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近花甲的老人家都不用行礼,对方还得喊她一声七婶子呐。以为是小侄儿的,利利索索就给她行礼:“给叔祖母请安。”
甚至有人指着虎头大小的孩子,教他对淑宁喊曾叔祖母。
淑宁:!!!
小脸呆滞,原地震惊。
那可可爱爱的小样儿逗得巴雅拉氏直笑:“我当年大婚时也这样,阿灵阿家的熟悉了就好。咱们家人丁兴旺,是繁荣昌盛之本。正是这一代又一代的亲族相互扶持,才有了如今的钮祜禄氏。”
“你做为这一代的一等公福晋,当与族人们多多亲近。该扶持的扶持,该教导的教导,拿出你公福晋的气势来。”
喝过媳妇茶,给了满满一匣子见面礼后,巴雅拉氏如是说道。
那话语里分明的放权之意吓得淑宁一激灵,赶紧聆听教诲之余说自己还小、经验甚少,正需要额娘多多教导的时候。
言下之意是您可千万别忙着急流勇退呐!
一脸的没您,儿媳真滴不行。
直让巴雅拉氏笑不停,也让法喀福晋差点儿气炸了肺。心说到底隔层肚皮隔层山,一样的一等公福晋。她进门的时候,嫡婆婆虽也没少给赏赐。但半点不说放权的话,只让她先加把劲儿,先生下小世子再说。
因昨夜那梦,淑宁眼角余光一直盯着赫舍里氏呢,自然把她这怒火欲燃的样儿看在眼里。
心中暗暗提防着。
连稍后给舒舒觉罗氏敬茶的时候都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唯恐有什么茶太烫直接摔碗或者洒那位一身等等糟心事。
结果丫鬟刚移动蒲团,舒舒觉罗氏便笑着摆手:“别介。我虽因先皇后与贵妃娘娘故,被皇上多敬重了几分、被老福晋多给了几分颜面。在今儿这样的场合还能大大方方地坐在主位之一,但侧就是侧,规矩不可乱,可当不得阿灵阿两口子一跪。”
“蒲团就莫移了,只行个福礼便罢。”
还在想一个理由,琢磨着如何能不与这位当朝最牛侧福晋跪拜的淑宁:???
梦里不是这样的啊!
淑宁诧异,旋即微笑:“长辈有命,晚辈自是不敢不从,便依您的吧。”
接着就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奉上茶盏。舒舒觉罗氏含笑接过,直接一饮而尽,比巴雅拉氏都痛快。出手也相当阔绰,整整一套极品羊脂玉首饰。
瞧着比法喀继福晋敬茶那会子还要隆重些。
赫舍里氏:!!!
要不是不敢,她都想狠狠掐法喀一把,让他瞧瞧他那好额娘了。有这么厚此薄彼,胳膊肘专门往外拐的不?
只今儿是新人专场,在座的也都个顶个人精儿。
再怎么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也绝不敢多给她一个眼神。免得被误会成她同伙,平白受了挂落。生让赫舍里氏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只在稍后淑宁敬茶终于敬到她们夫妻时,笑着撸下了腕子上的梅花图样赤金镯。
淑宁一愣,继而微笑:“嫂子与储秀宫妃不愧是姐妹,竟心有灵犀至此。知我素喜梅之高洁冷傲不同俗流,竟都送了梅花图样饰品来。”
嫡、亲两重婆婆刀子般锋利的目光下,赫舍里氏头皮都好阵发麻。
强笑着道了句弟妹喜欢就好。
有了她这个反面教材,老四颜珠福晋佟佳氏、老五富保福晋瓜尔佳氏跟老六福晋富察氏俱都乖乖巧巧,瞧着和善极了。
在场所有亲戚都认过,该敬茶的敬茶,该赏的赏后,太阳已近中天。
所有人等饥肠辘辘。
到底咽不下这口气的赫舍里氏笑:“按理,新妇次日便该为婆家人洗手作羹汤的。七弟妹又是个厨艺出类拔萃,连太皇太后都夸过的。不如趁此机会孝敬嫡额娘跟额娘一回,让咱们也尝尝?”
来了来了,梦中那一幕它来了。
淑宁淡笑不语,只鼓励地看着阿灵阿:来吧七哥哥,你保护新媳妇的时机到了!
昨晚就憋着一口气,对这不知所谓三嫂子特别不满的阿灵阿皱眉,张口就要给她一顿好听的。结果舒舒觉罗氏一个刀子眼先飞过去:“哪儿来的好大脸,什么都想尝尝?”
“区区庶民之妻,还想使唤一等公福晋为你洗手做羹汤?法喀家的,你可真是……”
“常能让我想往你娘家府上走走,看看你姨娘到底哪儿不好。怎么赫舍里家好好的种子落到她那儿,就长成了你这么棵歪脖子树?”
这简直是在把法喀福晋跟她生母的脸皮扒下来,放在地上反复踩踏。
气得她蹭地站起来,恨恨瞧着自家亲婆婆:“欺人太甚,你……”
啪的一个巴掌声起处,刚刚还迷迷瞪瞪,酒气熏天的法喀狠狠打过去。直让赫舍里氏惊叫出声,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偏法喀还充耳不闻,只对舒舒觉罗氏跪下:“儿子不孝,让额娘委屈了。这贱婢自打儿子被夺爵后便有了和离之心,为此上蹿下跳好阵子折腾。如今更闹腾到七弟与弟妹敬茶的场合。实在又蠢又毒。”
“偏她还打了为儿子鸣不平的旗号,真真可笑至极。儿子是办差不力才被皇上夺了爵,又不是被七弟使阴损手段算计去的,哪有什么委屈?反而是七弟能在关键时候顶上,没让朝廷把爵位收回去,与咱们阖族都益处良多……”
法喀情真意切一席话让所有人点头,盛怒中的舒舒觉罗氏都有了点笑模样:“你能转过这道弯来,额娘便放心了。男子汉大丈夫,正该拿得起放得下,哪里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
“爵位固然好,自强自爱更好。有钮祜禄氏在,有你自身才学在。只踏实勤勉痛改前非,未必不能给自己再挣个爵位回来……”
甭管心里怎么想的,面儿法喀都认真点头。
一脸受教。
只在其母有意成全了赫舍里氏时坚决反对,言说自己虽丢了爵位,不是个好臣子。但在为人夫婿上却自认没甚过错,一直给足了她正室的体面。她未有妊,后院几个妾的避子汤就不曾断。
若她实在不肯做庶民婆娘,就只能接下休书。写明了是她能同甘不能共苦,对夫婿多生怨怼,故而被休。
刚升起点希望的赫舍里氏崩溃大哭,骂上苍不公。一门三姐妹,长姐为皇后,虽早亡却诞下太子,十余年如一日地被皇上怀念。二姐入宫当了妃子,锦衣玉食不断。
独她花样年华给区区一等公做填房,那混账玩意儿还丢了爵位更欺负她……
舒舒觉罗氏跟法喀那脸哟,黑得比锅底还深些。就这,娘俩还得忍着怒气给阿灵阿夫妻致歉,毁了他们好好的敬茶礼。
阿灵阿轻咳:“倒也不算毁,该敬的茶都敬完了,该认的亲也都认了。便有微瑕,自家人也都能包容。倒是三哥你……唉,安慰的话弟弟也不多说,你好生管教着些,别再有下次吧。”
“不然别怪弟弟不论亲情只讲尊卑,真命人将她拉出去打个几十板子。你知道的,我福晋如今一等公福晋,还能随我有一品诰命,非平常人可冒犯。”
法喀:!!!
一口钢牙咬碎也得憋着,还得努力扯动唇角道一声七弟说得是。再有下次,为兄负荆请罪之余,真个将她休回去。
这话阿灵阿也就听听。
毕竟那俩成婚是钮祜禄氏与赫舍里氏的联姻,他那蠢三嫂不过是索额图为拉拢赫舍里氏为太子所用的一步棋罢了。三哥活着她得伺候,死了,她得守节。哪是她想和离抽身就能和离抽身的?
应付完恼人的三哥三嫂后,阿灵阿又熟练道歉。
淑宁:……
其实并没有觉得如何被冒犯,但是,这是个很好的相夫机会不是么?
得先给某人打个铺垫,让他认识到夫妻一体、夫贵妻荣的道理。知道作为一家之主,他不经意间门的决定会给家人带来怎么样毁天灭地般的影响。于是乎,两人回到新房,屏退左右后。淑宁就眼带惶恐,欲语还休地往某人肩上一靠。
阿大人瞬间门激动:美人投怀?
第26章 私话
刚开荤,知晓诸般美妙的少年郎就好比那烈日下的干柴,容不得半点火星子。
淑宁这一靠过来,他整个人都酥了。
顿时学习精神旺盛,又特别特别想拉着她一道温故知新了。
但阿大人好歹幼承庭训,只瞧外头那如火骄阳便觉得不妥。把爱妻扶好后,他就赶紧腾腾腾退了几步,声音都有几分暗哑:“好宁宁,为夫亦是甚想你。不,不过额娘说过,女子名声贵重、身体娇贵。”
“你是为夫结发之妻,是我最该尊重疼惜的人。再不能因一己私欲而置你名声身体于不顾。”
所以不但这大白天的不成,这两日都不成。
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淑宁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终于忍不住追上前去抡起小拳拳捶向某个一脸隐忍的混账胸口:“你你你,你个呆子说的什么荒唐话?”
“呸呸呸,快把你脑子里那些个要不得的脏东西倒到吧。不然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
阿灵阿闷哼,厨艺过人的福晋臂力也很优秀呢。
小粉拳竟不逊于普通兵士的力道,毫无防备之下还挺疼。
但知道自己闹了误会的阿灵阿不敢反抗,只生生忍着。瞧着淑宁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才好脾气地认错:“是是是,是为夫淫者见淫,误会咱们宁宁了。宁宁没有,是七哥哥,七哥哥着实想得慌……”
淑宁瞪眼,死死捂住他的嘴:“你,你还说!”
阿灵阿又是作揖又是投降的,才终于被放过。饶是这,淑宁小脸儿也还绷着。
好在阿大人虽没吃过猪肉,但因庞大的家族,没少见过猪跑。
啊呸!
是身边已经娶妻成家的亲友太多,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听了不少。再加上额娘恐他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就把好日子给作没了,定下婚期后就直接间接地教了他不少。
让他这理论经验丰富着。
所以半点都不来那没用的强梁,只乖巧认错。并细问她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说。
淑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吓着了呗!你那嫂子疯,哥狠的。好好的夫妻都成了仇一样,妾身小门小户的,哪见过如此阵仗啊?好好的敬茶,竟还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提起这个,阿灵阿的心里就好一阵愧疚。当即扭身子就要往法喀那致远斋,好好跟他切磋一二。
淑宁赶紧拽住他:“说你莽,你还莽到底了是不?此事虽他们夫妻俩不地道,但人么,都惯会对弱者心生恻隐。甭管他那爵位是怎么没的,横竖你当了这一等公,就是最大得利者。好生待他是应当应分没有任何功劳,稍差丁点却逃不过被指摘。”
“众口铄金之下,没准儿连皇上都怀疑你居心叵测呢。再不济也会说到底血脉相连,那好歹是你兄长。”
阿灵阿惊叹:“好宁宁,可真叫你说着了。自打为夫袭爵后,但凡自觉能在我跟前说上几句话的都语重心长,都嘱咐为夫要善待哥呢。好像这爵位是他让与我的一般,也是可笑。”
还真言中了的淑宁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了。
倒是阿灵阿哂笑:“旁人说旁人的,咱们过咱们的。我管他是几哥呢?但凡惹到你头上,我就敢把他摁在地上狠狠磋。”
昨晚今早的已经够热闹,淑宁可不想再给旁人制造谈资了。
忙笑着与他福了福身:“七哥哥能如此,淑宁心里便无限熨帖。难得新婚几日假,你可莫因他被皇上喊乾清宫训话去。殴打侧兄不是什么好名声,听话咱不要。再说我除了略有些受惊外,其实更多是物伤其类,更恐步他们后辙。”
那俩一个是元后庶妹,一个继后与贵妃的同母弟。
钮祜禄氏与赫舍里氏的强强联合,也曾被万人称羡过,被赞过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偏法喀一个不谨慎,好好的一等公被削成白板,整日里沉湎酒色。
赫舍里氏原本高高在上的一等公福晋也跌落神坛,佳话变笑话,说来怎不让人唏嘘?
阿灵阿伸出长臂,紧紧把人搂在怀里:“宁宁莫怕,你不是赫舍里氏,为夫也不是哥。再不会像他那般横行无忌,让皇上忍无可忍。为夫今日得来不易,自然倍加珍惜,更兢兢业业,争取与你更大荣光。”
淑宁:!!!
说来你也许不信,咱不怕你平庸,就怕你太上进,连夺嫡的浑水都敢蹚。
心中如是腹诽,淑宁面上却感动到无以复加:“嗯,我信夫君。只比起荣华富贵来,妾身更盼着与你平安喜乐到耄耋。毕竟纵有广厦千万间,安寝也只需尺宽么。夫君如今便已经是年轻一代翘楚了,可别再努力。仔细……”
淑宁咬唇,做贼似的瞧了瞧四周。
确定没有被偷听之虞后,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仔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鼎盛之后便是衰落。我虽不知哥好好的怎么就被夺了爵,但未必没有他娶了赫舍里家姑娘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