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琅时常会遥望着天空出神。
她伸了个懒腰，双手枕着头躺在沙滩上，懒洋洋地看着夜空，缓缓地说道：“你不觉得天空就是另一面大海吗？”
碧海蓝天，水天一线。
“我时常想，如果可以化作一阵风就好了。”
“你经常这样说。”荒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了，似乎琼琅对于风或是天空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看看，夜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和我们的罗剎海一样。站在天空中低头，罗剎海又是什么样子的。”
荒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侧头看向琼琅，从未见过她也会有这样天真的时候。
“所以，真羡慕风啊，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往任何地方，而我只是困在海里的一条鱼罢了。”
听说吃下人鱼肉而长生不老的人，几乎都是忍受不了世间的孤独而选择自我了断的。当没有了目标以后，生命就会变得迷茫。
蛟主江海，而龙司云雨。当完成系统任务的那一天，她盼望自己能够从半蛟化为真正的龙，览尽山河风光。
同时离开罗剎海，去寻觅那个梦中的有缘人，了却一桩心事。
琼琅闭着眼睛，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必羡慕风。”
“嗯？”
荒的声音突然放大，似是靠近了她几分，话语中带着几分认真，“即便不能化成风，你也可以看到天空是什么样子的。”
有温热而轻浅的呼吸洒在她脸上，琼琅睫毛一颤，睁开了双眸。
下一刻，她发现周身的世间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海浪，浅滩，丛林，全部都消失了。她仿佛躺在一片浩瀚虚无之中，周身是比萤火更璀璨的星光与月辉，美得像是梦境一般，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两分。
荒的脸庞映入琼琅眼中，平常看起来冷淡严肃的样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显得分外温柔，灰紫色的眼眸中承载的全是她的样子。
这副星河璀璨的画面令琼琅难得地失神了一阵，直到海风吹来一丝带着腥气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她才恍然被拉回现实之中。
这孩子……还挺会撩的，有一瞬间她的心都漏了一拍，将来一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好你个臭小子，才七天而已，对幻境的掌控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不枉我含辛茹苦的教导你。”
差点把她都唬过去了。
琼琅大大一笑，像小时候那样，揉小狗一样把荒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随后直起身坐了起来。
见她如此反应，荒垂眸，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与怅然，“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
“抱歉，只是幻境而已，没能让你真正的如愿以偿。”
琼琅的妖力，比荒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追逐了这么多年，依然不能窥探见底。
“说什么傻话呢。”
琼琅神色一软，冰蓝色的眸中漾开几分温柔，像是冰川融化成溪流一般，在幻境中月辉的映照下，顾盼生辉。
洁白修长的手指抚上荒的脸庞，温柔地将他凌乱的鬓发都拨到耳后，琼琅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欢快地说道：“乖，走吧。回家去，已经很晚了。”
荒点了点头，幻境烟消云散，两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并肩而立朝着行宫走去。
夜色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不停歇，风吹来一阵又一阵海洋的味道。
荒微微侧头，静静地打量着只堪堪高过自己肩膀的琼琅，眼神中划过一丝担忧。
他很少看见琼琅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毕竟她向来总是显得那么机敏灵动，镇定自然，仿佛任何事情皆在计划与掌控中一样。
空气寂静无言，只有浅浅的脚步声。
两人走到分别处，荒忍不住想开口询问什么，却听得琼琅低语了一声，“谢谢。”
含笑而别，又将话都咽了回去，埋藏进心底化为一丝叹息。
琼琅的过往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时候的你又在想什么？可不可以……对他诉说呢？
毕竟，她是他心中最重要、最在乎的人啊。
第16章 迷妹金鱼姬
琼琅又做梦了，依然是那个回忆中的遥远梦境。
藏在风中那个人，永远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梦醒时分，总会有几分烦躁和无尽的好奇涌上心头。
给个正脸会死吗？
琼琅觉得，不解决这个困扰她多年的梦境，她是别想安安稳稳地睡好觉了。
事务繁忙的时候还没什么，只要一闲适下来，这个梦境就会不由自主地蹦出来。她不是没有尝试去寻找过梦境中的那个人，只是得到的消息寥寥，无迹可寻罢了。
当年醒来后的她等到声音恢复以后，曾经询问过村子里的人类那个救下村子的人是谁。
“神明大人隐匿在风中，我等卑微人类不曾见过他的身影。”
“神明大人既强大又仁慈，他用神风把我们这些被海水淹没的人都卷了起来，我们才得以幸存下去。”
“只可惜，神明大人救下我们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从村民口中，琼琅只知道那是一个善于操纵风的妖怪。可是她向罗剎海四周的妖怪打探过，没有人知道附近有哪个神明是会驾驭风的，事情便一直耽搁至今。
“哎……琼琅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都没能活下来，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
“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今后会怎么样……”
“至少活下来了不是吗？这是神明的眷顾和厚爱，要知道良泣那孩子连命都……”
“嘘，不要再说了，她在看你呢。”
……
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像潮水一样涌入脑海，父母亲友的容貌模糊地浮现在眼前，琼琅晃了晃头，抛开这些前尘往事，全身心投入到罗剎海中的事务来。
结界已经完全修缮好了，琼琅日常循着结界绕了一圈，去检查是否有漏缺之处。
荒陪伴在她身侧，两人巡视了一圈后，渐渐走到靠近海边的一个村庄来。
这个村庄不是荒曾经生活过的那一个，却是琼琅八十多年前在这个世界出生的地方。
沧海桑田，世易时移，这里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了。
“一转眼都八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的变化可真大啊……”
荒侧目看了她一眼，“你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吗？”
“嗯，生活了大约有十二年吧。”琼琅点点头，忽然想去看看这个已经大变样的村子如今是怎样的。
怪不得她也会唱人类传唱的海之谣。
荒将关于她的事迹偷偷记在心底，跟上前去，陪着琼琅在村子里闲逛起来。
两只妖怪大摇大摆地走在村子里，却没有一个人类露出大惊失色的样子，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一般。
这是琼琅修炼的一种独有的妖术，水镜。
以妖力凝成透明水镜环绕在周围，凭借着光线的扭曲折射，外界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却能把外界看得一清二楚。
琼琅曾教过荒这种妖术，不过他始终不能像琼琅那样随心所欲地掌控自如。
琼琅逛着逛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小小的村庄，如今竟然一共修建了三座小规模的神社，分别供奉着不同的神明。
第一位是荒川之主，第二个位琼琅姬，这个村子夹在罗剎海与荒川泽域之间，同时供奉两位河川之主并不稀奇。
第三个神社却外表斑驳，木屋朽旧，被供奉的神明连名字都没有。
但琼琅却知道，这个神社供奉的就是她梦中那个曾救过村子的神明。村民们不知他音容外貌，甚至连性别也不确定，只是模糊地尊称他为“风神”。
发现她的目光在这个神社之上停留的格外之久，荒忍不住问道：“这个神社有什么问题吗？”
琼琅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回道：“只是好奇这个被供奉的神到底是谁而已。”
“走吧，我们回家。”
她收回目光，正欲与荒回到罗剎海之中，却隐约察觉到有几股妖力从村子的另一边传来一阵阵波动。
荒也通常察觉到了不对劲，若有所思地道：“看来那边有妖怪在打斗。”
“竟然会有妖怪胆敢在荒川泽域中闹事，胆子还真大。”琼琅微微挑眉，低声道，“走，看看去。”
荒川之主是一位出了名的铁面无情的严肃大妖怪，在他的威压之下，荒川里的妖怪们向来很安分，不敢搞什么大动作。
“哎哟～哎哟～我不行啦！怎么办要被吃掉了！”一个分外可爱的萝莉音带着哭腔远远传来。
琼琅视力极好，大老远地就瞧见一个浅蓝色短发的小萝莉扑腾着莲藕一样的小短腿在挣扎着，她的一只小腿被什么黑色的东西紧紧地缠住脱不开身，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赤瞳蛇妖。
此外还有一只女性妖怪正用蓝白色的水链锁着小萝莉的腰，拼命地将她往海里扯。
“啊！！！我快要被你们扯成两截了！”小女孩哼哼唧唧地说着，一边用手里的扇子去敲那蛇妖的头。
蛇妖几番想张开口把那小萝莉吞下去，但海里却有一群群的小游鱼不停地往它头上喷水，阻止它行凶。
“撑住，我已经让游鱼向荒川大人求救了，他很快就会赶来了！”那个用水链扯着小萝莉的妖怪人身鱼尾，正坐在贝壳之中，奋力地和蛇妖争夺着小萝莉。
许是感觉到被扯得生疼，小萝莉开始呜哇呜哇的大哭，“什么？那个傻大个才不会来救我呢，他说不定会跟着蛇妖一起欺负我，把我丢给蛇妖做刺身拼盘吃！”
“我还没有征服世界，就要被蛇妖吃掉了！”
椒图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抽，远处的琼琅也轻笑了一声，明明是很凶险的画面，小萝莉的话却让她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
那蛇妖看样子饿了很久了，应当是山林里的妖怪，不知为何与这两只水里的妖怪遭遇了冲突。
眼看着蛇妖气急败坏地想要一口把两只妖怪都吞下，然而它刚刚张开大嘴，就有一条柔韧的水链飞快地缠上了它的身躯。明明是水一般轻柔的链子，却锋利的像是刀刃一般将蛇妖的身躯割破数道口子，令它痛不欲生。
蛇妖不是普通的蛇，它成为妖怪以后浑身鳞片比铠甲还坚硬，见有人能如此伤它，顿时惊恐地看向琼琅。
琼琅本想一个用力叫这蛇妖变成碎片，但考虑会吓到小孩子，干脆一个甩手将蛇妖远远地甩开。
蛇妖在碧云蓝天下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下一刻就像被投篮一样丢进了深山了。
突然得救的金鱼姬浑身一抖，瞪着眼睛看向琼琅，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力士？”
椒图也被吓了一跳，要知道那条蛇妖身躯庞大，起码有三头牛那么重。
金鱼姬正呆呆地看着那冰蓝色眼眸的美貌妖怪出神，荒冷淡的声音就一把将她拉回现实，“琼琅大人救了你，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吗？”
“别吓着她。”琼琅轻扯了扯荒的袖子，对方因金鱼姬算不上礼貌的称呼又板起了脸，一副凶凶的样子。
“琼、琼琅姬？”金鱼姬回过神来，忽然双眼一亮，眼眸中爆发出一阵烟花般的光芒，一个鲤鱼打挺扑倒琼琅腿前，神色崇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