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桃子罐头也成了随处可见的零食,但他还是更喜欢新鲜从树上摘下来,再由那家伙削皮洗净,用小炉子细细炖出来的。
雾仁觉得那就是自己期待的最浪漫的幸福,可看到那样的眼神那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理想是经不起对比的。
他嫉妒得神智混乱,脑子里疯狂的叫嚣着杀戮,取代,占有,之前建立的高楼轰然坍塌,野心如浇入热油的烈火。
他想要更多,更温柔,更明亮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但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那视线投射之处的人给除掉,好空出点余地来。
听到他和自己一眼的声音,扭曲混乱的思维中仿佛投下了一束光,这让雾仁眼睛有些癫狂的发亮——
“嚯?那家伙,原来是这样!哈哈哈……”他大笑起来“那家伙暂时找了一个拙劣的仿冒品吗?虽然愚蠢,但念其动机也不是不能原谅的事。”
“还在自欺欺人吗?”迹部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人心里怎么转了一圈,男人逃避现实起来还不光是捂住耳朵,蒙上眼睛的事,甚至会刻意扭曲自己的思维。
只要能扭转到自己乐意见到的姿态,说到底男人是一种很会取悦自己的生物。
可迹部偏不让这家伙自欺欺人,他容忍不了这些家伙在别人的恋情外虎视眈眈。
“本大爷听说过你的事,杀戮成性的恶鬼,霸凌一方的妖怪,最后灵魂和身体分离,被打入地狱的火焰山。”
见雾仁无动于衷依旧那副看死人的样子看着他,迹部冷笑“至于声音和本大爷相似这一点,不用惊讶,联合上面那些基础情报,都是阿庆亲口告诉我的。”
这话终于让雾仁神色大变,瞳孔剧缩,就听那家伙接着到“也就是说,即是不用刻意调查,你的存在也不是秘密,这其中的意义能够理解吗?”
“虽然只是区区妖怪,现在好歹也拥有人类之躯,不至于这点逻辑都没办法梳理吧?”
比起那家伙嚣张的奚落,这次让雾仁在意的却是其中的含义。
他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这家伙,因为这是从根本上摧毁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安乐乡,重新把他的心拖回残酷的暴晒中。
然而理智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反驳,一个人不会没由来的关注另一个人,尤其他现在的交集和那家伙都少,更不会进入她周围的人的眼里。
可这家伙明显心知肚明,即使那家伙没有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至少也根本没有隐瞒他的存在。
此时雾仁没由来的突然回忆起几百年前的一些相处细节,那家伙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老是听着听着就露出一副思念的神情,并且嫌弃他说话,并公然表示听他的声音自己难受。
当时他不明所以,但联系到现在的情报——
雾仁黑色的瞳仁顿时扩散出一片血液般的腥红,就像月下喋血的狼一样,他的声音变得空灵而阴森,听在迹部耳朵里,明明和自己一样的音色,但自己却是永远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
这种认知让迹部很高兴,不管再怎么像,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就连重叠或者类似的地方都是一时的错觉而已,这让他心里没这么膈应。
就听雾仁到“是我的错,变成人类也同时染上了一些属于人类的坏习惯,果然最能慰藉自己的还是鲜血迸溅生命悲泣的声音。”
而不是听人在临死前的喋喋不休——
话才说完恶鬼的铁棒就凭空出现在他手里,少年纤细的身躯看上去根本不是能驾驭那种沉重武器的存在。
可在他手里却如同可有可无的负担一样,对方让人反应不及的速度就是能全然掌控一切的证据。
连眼神一错的空隙都没有,下一瞬迹部就看到原本数米开外的人已经近在咫尺,那根本不像是跑过来的,就如同瞬间移动一般。
扭曲嗜血的笑意挂在那种苍白俊秀的脸上,显得格外恐怖狰狞,雾仁看着那家伙脸上的表情,眼睛渐渐睁大,里面是无法掩饰的惊讶。
蠢货,恐怕死亡之前,他的脑子里还没有完成对这个疑惑的解读吧?
为什么会这么快,发生了什么?诸如此类逊得要死的想法。
想到此雾仁眼里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果然一开始就该如此,省得听他声音弄得一肚子气。
然而下一秒,他唇角的笑容就僵硬了,换上不可置信的眼神的人变成了自己。
只见迹部的铁棒停在距离迹部的脑袋还有十来公分的距离,就再也无法寸近,与之相接触的地方,迸溅出几丝像火花一样的东西。
“虽然知道一时半会儿安全无碍,但是连躲避的时机都没有,确实让人有些无力呢。”
迹部缓缓开口,说着无奈的话,但语气里却毫无命悬一线过松一口气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雾仁这才明白,应了他一开始那句话,这家伙不光是知道自己,且准备之充分是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真正的等了他好久的样子。
屏去脸上丢脸的不可置信,雾仁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有趣,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类能够制作出这么强力的纸符,真难得。”
他也不是不识货,人类的术法他见得很多,盖因以前被组团讨伐的次数太多,对于除妖师和阴阳师那套,他就算不精通,也基本的理论。
说到底靠灵力催动的术法,万物之间也是一通百通。
迹部对于他瞬间看破自己底牌的事实并不以为意,甚至赞同的点点头“那家伙对付妖怪的本事确实值得一看,不过对付你这样的家伙,我们可不会傲慢到这种程度。”
“高兴吧,这是本大爷唯一觉得你能称道的地方。”
雾仁被气笑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明知道他的能力却不知死活的家伙,比起从前那些拥兵自重就狂妄得找不着北的蠢货还要讨厌。
他收回铁棒,猝不及防间又猛然袭去,还是被牢牢的挡住了,但这次他却不以为意——
“你以为老子宰过的除妖师有多少个?这种类型的花招难道就让你觉得安全无忧吗?”说着他就有冲着迹部砸了两下,依旧没法突破,雾仁还是全然不急。
“就让我来告诉你,这种搜集珍奇异宝费神费劲做出来的防护符咒,确实很好用,能抵挡得了老子的,不提制造它那家伙的造诣,其中制符的时机和材料也是严苛到可遇不可求。”
“你能得到一张算你走运,可是再便利的符咒也只是死物,除非能自行吸收灵力补充抵抗攻击时的消耗,不然终究会有崩溃的时候。”
说着他嘲讽的像看垂死挣扎般的小丑一样看着迹部,然后又是几个连续的攻击“你知道之前我破开这种符咒之后,是怎么收拾里面的人的吗?”
咧出一个属于恶鬼的狞笑“既然想做乌龟,老子就掀开他的乌龟壳,但是人类没有龟壳,那就有天灵盖代替了。”
“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溅了人一身,虽然烦人的要命,但是无论做多少次,都不会腻啊,那绝望哀嚎给我带来的快感。”
这一刻,即使还保留这雾仁的容颜,这个存在却完完全全被当初那个无不做的恶鬼那一面所占据。
只消一眼,就让人胆寒欲裂的存在,这就是诞生之初就让大国主流泪感叹不应存在于此世的邪物。
可迹部在如此近的距离全面感受这非人能承受的威压,却仍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他越是这样,雾仁就越火大,攻击的频率也就越强。
然而此时迹部终于开口到“都说了我们不会以傲慢的不谨慎来揣度你,唯一且仅存的闪光点,只要瞄准只一点对付就足够了,但前提是并没有全然的万无一失,所以你为什么会认为单凭区区一张符咒,就成了本大爷唯一的依赖呢。”
眼见雾仁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迹部勾唇“安心吧,确实关于对抗的符咒只有这一枚,也没有可以用来偷袭的东西,毕竟本大爷没有灵力,也无法灵活的利用那些东西。”
“拿不适合自己的武器,是战斗中的大忌,之所以带着这个,只是为了争取说话的时间而已,毕竟不听人说话是妖怪的恶习,不能指望变成了人就能里面摒弃根深蒂固的东西。”
“哈哈哈……”雾仁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想着开玩笑,有时候老子不得不佩服人类的幽默。”
“怎么?你觉得你能凭借谈判保住性命?真是蝼蚁的自命不凡。”
他是真的觉得好笑,世道变了,以前无论什么都是凭实力说话,强者为尊。
其实现在的规则也一样,但大家都太强了,要是一起发力那不是以前的战争一样毁一两个村庄烧几个森林的事,要搞事大家都得完犊子,所以沟通和谈判变得重要起来。
可这些依旧是建立在本身的实力之上的,但偏偏很多人就是脑子坏掉了,本末倒置。
此刻雾仁对于这家伙除了咬牙切齿的憎恶居然还多了一丝怜悯,看不清楚现实的家伙总是那么异想天开。
殊不知迹部心里也是这么看待他的,双方在对方的心目中互为傻逼,谁都不欠谁。
雾仁在笑什么迹部当然知道,不过他也不指望这家伙会好好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细细揣摩了。
反正不能指望傲慢的笨蛋品出点什么来,就着这家伙得意的表情,迹部开口到“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凭着花言巧语好让你绕我一命?可笑,在本大爷看来,你才是那个立场岌岌可危的家伙。”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个时代,妖怪被逼得无路可走只能龟缩在深山老林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人类取胜的关键从来就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被淘汰的物种哪里来的嚣张的底气?为什么你明明拿回了自己的身体,还赖着人类的身份不放?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吧?因为人类才是被世界选择,并且创造如今的世界的存在。”
“数数看,最近有多少百年前被封印的妖怪重返人间?可是他们的声音还能传达到人类的耳朵里吗?你们根本无法恢复到巅峰的时期,这是法则对你们的制约,也是你们彻底在竞争中落败的事实。”
雾仁脸色越来越难看,然而残酷的真想还在一寸寸撕开“那么在被压缩到极致的的妖怪领地苟延残喘,最终消散于时间,还是在广阔的人类世界谋求改变,细细经营,你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吗?”
“很明智,本大爷不得不赞一句你的魄力,当断则断,几百年的固有身份说抛弃就抛弃。”
“可你是不是忘了,成为人类固然就收到了法则的接纳,但是就跟法律一样,受到保护的同时也要默认其中的制约。”
“你觉得你还是曾经那个可以肆意杀戮的大妖怪?不,你现在哪怕杀一个凡人也要反复衡量,想继续享受杀戮?你只有把一腔热情冲自己的同类挥洒。”
“呵!你也说了,反复衡量而已。”雾仁冷笑,有种被叫破窘境的恼羞“虽然滥杀人类会背上业债,让我的谋求化为泡影,可只要把握好度,也并不是完全不可以。”
“那么问题来了,老子现在就是要宰了你,你能怎么看?”
迹部怜悯的看着他,不掰碎了摊明白就无法理解的蠢货。
在雾仁暴躁前,便接着到“那么本大爷既然能了解到这种程度,你就不会好好想想吗?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为谋杀本大爷是一件不用付出代价的事。”
“这种觉悟我当然有。”雾仁冰冷的看着他“但相比你这碍眼的存在,这算什么?我会做得干净的,再见吧!”
“呵,看来又是个不会算账的家伙。这样好吗?身为毛利家的继承人,这么迷糊的活着,家族的未来真令人堪忧呢。”
雾仁脸色大变,他对于对方识破他妖怪身份并早有准备的事全无在意,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这个人居然连自己现世的身份都一清二楚。
这一点,就连阿庆那个家伙都还蒙在鼓里的,虽说那是她自己大大咧咧没有成算,可她不知道的事这边没道理有线索。
毕竟线索来源一切得依靠那家伙的印象。
雾仁这才真正开始忌惮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家伙,他当初和雾仁融为一体,但外来的灵魂不会轻易被肉身接纳。
唯有得到雾仁本身打心里的认同,当初才能完整的灵肉合一,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单纯的恶罗王,也继承了雾仁的感情和牵绊。
那家伙最重要不过的就是家人,并且在自己最为虚弱的那段时间,也受了母亲全心全意的关爱,这是他能撑过那段自我厌弃时期的支柱。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母亲陷入属于他的世界的麻烦之中。
“不对,这可不光是继承人素养堪忧的问题。”迹部状似刚才抓错重点一边强调到“继承人如果是个妖怪,那么整个毛利家都会身陷囹圄吧?”
“你活的时间不叫久,就不用本大爷跟你一一列举我们人类是怎么排除异己的吧?”
“你敢动我的家人?”雾仁眼神深沉的看着迹部,里面除了嫉妒如今几乎已经上升到了仇恨的地步。
然而事情还没完,迹部嗤笑“原来家人也是可以用来攻讦你的一环?又发现一个新的弱点呢,却之不恭的手下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迹部也并不是一个过分在意手段是否光明的人,前提是摆在天平的另一端是什么?其价值能不能让他抛却良知和道德。
说到底他们是商人,关于权衡的物种。如果摆在天平那边的是他深爱的人,那弄脏手又算的了什么。
“除了你的家人以外,你自己也不见得是高枕无忧的立场吧?”
迹部拿出身上的符咒,里面的能量没有用完,而对方手里还拿着骇人的武器,可他想都不想就将它扔在了地上。
以毫无保障的血肉之躯坦然的站在雾仁面前——
“回忆看看你这短短的一年内都做了什么?三番五次妄图偷盗大国主的灵魂,策划鞍马山事件让天狗一族差点倾灭,又时常以人类之躯擅闯地狱。”
“高天原的神明,大山里的天狗一族,还有地狱,真是所以的势力都被你得罪个一干二净呢。”
“啊对了,你想说前两样是那个叫夜鸟的妖怪策划的,和你没有关系?诚然,如果是你直接出手的话,恐怕早就被几方同时盯上了。”
“可是这又如何呢?即使对方是擅自行事,那也是你几百年前追随至今的下属,这一点,如果暴露出去你也很难办吧?”
“杀了你不就没人泄密了吗?”雾仁咬牙,但他自己内心都知道想得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