修文说得认真,花向晚听明白,其实一早她就考虑过,沈修文身份最合适跟她回西境,但没想到他自己也早早已经意识到这件事。
花向晚低头思索,沈修文见她不说话,想了想,温和开口:“一路枯燥,少主若无事,要不我为少主读个话本吧?”
“你是病患,”花向晚从抽屉里拿了话本,“我来为你读。”
说着,她打开话本,然而打开话本那一瞬,莫名有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恍惚间发现,好像当年……沈逸尘就是这样,每次她无聊,他就坐在旁边给她读话本。
她愣了片刻,沈修文转头看过来:“少主?”
花向晚转头看沈修文,沈修文疑惑看她,看见比那人清澈简单许多的眼睛,花向晚这才回神,笑起来:“无事。”
沈修文在她马车上养伤养了两日,第三日伤好得差不多,便被谢无霜叫了出去。
这时一行人来到一座山中,灵北走到花向晚马车前,恭敬道:“少主,谢道君说要入山,车撵不便行走,劳烦少主下车骑灵兽入林。”
花向晚听到这话,卷起车帘,便见众人停在树林前等她。
她倒也没多说,把马车拆下来装入乾坤袋中,直接翻身骑到之前拖着车身的灵兽身上。
这原本就是她的坐骑,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见她骑上白虎,前方谢长寂才收回目光,淡道:“进山。”
众人跟着谢长寂进入山林,这山林茂密异常,树枝铺天盖地,灵南跟在她旁边,不由得皱起眉头:“少主,这山林阴气太盛,天剑宗竟然在这附近吗?”
按照原本的计划,到达天剑宗只需六日行程,如今已过五日,按理应当离天剑宗不远了。
花向晚知道灵南是个不看地图的,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或许天剑宗爱好不同呢?”
灵北听到这话,转头看两人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花向晚身上,意有所指:“此事少主要管?”
虽然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天剑宗转了方向,西境来了许多杀手,灵北却是知道的。
花向晚点头:“能管最好,不能管就撤。”
魊灵落在天剑宗手里,比落在西境手里好太多了。
但如今合欢宫不比当年,维护正义和自保比起来,自保明显重要许多。
灵北搞明白花向晚的意思,应声道:“明白。”
一行人行了大半夜,入了山林深处。
花向晚看了看天色,启明星高挂,已近阴阳交替。
阴阳交替之时,鬼魅横生,也往往是密境出世的时间。她心中盘算着,突然就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铃响。
这铃响极远,极轻,几乎没有人察觉,花向晚猛地勒住缰绳,众人下意识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