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向他逼近了一步:“因为你每次出现都带着麻烦,你想让宁栩身陷危险当中?还是说,你压根就是来找茬的?”
他和王嵩积怨已久,自然知道怎么激他。
“放屁!我可从来没想让他置身危险!”王嵩果然怒了,丝毫不退让地瞪着他,“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好歹每次遇到事儿能来找他,你又去哪儿了?”
景文眯起眼睛:“所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王嵩被他气得不轻,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才不甘心地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问题,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解决。”
景文眼眸变深:“那就是确实有事,我想想,和徐岁有关?”
王嵩没想到他这回脑子转的这么快,脸色变了变,一刹间的犹豫暴露了他的想法。
景文点了点头,冷笑:“这狗杂种居然还不死心,老子这回弄死他。”
他的语气极其狠厉,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嵩皱着眉说:“恐怕不是弄他一顿那么简单的事儿,这次来找他的还有那个段恒……就是沙滩上和你们打架的那个人,宁栩刚才去一鸣了,我问他他也不说是怎么回事。”
“段恒,又是他。”景文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他,“去不去兰外?”
王嵩一愣:“什么,现在吗?”
景文不屑地嗤笑:“我只问一次,你不去的话我单独也能搞定,这个逼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兰外,动不动出来找死一下,我今天就要把他从这道保护壳里揪出来。”
他双手插着裤兜,看上去漫不经心,眼神却冷到了极点。
王嵩心一横:“行,我跟你去,我也好奇这件事很久了。”
*
宁栩从教学楼出来后,拨通了那个被他拉黑一年多的号码。
再次将许梓涵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让他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像是冥冥之中再次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春日将至,路边柳梢上悄悄开了几朵嫩芽,夜风也不再那么冰冷刺骨,可他丝毫没有感受到半点与初春相关的暖意,只有冷。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没过一会儿接通了。
许梓涵的声音带着不敢相信:“宁栩?是你吗?”
“你在哪儿,我要见你。”宁栩握着手机,懒得说半句废话。
许梓涵激动得有点发抖:“我……我刚从学校出来,我们找个咖啡店见?盛林大道那家Seesaw可以吗,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喝他们家。”
后面那句,微弱得让人听不真切。
宁栩直接挂断电话,步行去Seesaw。许梓涵在他前面到,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斯文短发,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等他。
如果换了以前,宁栩肯定会问他大冷天为什么不进去等,可现在他连问都不想问,越过他走进咖啡店,许梓涵脸上一闪而过几分受伤,迅速跟了上去。
他叫了两杯栀子拿铁,小心翼翼地看向宁栩道:“之前我们一起自习的时候,你总喜欢点这个,不知道现在还……”
“最近段恒找过你没有?”宁栩打断他。
许梓涵万分了解,宁栩虽然看着不是很平易近人,但鲜少会对别人做出这么粗鲁无礼的举动,一旦他连听他说话的耐心都没有,就足以证明有多讨厌他。
上次一鸣篮球赛,他以为宁栩把旁边的人支开,是愿意理他的表现,然而宁栩只是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许梓涵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收拢:“没有,他没找过我,他找你了?”
“他去了兰高。”宁栩言简意赅地说。
许梓涵猛地睁大眼睛:“什么,这混蛋到底想干嘛!”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愤怒,和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甚至气到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仿佛想到了非常难堪的事情。
“正因为他还没来及做什么,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宁栩语调冷淡。
许梓涵明白过来,气愤地说:“如果你需要我,我这次一定不遗余力地帮你……我……我不会再……”
他想起以前的事,慢慢说不下去了,最后只有低头道:“对不起。”
宁栩没有在意他的窘迫,“我不需要你帮助,不过这事和你脱不了干系,他既然能找来兰高,就有可能找到一鸣,你好自为之。”
许梓涵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些话的。
“这次的事,你帮不上我,也没人帮的了我。”宁栩留下这句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许梓涵呼吸急促地抬头,试图挽留他:“你等等,宁栩……”
回答他的,是宁栩起身后头也不回的背影,他没有逗留地离开了咖啡店,如同对他无声的失望。
——今时今日,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浓厚的羞耻和自卑几乎将许梓涵湮没,他无力地垂下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咖啡里,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他知道宁栩再不信他,也再不会接受他任何迟到的帮助,而是宁愿孤身赴宴。
宁栩一直是这样一个人啊,他从来遥不可及的人。
许梓涵一想到他可能有多恨自己,难受和绝望便让他喘不上气来,只能肩膀一抽一抽地啜泣,他就这么哭了好半天。
忽然眼前一暗,有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许梓涵惊喜地抬起头,以为是宁栩又回来了,可是却对上一副冷峻深黑的眼眸。
一个看上去很酷的男生坐在他面前,眼神轻蔑地望着他,许梓涵愣怔了有半分钟,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他是篮球赛那天,陪在宁栩身边的人。
“哭够了没有?”景文不耐烦地皱眉。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上宁栩,看看他到底要去一鸣做什么,尾随他来到这家咖啡店后,在外面没等几分钟便见他独自走了出来。
许梓涵被他的气场震慑住,茫然地抹了抹眼睛:“你、你是谁?”
“景文,宁栩的同桌。”自我介绍也是那么缺乏耐心,“接下来我问你答,听懂了吗?”
或许是他身上把宁栩圈地的目的太不加掩饰,许梓涵被这番话激起了一丝怒意。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是宁栩的同桌又怎样,你有什么权利知道他的事情?”他本就伤心,这会儿来了个看上去和宁栩这么熟悉的人,心里顿时更加愤懑。
景文目光危险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啧”了一声,接着没等许梓涵反应过来,他就一把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猛然发力将他整个人扯了过来。
桌面发出砰地一声。
许梓涵猝不及防,被他拽着领口脸朝下按在了桌上,登时挣扎大喊起来。
服务员闻声赶来,却被景文冷冷地看了一眼:“滚,这里没你的事。”
许梓涵还在大喊大叫,按在他脸上的手又施加了几分力道,毫不留情地将他死死压在桌上。
“你要是继续这么扰民的话,我就只能把你拖到巷子里打一顿了。”景文残忍地说道。
他的指骨冰冷有力,带着可以轻而易举把他脖子拧断的味道,许梓涵彻底被吓住了,大口喘着气安静下来,景文这才慢悠悠松开手。
服务员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见没发生什么血`腥事件,有点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
景文看也不看他地说:“去告诉你们店长,这家店今天我包了,别让任何人进来。”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只好扭头跑开。
他冷冷地望着不住发抖的许梓涵:“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现在听懂我的话没有?”
“听……听懂了。”许梓涵摸了摸淤青的脖颈,自心底而生的恐惧让他抖得跟筛糠一样。
“你,段恒和宁栩是什么关系?”
“我们……在兰外的时候是同学……”
“别他妈废话,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许梓涵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们高一的时候同班,我和宁栩是同桌,段恒是兰外出了名的霸凌者,他……一般不会动手,但很喜欢搞小团体排挤同学,让那个人在班上生存不下去。当时我被他们盯上了,宁栩跟我关系很好,所以他们就……”
他看着景文瞬间黑下来的脸,渐渐地不敢说下去了,他隐隐猜到面前这个人很在乎宁栩,甚至怕他听到这些迁怒自己。
“继续。”景文眉头紧皱地催促。
许梓涵咬了咬牙:“他们……就开始同时排挤我们两个,我那时候胆子小,觉得高中三年忍忍也就过去了,也许以后可以换个班级,但他们越来越过分,甚至往我的抽屉里塞死老鼠之类的。宁栩知道了这些事……他、他向来是个不会忍耐的人,当天就把段恒打得住进了医院。”
他的头越发的低,好似被压弯了脊梁。
“那是他高中第一次打架,是因为我,那次老师护着他,这件事不了了之地揭了过去,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段恒是个喜欢玩阴的畜生,他在班上受欢迎程度不如宁栩,就开始暗中说……说我和宁栩关系暧昧,所以他才会为我打架。刚开始宁栩完全不在乎这些,可他连续几次故意找事,又故意让我和宁栩在独处的时候被发现,久而久之,班上的人都开始相信这些谣言……”
景文的眼神变得极其可怕,呼吸声也粗重起来,原来是这个原因,宁栩才会对“同性`恋”这三个字避之不及。
这根本是他最致命的软肋。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把我们叫到了办公室,逼问我和他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许梓涵神情恍惚地看着杯子,“宁栩很自信地说我们什么都没有,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不知道……在这前一天段恒找了我,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承认,就让我永远在兰江混不下去。”
他忽然捂住脸,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我当时实在太害怕了,我知道我们斗不过他,因为我们就两个人!而且班主任和同学们根本不信!他们全都不信我们!我、我是不得已、不得已才……”
他正哭得抽噎,下一秒,被兜头泼了一脸热咖啡,连杯子带热气彻底浇醒了他。
景文直接把杯子砸在了他脸上,耐心已经完全耗尽。
他冷冷地盯着许梓涵,一字一句道:“别他妈哭了,趁我还没让你讲不出话,快点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许梓涵只觉得他下一秒就会一拳砸过来,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像是一只无所遁形的老鼠,整个身体抖得快要坐不住。
隔了很久,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给他写了封情书,被班主任发现了。”
哗啦——
整张桌子被掀翻在地上。
第41章
景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咖啡店出来的, 他只记得在下一秒掀了桌子,要不是店长出来拦着,许梓涵可能会被他打得当场昏死过去。
夜风料峭, 他坐在路边猛烈粗喘, 方才擦破皮的手发出细微颤抖。
——光是听到这些龌龊事, 他都觉得心口要炸了。
难以想象,宁栩这三次转学期间都经历了什么, 那些所谓的同窗都是怎么在背后议论他的, 他又是那么骄傲不愿解释的人……
景文忽然间就明白了, 为什么宁栩刚转来的时候那么生人勿近,虽说不至于不合群, 但从来不主动交朋友, 直至一学期过去,才和李裘他们走得稍微近了点。
按理来说不该是这样,他长得帅学习又好, 这种男生在高中是极其受欢迎的,只要愿意,随随便便都能朋友成群。
景文将脸埋在手掌之中, 喉咙里传来血腥的味道, 一股拉扯的情绪在他胸口横冲直撞, 宛如滔天洪水将他淹没。
他到底是有多混蛋,居然还写了封情书给宁栩。
这封情书对他而言不是霜糖,也不是柔情蜜意的告白, 而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刃, 是反复捅向他心脏的利箭。
景文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厌恶自己, 甚至想立刻找到宁栩, 问他把情书扔在哪个垃圾桶里了, 他好去放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宁栩看见那封信的时候,会想什么?
会讨厌他吗?会想起这些恶心的事吗?